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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似曾相识 ...

  •   行出好几条街,冷烬云仍旧念着那颗贝宫珠。其中确有初代主人的记忆,却因年代久远而相当模糊,只余一些有关大海的片段。记忆之中,有巨兽伏于那主人身下、往来于滔天巨浪之间,却只见其脊而不见首尾,不知是龙是鲸。其中裹挟着一种温暖的亲近之感,冷烬云推测,那颗珠子的主人该是与娘亲同源的“海上来客”。
      只是那位初代“龙女”为何不远万里而来,又姓甚名谁?珠子里全无痕迹,就如同中原历史上无数被湮没了姓名的女子一般。萧家的男子倒是各个有名有姓,萧这个、萧那个的……冷烬云对无用之事向来不挂心,便风过无痕,未曾记得哪个萧家男祖之名。

      她边行边想,神思渺远,不知不觉便停在了街道中央。忽而一阵鼓乐声响,回头一看,却是一组极尽华丽的车辇。队中众人皆华服高冠,前有鼓乐开路,后有华盖相随,好大的阵仗。
      这实是大唐规制里最高等级的外使仪仗,冷烬云不识,却也看得出其中极尽尊崇之意。她心中好奇,便引颈望向队伍正中那辇驾中人。所幸软轿无顶,上沐天光,她又目力极佳,一眼便望见了那人容貌。
      那是一个玄衣赤冠的少年男子,衣饰华贵,以薄纱遮面,掩去了下半容颜。少男年纪似与冷烬云相仿,只是他轮廓颇深,剑眉压眼,看上去便要成熟一些。不知为何,冷烬云恍然觉得此人身上有一种熟悉之感。
      她早已退至路边,与身周百姓一同注视着这支仪仗队缓缓行过眼前。看得久了,那人忽而向她一瞥。这一眼似笑非笑,看得冷烬云呼吸一滞。
      这种感觉、这种感觉竟是有些像……她爹?!
      她立时打了个寒战,再顾不得许多,当即垂首转身,头也不抬地躲进了身后的铺子。

      入了那铺子,有小二前来招呼,冷烬云方知这是一间茶楼。上了二楼,见一老者立于长桌之侧,左手轻扣,右手一条梨花长木,却是在说书。
      冷烬云拣了个角落的位子坐了,便听那说书的唱道:“异牟寻男寻阁劝,特敕召对延英殿。上心贵在怀远蛮,引临玉座近天颜……”
      唱罢,说书人将手中木板往桌上一敲,缓声道:“这首诗讲的便是贞元十年,南诏弃蕃归唐。苍山会盟之后,南诏国王异牟寻之子寻阁劝得了德宗手谕,于延英殿上单独召见。那寻阁劝未及弱冠,却已是雍容尔雅、行止端方,临别之际还赋诗一首,以赠唐使。
      说来也巧,自那之后,拜火教的势力便在中原愈传愈盛。那拜火教本是祆教分支,并无‘教主’之说,可是近来江湖上竟多了个‘拜火教主’。江湖传闻此人剑眉星目,容貌绝世,且擅使‘御魂’之术,与当年惮赫江湖的大魔头冷狂天所练魔功实属同源。”
      冷狂天?听到熟悉的名姓,冷烬云便是一凝。
      那人滔滔不绝:“这冷狂天当年,在江湖上是见神杀神、见佛杀佛,令整个江湖闻风丧胆,却原是个寒微出身。据传他本是安禄山帐下一无名杀手,只得了个诨号,唤作’阿冷’。后来叛出,便以此为姓,为自己取名‘冷狂天’。那御魂之术本是突厥拜火教巫术,由安禄山之母阿史德夫人授与其麾下死士。却不知怎的,叫冷狂天窥得法门,自创出一套号称‘狂生不负云破天’的‘狂生刀法’来,从此,天下大乱……”
      说到此处,那说书人摇头晃脑,直作一副捶胸顿足之态,座中亦不乏摇头叹息者。这些前尘往事,想来俱是江湖旧闻,本不算什么新鲜故事,可是冷烬云生于海外,又年幼失恃,凡此种种她从未听闻,便也听得兴致盎然。
      有人问道:“那冷狂天为何要叛出安禄山帐下?”说书人便一扫颓唐之色,眉飞色舞地答道:“这自然是为了那东海龙女冷月轻了!这‘东海龙女’本是泛泛之称,谁也不知她们究竟来自哪里,只知她们的体质与中原人多有不同,更有‘御灵’妖术,神秘非常。当年冷月轻不过双十之龄,真乃仙姿玉色,活像是神仙中人。她一入江湖便令整个武林惊为天人,皆尊她为‘冷月仙子’。不料想,她却不喜此称,凭着一弯尺许的银刀,短短一年之间便杀人无数,强令众人改称她为‘月下冷钩’。自然有那正气浩然之士欲称她为‘妖女’,只是此人神出鬼没,勾魂无声,久而久之,便再难有人敢出冒犯之言。有诗言:‘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冷狂天与冷月轻携手并肩之时,一长一短,双刀合璧,倒也似一对佳偶。可惜二人所修皆为邪术,未得几年,便搅得整个江湖腥风血雨,更有正道五大派群起而攻。二人为避追杀,便渡海隐退,了然无踪。可惜数十年后二人携女归来,那冷月轻终是未能逃脱厄运,竟至香消玉殒。”
      听到此处,冷烬云不禁蹙眉。她还记得,在太白山那场试武之会上,便有那邋遢懒散的无赖儿张口闭口“妖女”之辞,并不似他所说这般无人冒犯。难道,是因为娘亲早已不在?思及此处,她捏在茶杯上的手指便微微泛白。
      却有人起哄道:“好赖也是个天仙般的美人儿,只因修炼了邪魔之术,便叫正道诸人辣手摧花了?真是暴殄天物!”
      冷烬云抬眼,见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正与同座几个布衣褴衫的男子戏谑调笑。她心下不喜,本欲出手,却见那说书人一脸高深莫测,口中一叹,便解释起二人被追杀的缘由:“若只是如此,倒也不至于让五大门派联手围剿。只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去争那‘流光石’啊!”
      此句说罢,他便摇头叹息,吊足了众人胃口,才道:“江湖传闻,流光石乃东海奇宝,有蛊惑人心之效,如若所惑之人集齐九九八十一之数,便可生出奇效,满足世人的任何心愿。数十年前,便有一颗如此奇宝流入中原,引得江湖上一片腥风血雨。无数武林门派争得你死我活,亦有名门望族为此斗得家破人亡,甚至有传言说,那安氏老贼亦对其垂涎。几年之间,夺宝之争加上安史之乱,竟致使江湖之上、庙堂之中,有名有姓的英雄豪杰去了大半。最终那枚流光石为冷狂天所得,他却未将其献于旧主,而是将其制成了一支发簪,赠予其妻冷月轻。”
      他又是一叹:“可怜那冷月轻,纵使魔功绝世,却也终是女子人家,舍不下此等珠玉之美,终究害了卿卿性命啊!”
      说到此处,他手中木板一拍,端的掷地有声,场中亦不乏摇头叹息者。冷烬云已是忍无可忍,正待发作,却听左近传来冷然嗤笑声。
      场中之人纷纷侧目,见临窗的位子上竹帘半拢,斜倚着一位绛衣金冠的少年。她一身锦缎深衣,柳肩长颈,乌发半披半束,又从那金冠两侧各垂下一条镶玉金带系于耳后,端的贵气逼人。这身衣饰本是男装,叫她穿来却比这天下任何男子都更加英姿勃发。
      她左手支颐,右手拈杯,整个人慵懒地斜斜靠在椅背之上,连眼也不抬,悠然开口:“照你所说,却是因了女子贪靓,才要将那‘流光石’据为己有……却不知其他竞逐此石之人,又是为何而死?据说当年安禄山为此不惜耗尽家财,是否,他也是舍不下那等‘珠玉之美’?”
      问完,她的嘴角兀自一勾,勾出一个无声的冷笑。又微微仰头,啜了一口清茶之后,她才将眼帘一抬。本是一双氤氲剪水的桃花眼,此刻却似地底岩浆般燃烧着深不见底的愠怒之色。好在她神态放松,暗红的怒色便叫慵懒之态冲淡了几分,成了一种傲然的贵气,直逼人心。
      她虽作男子装扮,却未在面上作任何矫饰,想来并无乔装之意,身着男装不过是为了行走方便。只是这一身华贵的气势实在叫人不敢轻慢,那说书人便立时躬身陪笑,揣测着称她为“公子”了。
      “公子见笑,小人不过是随口一说。那‘流光石’引得天下英雄竞折腰,想必……自有其无上之功。”
      见说书人顺服,她也不再相逼,垂眸一笑,便拈起桌上的茶杯送至唇边。轻啜一口之后,她忽而抬眼,目光正正与一直望向她的冷烬云相接。
      冷烬云顿时一惊。不是因她双瞳剪水,亦非为她唇角含笑,而是因为,当她的目光扫向冷烬云时,扑面而来的是一种似曾相识之感。甚至,冷烬云隐隐觉得,此人与自己血脉相连。
      莫非,娘亲在大唐尚有其她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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