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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二十二章 危战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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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子!”
馨儿呼喊抱在怀里的人,但见他闭着双目,生气全无,嘴角溢出一抹殷红,后背的衣衫沾了些灰土,破损了道口子。
“他被石弹砸到了!”张枫跑过来说。
馨儿望着地上的石块猛然惊觉,是这孩子冲过来,用自己的脊背替她挡下了飞来的石弹。石弹并不大,但加上抛射的速度,力量就不小。不要说他瘦小的身躯,便是一个强壮的大汉恐亦难承受。
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跑到城楼上?她看一眼滚落在地的几个白馍馍,顺时明白,蓦然含泪。
他看着外表不见损伤,内里定是遭了重创。
果然二子微一睁眼,便哇地吐出一大口血沫,脸色迅速由青紫转为灰白。
“阿姊……”他看着她轻轻咧嘴,“白馍馍里有葡萄干和我用玫瑰花熬的酱,甜的很,可好吃了。”侧首瞥一眼掉落在地的白馍馍,“可惜,弄脏了。”
馨儿的眼泪盛不住,扑簌簌往下掉,伸手抓起尚在油纸包里的一个白馍馍,说:“没弄脏,下面垫着纸呢。”塞进嘴里咬一口,哽咽道,“真好吃,阿姊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白馍馍。掉在地上也没关系,把外面的皮撕一点就行,阿姊定把它们全吃了。”
二子笑起来:“阿姊吃饱了好杀敌……”他突然像憋住了气般不说话,紧接着连吐了几口血出来。
“阿姊,我是不是要死了?”他倏忽气若游丝,“我,我有些害怕……”
“不会!”馨儿猛摇头,“二子不会死,阿姊在呢。”
“嗯,那阿姊你别哭。”
“阿姊不哭,阿姊还要带你去京城,去安乐王府。”
“是呀,”二子笑起来,“我会一直跟着阿姊。下次,我还要给阿姊做花馍馍,雕……雕一朵顶好看、顶好看的玫瑰花……”他微阖的双眼勉力睁开,怔怔看着馨儿,“阿姊在,二子不怕……阿姊会保护、保护二子,二子也会保护……阿姊……”语声渐悄,再无声息。
一时间,馨儿只觉脑袋发热,后背发凉,心头的恨意如烈火燃烧。她放下怀里的人,转身去找掉在地上的火把。火把已熄灭殆尽,只余轻烟缭绕。她看见倒扣在地的火盆,不顾灼热,一把将它翻开,底下的木炭尚有余烬。她抓起那张包裹白馍馍的油纸,用手搓成细条,伸进那堆余烬中。
她捏着烧着的纸卷,奔到铁炮旁去点那火绳。许是前日大雨,火绳受潮未干,纸卷快要烧完,火绳还未点着。她放眼四顾,周边没有可续燃之物。
她猛然想起了什么,一只手探进怀里摸出随身携带的地图,就着那快烧尽的纸卷引燃。
“这个不能烧!”张枫反应过来,伸手就要来夺。
她侧身避过,喝道:“我都记住了!”
她拿着点燃的藏宝图去烧火绳,迟迟不见动静,直到图纸也要烧尽,才终于冒了火星。
“轰隆”一声巨响,砲石冲出炮膛,在城下敌军阵营中横扫开来。
她脱力般跪坐在地,粗喘着气,放声大哭。
*
夏军对兰州城围困的第十五日上再次停止攻城,原是将士已疲累至极,仿似绷紧的弦索,会应声而断。
兰州城守将伤亡之下亦是疲累,且城中的弓箭、滚木、礌石等军需器械已经告急,清点计数,最多只能维持半日光景。
如果夏军攻入城中,那便是最后的短兵相接。刘法以为若在城内巷战,不若列阵城外主动冲击,与夏军拼个你死我活。
坚守城头,一直不曾回府衙,刘法竟有些迫切地想见到自己的妻子。来至房门前,他才一脚跨进,苏夫人已急急相迎,递上一块热手巾。
今日里她特意换了新装,略施粉黛,在烛火的映照下容色明艳。刘法愣愣相看,平时忙于军务公事,实在是忽略了她。她还不到四十的年纪,好好打扮一番,依是风韵动人。他原以为可以为她撑起一片天地,但也终有无能为力之时。
“夫人!”刘法接了手巾,却不急着擦拭,只看着苏夫人,泪盈双睫。
“夫君累了吧,快坐下歇歇。我烧了几个你爱吃的菜,你多吃些。”苏夫人拉着丈夫在桌边坐了,给他倒完茶,又拿过他捏在手里的巾帕,替他细细擦拭脸颊与双手。
久违的温热和舒适,令刘法一瞬放松。他闭起眼来又睁开,瞧着一桌饭菜,喉头哽咽:“劳夫人辛苦。”
“夫君才是辛苦,饿了吧,快吃饭!”
苏夫人夹了一筷子菜放进他面前的碟子,又盛了满满一碗米饭。连日不曾好好饮食,原是饥肠辘辘,此刻刘法却心口发酸,难以下咽。
“为夫的无能,怕是不能保你万全。”他低声道。
“敌强我弱,兵力悬殊,守到今日,已然尽力了。”苏夫人说,“你不要管我,去做你想做的就行。”
“明日我率军出城迎敌,你带着百姓在城中地道躲藏。若我军……”刘法停了停,握住苏夫人的手道,“一定要藏好,必有援军会来。”
苏夫人点头:“不到最后,都不知结局如何,夫君不能气馁。”
“对,不能气馁。”刘法吸一吸鼻子,说,“来,吃饭!”
他埋下头狼吞虎咽,苏夫人又往他碗里夹菜。他说:“夫人,你也吃。”
苏夫人端起饭碗,又陷遐思,喃喃道:“不知瑶儿现在何处,这几日我常常想她。”
“她不在这城里,也好。”刘法扒拉进一口饭,默了一会儿说,“我相信天泽贤弟。”
苏瑶离开兰州城已有不少时日,除了收到过一封书信,再无讯息。苏夫人日日担心,原本有些埋怨刘法让她护送李天泽去夏国,如今想来,或许是给了她一个生机。
刘法吃完饭,站起身道:“刘安还在城楼盯着,我去换他回来,你再给他备点菜,让他也好好吃顿饭。”
苏夫人拿了披风替他围上,刘法抚了抚她系披风的手,正要大步而出,馨儿一头撞进来。
夫妻俩怔一怔,馨儿已开门见山:“元帅明日是否要出城迎敌?”
刘法点头:“还请贵人屈尊,与拙荆及兰州城的百姓一同在城内地道藏身。”
馨儿说:“我不待在城内,我要和元帅一起出城杀敌。”
“不行!”刘法断然摇头。
馨儿说:“为何不行?”
刘法道:“就算不顾及贵人的身份,怎么说你也是姑娘家,姑娘家怎么能上战场厮杀?”
馨儿说:“花木兰还替父从军呢,我要为二子报仇!”
提及二子,刘法亦是难过。当初从桥洞底下捡了他回来,原是希望他顺顺利利、平平安安地长大,不想还是夭折。但他小小年纪,有如此英勇气概,在城楼舍己救人,亦是难得。时至今日,敌我死伤无数,明日城外相拼,又不知会有多少将士牺牲性命。便是在这兰州城内,就一定安全吗?刘法有些不敢往下想。
“元帅,我从小习武,会剑术骑射。上阵杀敌,我可以!”馨儿脸含坚毅。若是二子不以身相护,此刻,她大概也已殒命。
“好!”刘法终是点头。
“我给瑶儿缝过件盔甲,贵人和她身量差不多,若是不嫌弃的话,我去拿来。”苏夫人在一旁道。
“谢过夫人。”馨儿施了一礼。
须臾,苏夫人取了盔甲来,替馨儿穿戴好,大小正合适,量身定做一般,不觉道:“真是飒爽英姿。”
刘法亦是赞叹:“果然巾帼不让须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