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诺山河万里情》乐重余

47、第二十四章 救驾1

　　景仁拿着军报的手有一丝颤抖。

　　丰州失陷，麟府二州危如累卵，并代二州唇亡齿寒，大宁河东路防线岌岌可危。更令人吃惊的是皇帝点禁军十万，以殿前都点检王沿、副都点检杜仲为兵马先锋，兵出帝都，驰援麟府，御驾亲征。

　　景仁上书朝廷滞留兰州，一则为了帮扶刘安坐镇守城，以防夏军再犯，二则为了探寻馨儿的下落。奈何久寻不得，他正想着要亲自去一趟夏国，不料夏军又把矛头指向了河外三州。

　　皇帝在没做皇帝前确实驰骋沙场，所向披靡。但如今做了皇帝，实在不该以身犯险。禁军日夜急行奔向麟府，景仁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放下军报，起身去看墙上的地图，良久，问一旁的刘安道：“刘将军，此处有个山谷，是叫葫芦谷么？”

　　“是。”刘安点头，“因其前后有两个阔大深广的山谷相连，而出入口及山谷的相通处却极狭小，高处俯瞰就像一个平放的葫芦。”

　　“从这里走是不是能最快到达麟府？”景仁指着地图问。

　　“是，葫芦谷是通往麟府二州的捷径。”刘安道。

　　“那若是绕行呢？”

　　“如果绕行，可能要晚半个多月才能到达。”

　　“半个多月……”景仁沉吟。

　　救兵如救火，以麟府二州现在的情况怕是等不及。但——

　　孙子曰：“所由入者隘，所从归者迂，彼寡可以击吾之众者，为围地。” 他忽而惊觉，倘要设伏，这葫芦谷就是那进退受阻、易遭敌军以逸待劳、以少胜多的围地。如果禁军走葫芦谷，而夏军事先把守住山谷的出入口和四周的制高点，将进入谷中的禁军分割围困在两个山谷，使其首尾难顾，便可居高临下，各个击破。若是一战擒王，被他们拿下了大宁皇帝，后果更是不堪设想。所以，夏军的终极目标可能并不是麟府二州，而是在二州附近的葫芦谷围点打援，或者说，是一举两得。

　　景仁的后背冒了汗，回头对刘安道：“刘将军，兰州城现有多少兵马？”

　　“两万步骑。”刘安道。

　　“本王想借用五千。”景仁道。

　　自是不能全借走，必须留下一部分用来守城。

　　“可是王爷，没有诏命和枢密院的虎符，私自调兵，论罪谋逆啊！”刘安说。

　　景仁道：“圣上恐有危险，只怕等不及。若是朝廷论罪，本王一力承担，绝不会连累将军。”

　　刘安低头想了片刻，抬头道：“末将听凭王爷吩咐，五千人马何时要用？”

　　“即刻。”景仁说，“本王还需一人协助，刘将军不能擅离职守，苏姑娘是最佳人选。”

　　“瑶妹妹？”刘安不由叹一口气，自刘法和苏夫人身故，苏瑶伤心欲绝，至今不能自拔，多半在房中闭门不出，也不知道她愿不愿意？

　　“好，我去。”苏瑶立在门口应声道。她来寻刘安，恰巧听到，若是能承继刘法遗志，保家卫国，斩杀敌寇，为死去的姐姐和姐夫报仇，自是甘之如饴，万死不辞。

　　“好，苏姑娘，即刻整肃，随本王出兰州城。”景仁道。

　　*

　　骑兵开道，步兵紧随，日夜急行，赶赴麟府。皇帝与王沿领兵在前，杜仲压阵在后，大军浩荡，绵延向前。

　　清晨时分，大军进入葫芦谷。葫芦谷谷口狭小仅容数人通过，谷中却是豁然开朗，别有洞天。四周青山峻岩，飞瀑流泉，鸟鸣山林，格外幽静。山谷巨大，将十万大军全部容纳，约摸半个时辰，禁军已开始进入第二个谷口。

　　急行多日马不停蹄，三军已显疲惫。殿前都点检王沿是此次禁军兵马的左先锋，他催马轻驰到皇帝身边，恭声询问是否要休息片刻。

　　皇帝环视山谷地形，眉头紧蹙。以他多年的作战经验，这里实是不宜行军之地，但救援麟府刻不容缓，只好侥幸冒险为之。

　　“陛下，前方斥候已探过山谷，并未发现异样。”王沿又禀。

　　皇帝摇头，道：“传令三军，加速行进，以最快速度通过此谷。”

　　王沿领命，顷刻间，人马在山谷间急速向前。大半军队进入第二个山谷时，忽闻铃声大作，在谷中回荡。兵士来报，前方杂草丛生之地，有成片的铃铛被马蹄踢响。

　　皇帝心知不好，这分明是设伏的信号，用以通知来者已进入包围圈。

　　果然，喊声起处，四面的山头立时涌现黑压压的夏军。旌旗晃动，锣鼓震天，箭弩滚石，从天而降。夏军自高处蜂拥而下，从中截断，把禁军分割围困在两个山谷，俨然便有关门打狗、瓮中捉鳖之势。

　　夏军左厢神勇军副统领野律荣令是舒齐放的心腹，如今他对舒齐放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出征之际，舒齐放便要他在攻打麟府丰三州时大造声势，诱出宁朝禁军，在葫芦谷设伏，以逸待劳，围点打援，一举歼灭。不想这一次，竟然还遇到了宁朝皇帝。阳光下那面飘扬在山谷的明黄色龙纹天子牙旗，只看得他心花怒放，两眼放光。若是能在这里拿下宁帝，该是什么样的战功？

　　此时，夏军占据有利地形，禁军被分割在两个山谷首尾难顾。前营的骑兵在如此地形中完全失去优势，王沿几次领兵冲击，都被夏军死死压制在山谷之中。放眼而视，夏军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而来，又有手持神臂弓的强弩兵，三百步内穿甲断金，威力凶猛。

　　一日血战，禁军人马死伤无数。

　　*

　　景仁与苏瑶率领人马赶赴葫芦谷，离谷口不远处便听谷中刀剑相击，杀声震天。

　　苏瑶扬鞭欲冲进谷去，被景仁一把拉住马缰道：“谷口必被夏军封锁，我们只有五千兵马，不能硬拼。”

　　“可不从谷口进去怎么救援？”苏瑶急道。

　　士兵中恰有一人曾是当地樵夫，禀告说从后面的山崖攀岩向上，经过山顶的一处洞穴可以进入谷中，但马匹自是不能上山。

　　景仁沉吟片刻，取出地图对苏瑶说：“苏姑娘，本王带着步兵进谷，你带着骑兵去帮本王做一件事。”

　　“王爷请吩咐。”苏瑶道。

　　“夏军围困麟府，断绝城中一切补给，致使二州告急。我们也给他来个釜底抽薪，以彼之道还治其身。”景仁说，“他们长线作战，围困麟府日久，必定在二州附近设有后勤补给之处，本王估计便是川琉堡。夏军兵力多在麟府二州和葫芦谷，你可攻其不备，烧毁粮草，以断后路。若有机会，再来谷中驰援。”

　　“可是王爷只带这几千步兵进谷救驾，太过危险。莫若王爷带着骑兵走，让我进谷去。”

　　“苏姑娘，你的任务可不比谷中救援圣驾来得简单，且关乎全局，速速前去，本王等你的好消息。”

　　“那王爷请千万保重！”

　　苏瑶别过景仁，率轻骑直奔川琉堡。景仁下马，领着三千士兵从后山向上攀岩，想方设法进入葫芦谷。

　　*

　　葫芦谷中，激战多时，禁军试图多方突围，都被夏军死死压制。暮色笼罩山谷，山头亮起火把，忽而风雨骤来，火把熄灭，夏军只得暂时停止攻击。

　　疲惫至极的禁军，终于可以在夜色的掩护下得以喘息。被汗水、血水和雨水濡湿的甲衣，在冬夜里使人愈觉冰冷。然而黑夜并不漫长，黎明前雨止天晴，一场激战又随之而来。头顶箭矢滚石如蝗飞窜，禁军在低处完全是被动挨打的形势。而今之计，只有强占高处，才能避免更多的死伤。皇帝命令王沿把兵力集中在一起，向着一个山头猛冲。

　　站在高处的野律荣令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想占山头，哪有这么容易！”他回头下令，身后小校挥动手中的旗帜，早已埋伏在那山头两侧的夏军便如潮水般涌了过去，尚在半山腰的禁军立刻被蜂拥而来的夏军冲得七零八落。

　　占据一个山头也是无望，如此下去，全数人马早晚会被消灭在这山谷之中。

　　众人正是沮丧，山上的夏军忽然一阵骚乱。皇帝抬头看去，见夏军中竟多了不少宁军装束的兵士，为首者玄衣轻甲，剑光闪处，夏军一片凌乱倒地。

　　皇帝不及惊诧，大喊一声：“给朕向上冲！”带领禁军直冲上去。

　　夏军被上下夹击，霎时乱了阵脚，半晌，禁军终于占据了一处山头。山头宽阔，还有一个矮洞，背后是笔直的悬崖。险绝之地，上攻不易，野律荣令下令，“困”就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