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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所谓兄长(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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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又到了,扬州那几个家伙的联系越来越少。当然,我回信太慢也是个原因。可他们谁也没有只言片语,整天寄些画给我,让我怎么回啊,跟说单口相声似的。中间和小十七去看了勤嫔一次,是个很和蔼的女人,只是夸夸我,感谢我对小十七的帮助。这一点我比较幸运,入宫这么久,没遇到什么为难我的女人。当然,罩我的人比较多,我本身对别人也没什么威胁,可能也是个原因。
理了理离京四个多月的帐,虽然在塞外把紧要的处理了,终究不够系统。笼月和妙言干的不错,我很有眼光啊。期间溜出宫和无暇面谈了班第那边的事,两边是一拍即合。其实双方都早就有进入对方领地的想法,只是苦于没有可以信任的合作伙伴。我如今成了他们的桥梁。
想了想,笼月要管白家画坊和惊雨堂,妙言要管香满楼,工作量已经很大了,笼晴出入宫不便,我手上算是没人了。这次的南北通商,虽然我是功臣,却插不上手。于是便和无暇说,我不管你们两个怎么分成,你们所有的生意,我都要抽一成利润。双手掐腰,我就是一黑中介。可是,这一成利润,也需要有人管理的啊!
终于,我想到了一个有点冒险的人——阿尔松阿,我的大哥。这个人,我只记得在家的时候,他帮过我,常来看望我。话虽不多,对我的关心却不虚伪。于是心动不如行动,求十阿哥找个借口把他带进宫来,这是我进宫一年,第一次见家人。
“大哥,阿玛他近来可好?”
阿尔松阿,“家里一切都好,你尽可放心。”我根本就没担心过。
想来想去,还是开门见山,“大哥,幽梦有一件事想求你帮忙。。。。。。”
这家伙静静的听我叙述,一点也没对我一个贵族格格却对赚钱大业如此热衷感到惊讶。其实,我间接也就为钮钴禄家提供了一条商道,为九阿哥提供了一条财路,只是这个机会,您要如何运用,能运用到何种程度,就看您自己了。
他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道,“这件事阿玛可知道?”
摇摇头,他不知道的多了,“还没机会提起。”
阿尔松阿第一次正面看着我,“幽梦,你是个聪明人,一家人我也不和你绕弯子。阿玛他卷入太深,走的太远了,万一输了,恐怕阿玛和我都脱不了身。但是钮钴禄家还得继续。今儿这事哥哥会看着办,就不必告诉阿玛了。如果,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钮钴家就托付给你了。”不是吧,这笔生意好像我比较亏。再说了,您凭什么认为我就值得托付呢?
“大哥,幽梦一介女流。。。。。。”
阿尔松阿喝了一口茶,“呵呵,原以为接回来只羊,没成想却是只狼,分明牙尖爪利,却懂得韬光养晦、深藏不露的小母狼。。。。。。你也不必紧张,我只是说万一。”但是这个万一却是会成真的。
“大哥,我们为什么一定要走这条路。风向不是还不确定吗?甚至还不知道有几条路可走?”
阿尔松阿乌黑的眼睛定定的看着我,不像四爷那样冰冷,却也不让人觉得有情绪。半响,终于温暖了起来。“阿玛从来没有选过,他想做的只是保护十阿哥,即使可能会为此赔上整个钮钴禄家。这是他对姑母的承诺。”这不正常,太不正常了。皇妃、皇子,不都是为了家族利益而存在,可能成为重心也可能成为弃子的吗?
“那么您呢?”
他又瞄了我一眼,“我要保护阿玛。”
我叹了口气,难不成这阿灵阿府还真的盛产重情重义的痴人?“如果我告诉你,这条路是错的。你会改变吗?”
他只是重重闭上了眼睛,没有回答。我不明白,在夺嫡大战尚未拉开帷幕的时候,是什么让他笃定“八爷党”赢不了。对我这个仅有几面之缘的妹妹,又是什么让他信任到以整个家族相托。而这一战既然知道赢不了,为什么他和阿灵阿都不肯改变?这一点也不像混迹官场的人。
“一个家族要立于不败之地,就不能倾举家之力支持一个势力。。。。。。。”我明白,不能把所有鸡蛋放进一个篮子。
“其他叔伯会有正确的选择。我们的改不了,也不能改。闻仲未必不知道殷商气数已尽,孔明何尝不晓得阿斗扶不起,更何况。。。。。。”更何况八爷可不是殷纣,不是阿斗,机会还是有的。
“我今天说太多了。你只记着,真的到了那一天,咱们这一支钮钴禄家就交给你了。要不要救,怎么救,都随你。”
终此一生,这是我们兄妹最为深刻的一次长谈。尘埃落定后我曾问他,当初是什么让他从一开始就不看好自己这一派。他只说了两个字,威严,一个君王需要的不是好人缘,而是臣子的敬畏之心。我的世界却从第一次长谈开始改变了,那天起,我真的感觉到了,我的身后站着钮钴禄家族。后来我常常觉得,这一面,我更像一只自投罗网的猎物。也许这张网在更早之前就为我织好了,成与不成他都没有损失。
也许这就是我性格中矛盾的部分,一面宣扬着除了我自己谁都不关心,一面又对和自己有关联的人无法真正放手。
到目前为止,我的身份、我的特权,我所享受的一切都是钮钴禄家给的,享用了服务,便要支付与之相应的价格。这是我作为一个商人的交换原则。
凌萱对于我先是随侍塞外,又定下明年跟着南巡,比她这个正主儿都快活,非常不平衡。先是整天捉着我赛马,下棋,后来觉得这不是连自己一起惩罚了,于是改为要求我在紫禁城里乘马车。有用马车折磨人的吗?紫禁城什么路啊,一块块城砖拼的,看着挺整齐,现代的防震轮胎上去滚都得不停颠簸。记得当年在西安的明城墙上骑自行车,不到二十分钟,颠的我双手双脚全麻了,返程愣是推车走回去的。
这位格格一会儿指挥我乘马车去德妃那儿拿坛腌梅子,一会儿让我乘马车去太医院领枸杞子,再不就是让我乘马车去她十三哥那送点心。终于成功唤起了我刚启程去塞外时的恐怖回忆,再次病倒。
小十七每天一次的课后辅导变成了课后探病。看着他担心的拉着我的手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好甜啊,小孩子就是好,你真心对他,他也真心待你,没有乌七八糟的杂质。
“十七,最近的功课可有什么疑难?”
咬咬嘴唇,“那倒没有,昨儿个皇阿玛还夸我来着。幽梦姐姐,我想去跟皇阿玛要了你。。。。。。”额?你才多大,也跟着你那些哥哥学会要女人了?
“。。。。。。在我身边就不会有人欺负你了。。。。。。”一边说着一边眼泪还在眼圈里直打转。原来是这么回事,我都想些什么呀,这么小的孩子。
“。。。。。。平日里我有问题也就能随时向姐姐讨教了。”好学是好事,但什么都问我却不一定是好事。
得提点提点,“小十七啊,你将来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不加思索,“我要做大清的霍去病,一生四次领兵出击匈奴,均大获全胜而归,将来我定要去平了那准葛尔。”中国骑兵战三大军事天才之一,不错,有志气。大概男孩子小时候都向往着征战沙场、建功立业吧。只要你没有夺嫡之心,最后是文臣还是武将,我就不去理会了。
“那么十七,幽梦姐姐是个女人,教你些洋文算术没问题,但若你事事都学姐姐,可是成不了霍去病的。”
小眉头皱了起来,“那怎么办呢?那个沈德潜整天只会背书,说的不如姐姐。”他不是只会背书,是不能乱说话。
“十七啊,这样吧,以后若是遇到什么难题,多去请教你四哥,凡事多听你四哥的错不了。”虽然不知道你的命运,跟着未来的雍正帝总差不了吧。
十七,“为什么是四哥呢?”
“额,这个,你觉得幽梦姐姐厉害吗?”
十七,“厉害,幽梦姐姐什么都知道。”不用这么崇拜我。
“你四哥可是幽梦姐姐的师傅啊。十七是男人,是皇子,要像你四哥一样成熟稳重,处变不惊,临危不惧,凡事思虑周全,进退有度,不急躁,不冒进,坚韧执着,该果断时绝不优柔,该狠绝时绝不手软,为天下人表率。”但是不要学他喜怒无常、睚眦必报、偏执极端。
“四哥?!”
“对。”我满意的点点头,看来思想改造很是成功啊。
“四哥你来看望幽梦姐姐啊。”什么!我一回头,冰四正笑眯眯的看着我。山崩了,地裂了,冬雷阵阵,江水为竭,夏雨雪,这个冷心冷情的主儿竟然笑了,谁能告诉我是祸是福?
“额,奴婢见过四爷,四爷吉祥。”我刚才可是一直都在夸你,半句坏话也没说。
“起来吧。”这厮自顾自的坐了下来,一点不客气。“十七弟,时候不早了,去给额娘请安了吗?别让你额娘担心。”
“哦,还没有。那四哥、幽梦姐姐,我先回了。”这小孩怎么这么好骗呀。教育失败,教育失败。
小十七一走,我心里就开始打鼓,这厮从上次和众人到我帐篷探望之后就没再见过,今儿突然来为了什么呢?笼晴去浣衣局取洗好的衣服,现在这里只有我和他两个人,唉,无边冷汗潇潇下。
“《全唐诗》背的怎么样了?”原来是来检察功课的。我早就抛到脑后去了,一页都没看过。怎么办?
“呵呵,四爷,幽梦资质愚钝,这《全唐诗》集盛唐之精华,博大精深,烟波浩渺,岂是一朝一夕背的完的?”
“一朝一夕?自上次交代你背诵到现在,少说也有半年多了吧。这段时间皇阿玛交代的事较多,一直没抽出来功夫督促你。怎么?没看?”说罢,还放下茶杯,郑重的看着我。
“怎么会没看?天天有看,就是记不住嘛。”我实在找不出合适的说辞。
“哦。《锄禾》背来听听。”
《全唐诗》有这首吗?“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恩。《鹅,鹅,鹅》。”他还煞有介事的点点头,意思背的不错。那个,我没会错意吧。他这是在放水?那个做事一丝不苟、铁面无私的冰四放我水?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行了。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孔子弟子三千,尚且良莠不齐,我也不为难你。诗明志,词怡情,择其善者而为之吧。”什么意思?以后都不用背了?这位今天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好啊。
“奴婢记住了,奴婢谢四爷指教。”不可置信。
“你。。。。。。怕我?”他突然靠近我,捏着我的下巴,似乎斟酌了一会儿词句,冒出这么一句。
“奴婢哪有,奴婢对四爷是尊重,是仰望,四爷又不是喜怒无常、残暴成性的人,奴婢怎么会怕呢?”话一说完,我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骂人不揭短,我算是踩了地雷了。
他却没太理会,慢慢放开了我,“杭州的怡红院被封了,老鸨因谋财害命、逼良为娼已押送来京。”说罢用一种难以捉摸的目光扫了我两眼,“要下匙了,我就先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