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靡》关尔何事

2、第 2 章

　　姜思月肠子都快悔青了，都还不怪她自己做贼心虚。
　　“好了，”宋北茗发话：“就罚你……”
　　姜思月抬起头，像一只待宰的小羊羔，任由先生发落。
　　宋北茗看她畏畏缩缩的样子，觉得甚是好笑： “好吧，那就罚你吃颗糖……”
　　“老师对不起……”还没等先生说完，姜思月赶紧道了个歉，反应慢半拍后又跟了上来：“啊？罚吃糖？”
　　哪有这种惩罚的？
　　姜思月以为宋先生一定是在开玩笑，谁知宋北茗伸出一只手，摊开，是一块白糖，不算事特别方正。
　　姜思月愣住，宋北茗道：“奖励，你可以选择不要，但惩罚可不能拒绝啊。”
　　姜思月双手接过糖，连连称谢。
　　“好了，说正事。”宋北茗打开抽屉，从一堆泛黄的信纸间抽出一沓崭新的白纸，递给了姜思月：“给你一个任务。”
　　姜思月接过，一看表头：“这是——备课用的稿纸？”姜思月惊讶又困惑的看向宋北茗。
　　“嗯，”宋北茗点点头：“作为老师的排面，我觉得你可以帮我一个小忙——学校要安排一节公开课，学校的其他老师会来听，我把课题定为与茶叶有关的课题，你之前是学历史的，可以帮我整理一份有关茶叶发展历史的资料吗？”
　　啊？所以刚刚那颗糖可不是惩罚，而是功过相抵的找零。
　　“那先生您大概什么时候要用呢？”
　　“没事，不着急，慢慢弄，别出了纰漏，老师可就要出洋相了。”宋北茗开玩笑的说。
　　姜思月还是有些担心：“那之前说晚会的稿子怎么办？我担心来不及。”
　　宋北茗自然要消除她的后顾之忧：“放心，我来拟稿子。”

　　不管怎样，先生的任务总该是要好好完成的。

　　下午最后一节课终于熬完了，一下课，姜思月就怀里抱着那沓纸，迎着缕缕晚风进了图书馆。学校的图书馆就不叫图书馆，叫“藏书院”，校长也是一个文人墨客，图书馆自然也要用一个雅名。
　　进了门，姜思月就攀到那个半人高的台子上，拿起那只旧的直泻墨的自来水笔签了一个名，一抬头，嚯：“王教授……好……”
　　老教授手里捧着一份报纸，厚厚的老花镜从山根处褪下了一半，嘴一歪，“忒”，吐了口茶叶，睨了一眼姜思月：“嗯……好，王八画的好……”
　　这还等什么，赶紧溜啊！
　　姜思月找了个位置坐下来，一只手托着头，手里捏着笔帽都没取下的钢笔，历史……她学的还不错，但是精细到茶叶？着实是写不出什么。
　　之前的历史课上，通常是以一个时间段，或围绕一个时间，去具体分析，比如学唐朝史，会学年份，学国土范围，学城中局部，学民风民俗，学政治革新，学诗词歌赋，学农工商业，学货物流通，将交易货币等等，去学习一些宏观的东西，更重要的是从发展中去联系当下而得出启事，可先生给的课题和茶叶有关，这个图书馆和历史相关书籍她都看过，可具体讲茶叶的如果一篇篇统计起来实属有难度。
　　最关键的是，因为年代不同，所以一些信息和对事件的看法也会有偏差，包括宋先生之前就讲过，立场不同，看到的也就不同。而历史从不是一个片面的东西，需要去照顾到方方面，那如此宽泛的一个题目，一是不好去查找资料，二是不好去考证正误，三是不能去保证它的客观性。
　　一般遇到这种课题类型的研究，姜思月会选择去查找书籍资料，资料有很多方面的，一手资料，一些器具，文书等，这些东西客观而且有较强的说服力，但是想要去看这些实物资料几乎不可能。那就是二手资料，它对写课题会简单的多，因为已经对一些抽象的实物资料反映的东西进行一个整理，但问题就是带有主观性。要整理这种，就很考验理解能力。包括一些诗词歌赋，又因为带有文学性，又加大了难度。
　　这么理完一通，姜思月还是觉得没什么思路，但也不能这么干坐着，起身搜索书籍，到最后就成了无情的搬书机器，然后从目录开始，一点一点的抠。
　　“滴答滴答”，姜思月看着那些大砖厚的书突然起了灵感，笔尖“刷刷刷”的写着，好似会擦出火花。

　　人来人往，一抬头，竟已到深夜。
　　“啊——好困呐。”姜思月伸了个懒腰，王教授终究还是没有熬过她，留了扇门，一盏灯就回去了。
　　她起身活动一下，又转到文学书架一块，抬眼瞥见了湾玉先生的作品，又不免生出一些难过。
　　忽然她眼前一亮，有一本她从未注意到的皮质厚书，她对于一切没有看过的书籍都有兴趣，可是放的有些高，估计伸手拿不到，就绕到书架后头取了梯子，恰好够到。
　　“啪！”
　　姜思月突然眼前一黑，声音吓到她差点从梯子上摔下。她“扑通”一下，一只脚率先落到地面，崴了一下，“嘶”她疼的叫了一声。
　　她摸着黑想从梯子上下来，她推测估计是断电了，刚刚冷静下来，肩膀处就抵到一个有温度的东西，她再次一惊，差点叫出来，那温热的感觉蔓延到了手臂，背部。
　　还好是那熟悉的声音安抚了她：“别怕，是我。”
　　那温润磁性的声音，如此有辨识度，是宋先生。
　　“宋先生……”姜思月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猫，跌入宋北茗的怀中，宋先生宽直的肩膀将姜思月稳稳的接住，她本不是很慌，可先生来了，让她像一个孩童一般，摔了一跤，不会哭，可若有人安慰，就越发觉得委屈，身子一软，陷入先生的怀中。
　　宋北茗的声音不响，但又极有力度，再次下了一针“强心剂”：“别慌，先走下来，我去开灯。”
　　姜思月被宋北茗施了一个力，勉强站稳在台阶上，但宋北茗怕她摔下来，手依然没放开，搭在姜思月的肩膀上：“先生……我脚崴了……”
　　宋北茗的声音明显一紧：“没事吧？等一下，我把你扶下来，慢慢来。”
　　姜思月被宋北茗“架”了下来，宋北茗摸着黑拉了一把椅子扶着姜思月坐下，有伸手去找灯的开关。
　　“啪嗒啪嗒”，好几下，灯依然不为所动。
　　姜思月还没反应过来，手心一凉，是那本皮质书皮。
　　一边的宋北茗又拉了一把椅子垫脚，在墙上一番摸索：“跳闸了……”
　　“啪！”
　　世界恢复了光明。
　　“呼——”姜思月松了一口气。
　　宋北茗也走过去坐下：“大晚上的，还在翻资料？”
　　害，您给的任务自然得好好完成。
　　“嗯……”她将那本皮革书放在桌子上：“先生正好经过？”
　　“我备完课，路过看到灯还开着，上来的时候又正好跳闸。脚怎么样了？”
　　“还好。我刚刚就是想拿这本书，所以拿了一个梯子……真奇怪，之前来图书馆怎么没看到这个？”
　　姜思月疑惑的翻开，压根没注意到一旁宋北茗偷着笑，一副得逞的样子 。
　　姜思月翻开内页，瞬间被震撼，是一本手写的书稿！好巧不巧，讲述的就是有关茶叶的历史，不仅仅如此，一页页翻看，还有详细精美的插图，极细腻的笔触把不同茶叶的形态一一勾勒，叶脉，根茎，粗略扫一眼，那一旁批注的文字也堪称一绝，不仅语言简练，而且字体优美，遒劲有力。
　　最后一页用钢笔画了一幅盛开的蓝色鸢尾花，右下角一个小小的署名：宋北茗。
　　早该料到！
　　姜思月难以置信的看了一眼洋洋得意的宋北茗： “先…生？这是您写的？”
　　宋北茗点点头，还记得谦虚一下：“噢，念书时候落在图书馆的手稿，谢谢你帮我找到了。”
　　念书的时候……写的？
　　宋北茗和蔼一笑：“嗯，一点业余爱好吧。”
　　姜思月脑子一个急速转弯：“先生您对这些的了解远超过我，那干嘛还叫我……”
　　宋北茗也不说话，看那神情，一副小人得志。
　　姜思月明白了，合着就是炫技呗！她怀着悲悯的心情看了一眼写的密密麻麻的稿纸 。
　　宋北茗还补上一句：“这样啊，学生时代写的，都忘了是些什么了，现在看估计是错误百出。”
　　姜思月差点折断桌上的铅笔。
　　“哦对，书本的装帧我就简单弄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