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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所谓兄长(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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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四的最后一句话透漏了两点信息:第一,我和九、十、十四在江南那点事估计这边的人都是知道的。第二,青楼哪个不是逼良为娼的?这种行业有几个不谋财害命的?怎么可能为这事被封?就算被封了,有必要千里迢迢押送来京吗?有内幕。
但我更想不通的是他为什么要告诉我。在后宫提这个话题有多不合适他比我更清楚。这个向来谨慎的主儿到底为了什么要这么做?
很快,笼晴带回了详尽的信息。众多被骗入怡红院的姑娘中某一位昔日的丈夫终于取得功名,这位男子念旧情不顾非议来接前妻,却发现爱人早已被凤三娘发配神仙窝备受折磨而死,于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凤三娘倒了。当然,这是表面的前因后果。这凤三娘作为行业龙头在杭州经营多年,黑白两道混得如鱼得水左右逢源,要动她谈何容易。这背后恐怕是各方势力新一番博弈的结果,凤三娘不过是个牺牲品。
那些都不是我担心的,凤三娘一倒,他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没人会对一个青楼的老鸨不依不饶。这不肯放过她的就是有私怨了。如今我关心的,就是救她的代价。她的杀伐果断雷厉风行我印象深刻,希望她的价格我付得起。
“那个男人是谁查清楚了?”自从那一次考试之后,我与笼晴每次思考事情总习惯下一盘棋。如今笼晴已经不是我的对手了,但重要的不是结果,而是斗智斗勇的过程。
“是个身份卑微的旗人,年少离家来京求取功名多年无所获,他的兄长是个赌徒,见弟弟音信全无,便将弟妹抵了赌债。后来辗转卖到了怡红院。说起来,这个苦命的女人你可能也见过,就是您遇到我们姐妹那天,在笼月之前摔下楼的那个。”
那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女子?“我记得。”
笼晴的嘴唇颤了颤,“神仙窝是最下等的妓寨,各家病重、年老或没有客人等各种原因不想要的妓女都会被丢到那里自生自灭。那里是青流的噩梦。”她的结局可想而知。
“要凤三娘来京的就只是那个男人?”
“是。听说去年因机缘救了隆科多的嫡长子,得以跟随左右。他什么报酬都不要,只求回杭州接回妻子。”结果人没接到,却得到这么残忍的消息。
自己的亲哥哥不能动,满腔悲愤无处发泄,凤三娘成了迁怒对象。我基本明了来龙去脉了。“他叫什么?”
“胡什礼。”
什么?刚刚放松的心瞬间沉重了起来,这笔生意的要价本来不高,可是这个人。。。。。。雍正四年六月,胡什礼监皇九子允禟至保定,后奉直隶总督李绂之言“便宜行事”,两个月后允禟以腹疾卒于幽所。
我不管是碰巧同名还是其他什么,我不能开罪他。“八爷党”的人一个也不能找,白无瑕不在官场,班第远水解不了近渴,十三?我跟这位几乎就没有交情,冰四?欠他的人情好像更加恐怖。难道这才是他的目的?等我去求他?不会,他又不知道历史。似乎走到了死局。
“笼晴,这皇宫里可有梅树?”出去转转,换换心情吧,说不定会豁然开朗。
“奴婢一早就听说景仁宫有片梅林,这会该是开得正旺呢吧。”看来我的闭关也把笼晴闷坏了。
“走,看看去。”
雪纷纷扬扬渐小,却未完全停,路有些滑,我们二人抱着手炉在这冰天雪地里缓缓前行,倒也不觉得难耐,毕竟前方有更美的风景等着我们。清冷的空气正好可以让我的头脑镇定。没有摩天矗立的高楼阻挡视野,天空反而显得异常的低,浓浓的牛奶色。梅林就在我们转过一个假山之后,不期然出现。
那一眼,有误入玉树琼林的震撼,我的感官完完全全被这似花非花的绯银世界占据了。满眼都是一树一树的粉白,分不清哪些是雪,哪些是花,处处是雪,又处处是花。只觉得树上梅花开,地上梅花叠,空中梅花飞,天上梅花飘。那是“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的灵秀活泼,是“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的淡雅清韵,是“雪虐风号愈凛然,花中气节最高坚”的顽强傲然。
“有梅无雪不精神,有雪无梅俗了人。日暮诗成天又雪,与梅并作十分香。”我禁不住赞叹。仿佛又回到了扬州城外那片无数次盛开在我梦里的梅花林,仿佛汪老大、金老二、高老三随时都会出现,我只是碰巧比他们早了一点点。眼里竟然忽的溢满泪水。
“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一个熟悉的声音缓缓的随着飞雪穿过梅林来到我这里。我信步上前,举目张望,他站在我面前,如我初见时那般清丽脱俗,分毫不减。
“万大哥。。。。。。”心中热流上涌,但是,他是九阿哥口中的十二弟,也就是说。。。。。。“奴婢见过十二爷,十二爷吉祥。”我们之间终究还是不可避免的划出了一道鸿沟。
“起来吧。听巢林他们说你回了京城的父亲家,我还想着再见不易。如今看来,所谓有缘何处不相逢啊。想必这如雷贯耳的幽梦格格就是你了吧,孟优贤弟。”
“让十二爷见笑了,”心中仿佛有千言万语,出口却成了最没营养的客套,“汪老大他们还好吧?”
十二,“大家都很好,只是常常想到你,可惜这样一位才女也被锁进深闺了。”
我又何尝不是常常想念他们,“十二爷过奖了。”
“你。。。。。。。”他似乎有点不自然,“一定要这样跟我说话吗?”几分叹息溢出唇边,微不可闻。
我心中苦涩,“我不想,就可以不做吗,十二爷?”你可知我们这一场巧遇,若被有心人看到了,又会给我添多大的麻烦。太子一事尚未平息,我如何能再将你牵扯进来。
“身在俗世,如何免俗?在我心中,你就是那风霜无惧的红梅,于一片白茫茫之中,开得火热,让远望你的人也燃烧起来。为了这样一株奇葩,冒些风险也值了。”
唉,“十二爷说笑了,这皇宫之内,如何容得下奇葩,只怕迥异一点点,也早早的被修剪去了吧。”
他笑了,淡定而自信,“你不会,你心中明白。好了,你的事我多少也听得到,你不必为我顾虑太多。今天可是为了别的什么心绪不佳?”
又被猜中。“唉——譬如围棋,看似执子颇多,其实无子可走。”
他转身对着面前的梅,低低的声音清冽如泉,“在云南的时候,我听过这样一个故事:某人在屋檐下躲雨,看见观音正撑伞走过。这人说,观音菩萨,普度一下众生吧,带我一段如何?
观音说,我在雨里,你在檐下,而檐下无雨,你不需要我度。
这人立刻跳出檐下,站在雨中,现在我也在雨中了,该度我了吧?
观音说,你在雨中,我也在雨中,我不被淋,因为有伞;你被雨淋,因为无伞。所以不是我度自己,而是伞度我。你要想度,不必找我,请自找伞去!说完便走了。
第二天,这人遇到了难事,便去寺庙里求观音。走进庙里,才发现观音的像前也有一个人在拜,那个人长得和观音一模一样,丝毫不差。
这人问,你是观音吗?那人答道,我正是观音。
这人又问,那你为何还拜自己?观音笑道,我也遇到了难事,但我知道,求人不如求己。”
茅塞顿开,“。。。。。。多谢十二爷指点。”笼罩在我头上的乌云好像被他和煦如风般的谈话吹散了,心情前所未有的轻松。“十二,我一直以为皇子外出都称姓‘艾’的,你为什么姓‘万’呢?”
十二,“呵呵,那是我额娘的姓氏啊,万琉哈氏。你也说皇子用‘艾’比较多了,如果我还用不是明白告诉别人我的身份吗?我常年四处游历,低调一点比较好。”原来如此。
“那老九为什么姓‘洛’?”
十二,“九哥的母妃是郭络罗氏,九哥向来自诩风流倜傥、英俊不凡,‘郭’姓过于平淡,遂取‘洛神’的‘洛’通‘络’。”无语了,自恋到连假姓都挑剔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
“十二,听说诗词文章你和三爷不相上下,但你的棋艺却是众阿哥无人能及的,有机会多指点指点我啊。”
十二,“恭敬不如从命,所谓独孤求败,亲手培养敌人的感觉也是妙不可言啊。”
虽然很舍不得,但此地确实不宜久留,“我现在住永和宫凌萱那里,我不方便常来这里,只好请十二爷您记得多多屈尊下顾了。我不好出来太久,咱们下次见再聊吧。”
十二,“去吧。我知道你身边处处梧桐枝,但若有需要,记得来找我。”
“恩,我记住了。笼晴,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