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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 3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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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已照主人的意思办妥。”
久听不见主人出声,苏玉綮倒自先邀功,小心翼翼又满怀期盼地看着于她而言皎如天上月的主人,妄图着从他嘴里听得半句肯定。
被她称之为主人的男子轻轻应了声,而后从袖中拿出两个瓷瓶子。一个是可压制桎艽毒半年的解药,一个则是上好的金疮药,权当是与苏玉綮的奖励。
苏玉綮满带感激接过瓷瓶,单是主人所给的这点甜头便足以令她欢欣许久。
当年主人将她从野狗口中救下时,她不过才四岁。她是主人第一个救回的小孩,后来慢慢的,主人救回的小孩越来越多,她不再是唯一的那个。
可主人,却是她信仰的全部。
她知道,主人是在遴选可入御镜门当线人之女童,她不过是他手中的一粒棋子。
然她却主动请缨,并甘之如饴。
往御镜门之前,主人与她种下了桎艽花之毒,并使计教齐韫母亲为她在锁骨下方纹下一朵桂花。
为呈今日之势,此局已布了十数年。
桎艽毒本是用来牵制苏玉綮之绳索,然于她而言,此却是她同主人每月一联系之纽带。
这纽带,她并舍不得断。
是以苏玉綮并未告知主人她的桎艽毒已解,而是当着他的面将解药咽了下去,柔声向他告谢,“奴儿谢过主人。”
她无父无母,甚至亦无姓名,奴儿是主人捡她之时随口诌的名字。于主人而言,此许是同甲乙丙丁并无二致,然于她而言,这却是主人赠与她的最好礼物。
瞧着匍伏于脚边的苏玉綮,男人的眸色渐沉了几分。从他的角度,清晰可见苏玉綮背上那一道道被鞭子抽打的印记。
陆知瑶下手狠极,苏玉綮的衣裙经不住几鞭便裂了开,衣服下的肌肤更是皮开肉绽。此时她背上的血水已然干涸,同衣服粘在一处,凝成了结。
她本可轻易将齐丞钧招出的,然为使戏更加逼真,她硬是扛了几个时辰,以表对齐丞钧的“忠心”。
而这些,她便是不言,主人亦是看在了眼里。
主人伸手再度拿过苏玉綮放在一旁的金疮药,命令道:“趴下。”
“主人不可,我如今是监下囚,自是越狼狈越好。且之后齐丞钧约莫要同我对峙,我又怎可疗伤!”
这是苏玉綮首次违背主人的话,也是她首次从主人眼底看到一丝怜惜。仅是这转瞬即逝的怜惜,于她而言已胜却金创药无数。
有此,她便是死,亦已知足了。
“趴下!”
苏玉綮之主人仍是强硬着命令,他从不打无把握之仗,更不会因苏玉綮毁了满盘计划。
时下他自有判断,疗伤同指认齐丞钧一事并不会起大的冲突,况且单凭适才苏玉綮所说的那番话,已完全可教沧浪山庄陷入名誉泥沼了。
倒是苏玉綮背上的伤,若不及时上药,恐会误了时辰。
苏玉綮这才依言趴下,并在主人所看不到的地方,双颊有珠泪滑过。
她不爱哭的,便是有落泪的时候,也只是做戏。于这天地间,只有一人能触及她心里的柔软……
她知自己只是主人脚下的蝼蚁,不足一提、易被代替。然她却仍痴心贪慕着主人的好,哪怕只有一厘一毫,她亦珍之藏之,并随时做好了为主人赴死之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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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等沧浪山庄回消息的这段时间里,苏玉綮所招供之词不胫而走,整个江湖乃至天下,皆传言沧浪山庄假仁假义,是灭御镜门之真凶。
沧浪山庄此数十年来行善积德所攒的口碑,在一夕之间崩塌,甚至所有人都想上来踩一脚。
而这,便是所谓的以正义著称的江湖。
倒也真真可笑。
齐韫是坐不住的性子,她一闲下来便会胡思乱想。因而这些天里,她多是找严叙和谷清胤开解自己。
然而令她失望的是,她从谷清胤眼中看到了游疑与不信任,一如寻常人等。可他是沧浪山庄大弟子,如若连他都对爹爹起了疑,那天下还有谁会相信爹爹的?
思及此,齐韫便悄悄抹泪了好几回。
十七年来,齐韫一直被保护得极好,便是被逼逃婚,她的内心亦从未如此茫然过。
她一切自信张扬的源泉,皆因背后有疼她的爹爹和沧浪山庄做支撑。如若没了沧浪山庄大小姐的名头,她在江湖上,实则什么也不会是,甚至可能活不过第二天。
幸得这段时间里,严叙一直陪在齐韫身边。齐韫半是觉得狼狈想躲,然更多的却是不由自主想倚靠他。
但她不能。
直至如今沧浪山庄遭了劫,齐韫方意识到自己此前过得有多混沌,除却一身娇蛮的本领外便身无长处。
她也该借此劫难,独立成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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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虽未有盟主,但季长义和齐丞钧在江湖上皆是说话有分量的长者。听得齐丞钧所干出的那些腌臜事后,各路人马齐聚云崖阁,候着齐丞钧亲自现身给出说法,也要求季长义主持公道。
在齐丞钧未出现之前,那些自诩正义的江湖客已逼着谷清胤拿出玉镜,暂时将之由东道主季长义保管。
谷清胤本无意争夺玉镜,此前不过是为苏玉綮代为保管,而今既是牵扯到沧浪山庄的利益,他还是请示了齐韫的意见道:“阿韫,他们让我上交玉镜,你认为如何?我该现下就将玉镜交出去么?”
齐韫微嘲地扯了扯嘴角,视线并未落在谷清胤递至她面前的玉镜之上,而是两眼清明地直视着这个她自小便敬重的大师兄道:“难道,连师兄也以为爹爹稀罕这块破玉么?这块玉本就不是我沧浪山庄之物,便是上交又何妨?”
“师父应在路上了,不若我再拖两日,等师父到时再定夺。”
谷清胤仍是游疑,他做事一向稳重,惯会揣度师父的心思,从不做出一桩一件忤逆他之事。
“师兄是信了苏玉綮的话吧?”
齐韫幽幽开口,首次将此话摆在了明面上。印象里,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正式同谷清胤说话。
谷清胤呼吸微窒,而后还是诚实点头,“师父确在此十数年间广收孤儿入山庄,我们只看到明面上的,暗里他如何同玉綮交涉,无人知晓。且玉綮锁骨下方纹有桂花一朵,此又该作何解释?”
“你宁愿相信这些未有实证的证据,亦不相信爹爹的为人么?”
“我只是相信师父有那个本事和能力坐上盟主之位,只要他想,我便会帮他。”
谷清胤踏足江湖时日已久,自不相信有完全的好人,亦不以不择手段谋上位为耻。
各凭本事,那才叫江湖。
许是谷清胤内心里有着天然的对权势之渴望,早在苏玉綮将此事招供时,他便已信下。
他不管师父是否当真是江湖恶人,他只知师父对他有恩,师父更当得起那盟主之位。只要师父想,他便会倾其所有为师父谋划。
齐韫有些陌生地看着眼前同她一起长大的大师兄,向来温润稳重的他,时下眼里却透出了几抹坚定与狠厉。而这,无疑使得齐韫原本阴郁的心情,更为难过了几分。
她摆了摆手,“相较于我,你才更像山庄的少庄主,那便随你意思吧。横竖待爹爹到时,一切便会明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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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丞钧赶至云崖阁时,已是半月后。随他一起上路的,还有齐韫的二师兄周翊松、三师兄韦正元。
即便整个江湖都谣传着齐丞钧的恶行,然他的徒儿们却仍以他为天地。他们不论人伦五常,亦无人去深究传闻的真假。
因为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背弃齐丞钧。
整个山庄里,最是紧着此事,坐如针毡的,约莫只有齐韫了。
直到见到了爹爹并二位师兄,齐韫方才露出了半个月以来最为宽心的笑意。她原本纷乱不安的心,这才缓缓松了下来。
彼时她本同严叙站在一处,瞧见爹爹后,当即轻提裙摆向他奔去——
“爹爹!周师兄、韦师兄!”
“你个丫头!终于肯认爹爹了?”
齐丞钧拍了拍齐韫的脑袋,并未因苏玉綮一事多有烦恼。
如若不是探得齐韫的消息,他倒也不屑走这一遭。
周、韦二位师兄见到齐韫后眸色亦柔了几分,齐韫是他们一起宠大的师妹,也是他们好心情的调味剂。以往齐韫几乎不用干什么,只需要如今天这般提着裙摆奔向他们,他们便能开怀而笑。
“我哪有不认爹爹,只不过隐月阁我是死都不会嫁的!”
提起前事,齐韫不禁忿忿,且不说这路上她数度差点死于隐月阁之手,便是此番诬陷沧浪山庄的事,定也与之脱离不了关系!
经此一事,爹爹应也看清了隐月阁的真面目才是,该不会再逼她嫁与魔头的吧?
然而——
“爹爹如何舍得你外嫁,你却是忘了,是他想嫁你。你瞧瞧你,放着大好姻缘不要,偏生要整逃婚这出。”
齐韫:“……”
这还是她唯一的爹么?
瞧着齐韫一脸无语又愤慨的模样,齐丞钧不由朗声笑了开,也起了逗弄她的兴趣,“前阵子,隐月阁已将退婚书送到了山庄……”
“当真?!”
齐韫闻言,眼睛顿亮,她抓着爹爹的手也不由得用了些许力,似是不可置信。
“自然是真的,只不过我没收,赔了几句好话,将婚事又保了下。”
齐丞钧轻轻叹了口气,似在为齐韫的不懂事头疼。然实则他已于心下笑开了颜,同他的掌上明珠相处时,他总觉得自己好似不是那一庄之主,而是仅比齐韫大上二十岁的大孩子。
这丫头,还敢整逃婚这出,看他不气气她!
齐韫:“?”
闻得爹爹此话,齐韫差点一口气没上来,送他个白发人送黑发人大礼包。
“爹爹,你该不会真如苏玉綮说的那样吧?为了你的劳什子盟主地位,将我往狼坑里推?”
多日来齐韫一直不愿相信谣言的心,在这一刻缓慢松动了。
否则她理解不了,为何爹爹非要接受那魔头入赘。
齐韫问及此话时,还是给爹爹几分面子,将声音尽量压了低。即便爹爹一上云崖阁,季叔叔未惊动那些所谓的江湖义士,而是先将爹爹领至了她院中。
但至少,还有一直愿意相信爹爹的严叙在旁。
“苏玉綮?你说小苏啊——”
齐丞钧刻意将声线拉长,长到齐韫一颗心将将掉落到谷底时,他终于将声音收了住,“不认识。”
齐韫嘴角猛的一抽,她如若是御镜门中人,依爹爹这说话的速度,早将他杀死几百回了。
也不对,爹爹说话虽慢,剑法到快得着,谁杀谁还不一定。
“爹爹!我如今同你在说正事!待明儿到了众人面前,你可莫要再这副模样,我看了都想揍你。”
齐韫轮了轮小拳头,因着严叙就站在不远处的前方,她倒也不好意思龇牙,甚至还微微笑了笑。
齐丞钧轻轻“呵”了声,自十年前严家惨遭灭门起,他早不同那些所谓的江湖义士为伍。
要他的解释,他们也配?
此行齐丞钧确有正事,那便是接齐韫归家,或者至少,也该亲眼见齐韫同严叙相守。
“阿韫,你何时同我回山庄?”
对上爹爹慈爱而宠溺的视线,齐韫于心下深深唾了口。
呸!抱着那魔头去过好了,还要女儿做什么?
“不回不回不回!”
瞧着爹爹似一幅无事人的模样,齐韫敛了心下的许多忧虑,又生了脚底抹油之心。
趁现在云崖阁还有那些江湖人守着,她要逃起来应是容易些。若待爹爹将此间事处理完毕,三个师兄加一个爹爹,一人一脚将她扛回山庄都不待喘气的。
齐韫正于心下盘算着逃跑路线时,周、韦二位师兄一人搭住了她的一边胳膊,似笑非笑道:“上次若不是我二人放水,你当你那三脚猫功夫能逃得出山庄去?这次,想都不要再想了。”
“师兄,你们可是我唯……”
齐韫于心下数了数,好吧不是唯一。
但也丝毫不影响她的其他发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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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齐韫简单一叙后,齐丞钧便被季长义请到了前厅。齐丞钧与季长义的结义在严家被灭门之前,此后的江湖人中,他也仅同季长义有联系。
且他已有七八年未下过山庄,倒是季长义偶到山庄做客,才延续了这段交情。
齐丞钧走后,周翊松和韦正元二人则由齐韫带领着安排住宿。
云崖阁甚大,那群江湖客住在东厢,而西厢则只有齐韫同严叙与谷清胤三人。为护齐韫之安全,严叙和谷清胤所住的房屋分处齐韫左右。如今周翊松和韦正元来了,恰一前一后将齐韫包了圆。
到了该用膳的时辰,齐韫的一门三窗同时被敲了响——
齐韫最先打开的,是对着严叙房屋的门。她甫一推开门,对上的便是严叙带着薄薄笑意的眉眼,也是她时下四个人中最想见到的一个。
“怎么啦?”
“今儿想吃什么?”
因着这几日齐韫心情不佳,严叙几是变着花样给她做吃食。这云崖阁食材充足,严叙又无有不会,做出来的菜肴堪比山珍海味。是以这阵子齐韫虽心情不好,嘴巴动的可勤,人也瞧着丰腴了一小圈,倒是又平添了几分可爱。
齐韫支着脑袋想了想,耳畔伴随着传来的,是她那三个师兄的声音。她心下顿时便有了计较,随口便报出了几样周师兄喜欢的菜肴。
“嗯?倒是没听过你爱吃这些。”
严叙一一记下后,颇有些好奇地看向齐韫。
因为这其中,还有齐韫不吃的羊肉。
“嗐,我周师兄爱吃嘛,到时候——”
齐韫狡黠地向严叙眨了眨眼睛,严叙顿时心领神会,“到时候,他们就不会协助你爹爹逼你回山庄了。”
“不对,到时候韦师兄可要气死啦!”
想到韦师兄气得吹空气瞪眼的模样,齐韫不由灿然笑了开。自爹爹上云崖阁后,齐韫这几日来的担忧渐散了去,如若不是因那该死的婚事挂怀在心,她该是能笑得更加开怀才是。
她在山庄时同师兄们朝夕相处,自是知道他们每一个人的脾性喜好。其中韦师兄实则和她最为相像,都一样的好美食,爱吃味。
而韦师兄和周师兄在吃食方面又有着典型的南北差异,周师兄嗜辣,韦师兄却是一点都碰不得。而韦师兄更让无法接受的,还有羊肉。
而她今天,就要在韦师兄雷区蹦跶。
严叙不禁失笑,“有你这个师妹,倒也是他的福气。”
“那可不!”
齐韫臭屁一甩头发一扬眉,在她们山庄,人人都这么说。
三个师兄敲窗得不到齐韫的回应,方才不约而同走向齐韫正门,齐韫那向着严叙臭屁的模样系数入了他们的眼。
周翊松见此场面,心下划过的只有淡定。
不愧是齐韫。
谷清胤见此情景,心下划过的却是苦涩。
不愧是严叙。
而韦正元则失望地摇了摇头——
不够靠近,差评。
齐韫自不知道三个师兄各自的内心,在严叙向后厨而去后,她方笑意不减向他们走去。
而韦正元的视线却仍黏在严叙身上,直至瞧不见人了方才舍得转回视线,“阿韫,你该不会喜欢上他了吧?”
“对呀!”齐韫脸不红心不跳,向韦正元眨了眨眼,俏皮地歪了下头。
彼时在山庄里,她心上有谷清胤,自不好跟他开任意玩笑;二师兄周翊松则性格板正,往往接不住她的玩笑,倒是三师兄韦正元平日里和她说最得来话,也每每最吃得她的作弄。
因而此番再次的逃婚,她也欲从韦正元下手。
而她知韦正元吃硬不吃软,更吃不得激,若是一味巴结讨好他,涨了他威风不说,还不给办实事。倒不如曲线救国,从巴结讨好周师兄开始。
韦正元轻轻“啧”了声,声音不大不小,却清晰落入了师兄们的耳朵里,“你不是心仪大师兄的吗?”
想当初,定下同隐月阁的亲事后,小师妹可是委屈巴巴同他诉说了几个时辰对大师兄的心意的。
如今倒是,变心比翻书还快。
不过,那有如天神般的男子倒也值得。
“嗐、那我是诓你的,你也信哈哈哈。”
见谷清胤亦朝自己处看来,齐韫更是有了几分想捶死韦正元的心。真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尤其是在她知道谷清胤心下其实有自己的一角后就更尴尬了。
韦正元自是不信齐韫对大师兄从未动过心的,但却可以理解她为严叙而变心,甚至他也暗自在心下转了阵营。
当初他瞧着师妹可怜,才大小眼放她下山找大师兄的。如今倒也可以瞧着他们般配,再放他们一马。
他本想再多问关于严叙的事情的,周翊松却是倒胃口,向谷清胤问起了苏玉綮的事情来。
一直到庄上的仆从端着晚膳同严叙一起向他们走来,韦正元方才得空在齐韫耳边小声道:“其实我觉得你同他蛮配,如若你喜欢他的话,我之后可以悄悄放你们离开。”
齐韫:“?”
剧本不太对啊喂!她还没激呢,他就松口了,一会儿再被激回去可怎么行!
齐韫本想拯救的,但羊肉香味已然飘至了近前。
喜羊肉的周翊松尚未察觉,韦正元却已灵敏地蹙起了鼻子,而后连带着眉头也一并蹙了起,“他连你不吃羊肉都不知道,算了,还是大师兄好。等过几日,你乖乖随我们回山庄吧。”
“这不是周师兄来了嘛,周师兄喜欢吃羊肉,我让他做的。”
“那应该也做了你韦师兄喜欢的吧?”
韦正元眉头将将平整,然而待仆从一个个将周翊松喜欢吃的菜肴呈上时,齐韫几是可以听到他清晰的磨牙声——
“你的韦师兄就这般无足轻重吧?见鬼的私奔!我绑都要把你绑回山庄!”
齐韫:“……”
怎会如此啊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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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清胤同周翊松仍谈论着关于苏玉綮的一切,甚至商量着明日如何同江湖中人对峙,以及帮师父谋得盟主之位。
于他们而言,师父蛰伏于山庄十来年不问江湖事,必有缘由。而培植势力以待夺得玉镜,打开藏宝阁地牢,便是其缘由。
直到仆从将十数样菜肴都拜了好,谷清胤和周翊松在齐韫的招呼下方才落座。
而甫一见到眼前的菜肴,周翊松便好心情地勾了勾嘴角,“还是小师妹晓得我的喜好。”
闻言韦正元脸更黑了一度,他轻轻“哼”了声,“是咯,估摸着要求你再次放她逃婚呢。吃人嘴软,难办喽。”
“瞧你这酸劲,腌了一年都不至于——”
周翊松无意同韦正元顶嘴,而是夹起一块羊肉送进了嘴里,算不得好吃,但还马马虎虎过得去。
“师兄,如何?是严叙做的哦——”
事已至此,齐韫索性巴结周翊松到底,说不定二师兄到时当真吃人嘴软放她一马的呢!
瞧着齐韫一脸狗头又有些自豪的模样,严叙眼角一抽。他厨艺好是不错,但区区一个周翊松,还不配他亲自下厨。
他亲自做的菜,只有摆在齐韫面前的,她喜欢且常吃的菜肴。
“尚可。”
周翊松慢条斯理吐出一块骨头,便没了再吃第二块的欲望。而齐韫不死心,又招呼着他尝尝别的菜,得到的尽是“尚可”的答案。
齐韫不死心,将信将疑夹了块鱼肉放入口中,刚入口便觉着不对,令她眉头不禁稍稍蹙了起来。
对上齐韫询问的目光后,坐在她身边的严叙自然地夹了她面前的菜肴至她碗里,温柔而小声道:“想逃婚可以直接求我的,求他做什么?我只做了你爱吃的,其他人我管不着。”
齐韫:“……”
虽然,但是,怎么有点感动啊喂!
五人一桌的一顿饭,只有齐韫面前的四样菜菜被吃了精光。无论是自诩爱地道的北方菜的周翊松,还是黑着脸忿忿不平的韦正元,都是将筷子申向了那四道菜。
齐韫想要挽尊,韦正元恰坐在他右手边,她便向右边靠了靠,又带着些许自信道:“如何,严叙厨艺不错吧?”
“嗯,我们山庄的东厨很适合他。”
韦正元将最后一块肉放进了最后,心下却想着,若放严叙同齐韫私奔,那他岂不是吃不到如此美味的佳肴了?
不得行、不得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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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用过晚膳后便各自回房,严叙知齐韫有饭后消食的习惯,便又叩响了她的房门,邀她一道赏月。
一晃他们在云崖阁过了半个月余,十月中旬的晚风已有些刺骨,但却将初绽的梅花清香送至了他们心间。
齐韫循着梅花香气,想到梅林处走走,严叙自是允了她。
而梅林之旁,便是石室。
自苏玉綮被关押至石室后,齐韫便再未见过她。初时她想见的,季叔叔却以她一身血污为由拒了她,后来的半个月余她亦失了去看苏玉綮的心思。
苏玉綮既能在众人面前将脏水往她爹爹上扣,她又希冀着能从苏玉綮嘴里听出什么好话呢?
在这些日子里,倒是谷清胤前去看过她。而他回来后,便更坚定了为师父谋得盟主之位的心。
此行齐韫确为赏梅花而行,远见着石屋时,她也仅是远远望了一眼,便欲收回视线。
然而尚不待她将视线收回,便见爹爹从石屋里走出来。借由着月光,她能瞧见爹爹白色衣袍下的斑斑血迹。
她顿时松开了严叙的手,向爹爹快步跑去。至爹爹跟前时,她顾不得他的一身血污,猛地扑进了他怀里,“爹爹,如此晚了你怎的从石室出来?你身上的血又是怎的回事?”
齐丞钧搀住了齐韫,面上没了早前同齐韫打趣时的轻松,而是轻轻叹了口气道:“那个姓苏的女子,死了。”
“死了?!怎么会死!”
齐韫惊呼出声,而后又急急道:“那爹爹怎会出现在此处?你该明日于众人面前同她对峙的!怎可以独身前来见她!”
自白日里齐丞钧说他不识得苏玉綮后,齐韫便深信不疑。她对爹爹的怀疑,仅那么一瞬就够了。
如今见爹爹一身血污从石室出来,她再无任何怀疑爹爹之心思,只是担忧着这碗扣在他头上的脏水,或许不再好洗清。
“其实于最后结果并无多少妨害,那些想置沧浪山庄于死地的,便是解释再多都无用。说到底,虚伪肮脏,才是江湖本质。”
齐丞钧试图宽慰齐韫,一番话却叫她的心更跌入了谷底。她沧浪山庄家大业大,是大盛朝第一富户,庄上有奇珍异宝,名贵药材,早已是江湖眼中的香饽饽。
如若集江湖之力攻上山庄,纵使爹爹和师兄弟们武艺高强,然一头雄狮又如何抵得过百条恶犬呢?
而他们于江湖上所能找的友军,也只有季长义了——
“爹爹,我同你去找季叔叔说清楚!让他来主持这个公道!”
虽是死无对证,但,凡是有些思考量的人,都该看清,堂堂沧浪山庄庄主若要杀人,应不至于如此低手段。
将人斩杀于石室之内,将自己抹得一身是血。
图什么?
然而尚不待齐韫父女二人去寻季长义,季长义便已带着一众江湖人赶了来,将他们团团围了住。
而这次,季长义的话令齐韫面上的血色尽失——
他说,齐丞钧杀人灭口,是江湖败类,要同他割袍断义,以正江湖风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