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樽中月》干饭omega

3、求职

　　乘着绿皮火车一路北上，又搭了几个小时的公交车，一路上有晴有雨，最终择了个雨过的晴天到达了北京四环。
　　初入大城市，睹目那些四处林立的高楼，沥青混凝土铺成的宽广大道，大道上以前几乎没见过的各色汽车风驰电掣。如这个时代一般匆忙急快。但他却似乎没有任何惊讶雀跃的情绪，仿佛这一切在他眼里看来都正常不过，或者说早已见过。
　　出租房他在来这里之前就早已订好了，叫了个车便直往那里去。
　　他住的房间临近郊区，而且是个地下室。原因无他，这里的房价较为便宜。
　　安顿好行李，又洗了热水澡，已经垂近晚上八点。窗外浓郁的夜色袭来，步俟泡了杯茶，电脑显示屏的反光映着他毫无表情的脸。
　　他这张脸在一群年轻人当中可以说是佼佼者，他天生五官并不差，唇形和唇色都很好看，假使让任何一位哪怕有一毫审美的女生来端详他此时的面容，哪怕是毫无表情，也必然能带给她怦然心动的感觉。琥珀色的眸曈安静在温顺的眉枝下，仿佛你无论说什么怎样激怒，他都不会有太大动摇。
　　但似乎此时那样安静的眸瞳，有了一些愠色，又或许是外表与事实不符，他的这种愠色愈加之深。
　　端了口茶，竟连茶叶也嚼了下去。
　　只见亮着的电脑屏幕上，都是步俟的求职信息，却都无一不被辞拒了回来，仅因高中学历不符合公司招人要求。
　　“什么些垃圾公司？这么好好的个人才你们非不收！等着后悔吧！”那原本安静好看的眉枝都紧紧皱了一起，显然是心情不悦的表现，步俟将电脑哐的一声砸上，就气呼呼地躺床上眠去了。
　　连梦里的眉枝都未展开过。这个城市的晚上下了一场大雨，在子时起，还伴着闪电与雷鸣，闪电是紫红色的，出现时是那一刹那，消逝时又是那一刹那，就在那一刹那的时空罅隙间，仿佛天空都被撕扯开了一条紫红色口子。倘若这条裂口，想要倾泻点什么，那么带给人间的也必定是一场无休止的噩梦。
　　窗外轰隆一声响，步俟睡着时躺在床上不安地扭动着，他似乎做了一场不甚愉快的梦，梦里有一人长着与他相似的眉眼，给他感觉有种趋于本能的亲切。虽然相隔几层薄薄的雾蔼，他未能看得清楚，但似乎在他心里便注定是那样。等到他走近时，茫茫雾蔼就顷刻消散了，于是他睹见了那个人的脸，果真是与他有几分相似，可他却怎样也开心不起来，只因他看到了那个人的脸颊眉梢都粘染着红褐色的血迹。视线再往下移，更是不忍直看了，眼见他身上所着本应纯白无瑕的衬衫变得血迹斑驳，有几处甚至被撕破了口子，露出里头赪红色血肉翻涌，简直是皮开肉绽，还能够清晰地看见剥露出的血红肌肉纹理。
　　那人却没有显露出丝毫因满身伤痕累累而痛苦的神色，依然微笑看着他，他忽然感到一阵悲哀，这种悲哀应是向着那体无完肤的人的，但却分毫不差地涌现在了他这里。他俶然鼻头有些酸，久久无法平息的伤痛在心底盘旋不降，非如秋伤落叶冬叹悲雪那般，更不是平日常常独自上头的悲寂，如同两厢悲剧灵魂的罹难，彼此累累痕伤，同命相连而惺惺相惜。却在某一时刻，由于不得抗力因素，而不得不离分，像是残苦心灵的互相舔舐，相互依存之时又同时消湮。
　　他忽然好想摸摸那人，哪怕是给予一些安慰，抚去他脸上的血，再和他说些话.....
　　但他手将将要碰到时，却被扫出了梦境，他睁开了眼，霎时间梦里的一切几乎就在他清醒的一瞬烟消云散了包括那个人的容颜，他伸手按上自己仍在跳动的心脏，似乎由于缺少了什么而感到迷惘空慌。
　　有一滴水悄无声息落在了他的手背上，冰凉的触感使他一惊，却发现这仅是他的眼泪，原是不觉梦中早已满面潸然。
　　寅时窗外的大雨已然歇止，城市的土地上到处是破碎的倒影。
　　除却那一晚之后，他便再无其他光怪的梦境了。这几天依然是照常投简历，早上投，中午投，下午投。也依然是不出意料地照常被拒，早上投的中午拒，中午投的下午拒，下午投的晚上拒，拒之速，令人叹然。眼见邮箱被辞拒信息邮件逐渐堆满，而自己的囊中却逐渐羞涩，想必如此再过不了一个月自己就得交不起房租了。
　　步俟往后一靠，眸线凝在虚无中的一点，绝望就在那一点生出，他看到它翩翩起舞。仿佛在同与命运抗争的人叫嚣。
　　步俟闭上了眼，呼出这几天沉积下来的浊气。
　　不要慌，不要慌，太阳下山有月光。有句老话说的好，失败是成功他妈，只要我有一颗敢于同命运抗争的坚毅的心，任何艰难险阻于我如浮云，挥一挥衣袖，前路光明璀璨！
　　他就这样自欺欺人着，于是又直起身打开电脑，鼓起信心，投出简历。
　　两个小时之后.....
　　“我他妈的！！这些人都是眼瞎吗，简历上那么大个的大帅逼都视若无睹？我这是活了八辈子，我活久见了我。”步俟现在的心情简直是火冒三丈，怒不可遏，怒发冲冠，怒火中烧，怒气冲冲，非三言两语以蔽之。
　　也是，任谁投了将近一星期的简历，向几百家公司抛出橄榄枝，却都无一人应接，都会如此失去理智般吧。
　　就当他万念俱灰，欲效屈原时，一位生命中的贵人使他在孤茫黑夜中睹见一丝光明。
　　那是天气还算好的一个下昼，他刚从宜家公司面试完回来，但看他垂头丧气的神态，结果肯定是显而易见了。
　　彼时垂近六点，将好他饥肠辘辘，就去了一家面馆里找食吃。
　　点菜等上的时候百无聊赖，手指叩着木制桌面不已，眼睛瞎逛着，倏然就适好瞄到了什么，他眯了眯眸子，待看清是什么后一喜惊，悄悄拾了起来。
　　这时店门口忽然爆发了一阵激烈的争吵，但说是争吵也就老板娘一个嗓门大的吼着。
　　“你干啥呀？你这是？你出来吃饭，你还不给钱你想干嘛？”老板娘的视线就在眼前的年轻人身上瞄着，神色不虞。
　　“不是，老板娘您肯定误会了，我是说手机忘记带了，不是想要吃霸王餐，我说了，我是一家公司的老板，先赊账，回头有人来付，肯定是不会欺哄你的。”年轻人耐心解释道。
　　说是年轻人，其实也是说得老了，那人上身穿着一件墨黑卫衣，下身着了件宽松短裤，乌发如墨，肤如凝脂，眸如星河，唇如艳血，看起来怎的也不过十七八岁。
　　所以那老板娘才如此依依不饶：“你是公司老板？我呸，我他娘还玉皇大帝呢，就你这种小混混老娘见的多了，别废话，要不今天给钱，要不你就别想走。”
　　食客皆为此所惊动，目光投去。
　　步俟也早就看向那里，在见到那年轻人的面容之后，心下一动，就匆忙起了身向那走去。
　　“老板娘，”步俟手肘往收银台上一靠，颇有些恣意的味道，他说，“这位先生吃了你多少钱，我付。”
　　老板娘语气有些不太好，直言道：“一百二。”
　　他听到这个数字心下也是一惊，想着这年轻人看起来面如冠玉，怎食量如此之大，在这个小地方也能吃下个一百二？
　　但他面上依然是不动声色，立马从口袋里就掏出了四张大红票子，往收银台上颇有气势地一甩。
　　“喏，这些钱，剩下的再给我和这位先生再来几碗你们这里最好的面！”
　　老板娘看到这明晃晃的大红票子也不计较了，哼了一声走去了后厨。
　　方才步俟走过来时他的眼睛就没离开过步俟身上，及到对方又看向自己时，才发觉失了礼。
　　步俟莞尔，看来这明称自己是老板的人也不太难办，便挑了挑眉说：“一直看我作什么？帅吗？”
　　年轻人的目光又投落在步俟脸上，这位年轻人长得比步俟略高，就这样从高处看人时，总给人一些压迫感。
　　不过随着一声笑，这些压迫感也就烟消云散了。
　　“先生容貌的确非凡，就是不知先生与我无缘无故，缘何要出手相助？”
　　“这个嘛.....”步俟转了转眸，有些藏掖似地笑道，“当然是看你帅啦，我这人也一向看帅哥比较有好感。”
　　步俟现时现刻是这么说的，对方也算是有恩与他，邀他同食他也不好拒绝，于是欣然同意了。只是不过一刻，他便知道了对方给他结账邀请他食食的意图。
　　只是感叹一句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啊。
　　“吃饱了没？没饱的话我再点几盆，继续吃，反正我今天带了足够的钱。”
　　步俟携着笑望着桌对面的人吃蘑菇面，只是这笑容....着实有些一言难尽，说是好意吧，偏偏又藏着几分揶揄。更像是一位农场主在看着自家猪在进食饲料一样，那年轻人一瞥顿时感觉毛骨悚然，也没了胃口，便放下了筷子，拿了片纸巾擦拭着着油的嘴。
　　“子归先生，吃好啦？”那我要宰你了哦。
　　那位被叫作子归的先生登时一个机灵，虽有些感到不知为何的惶恐，却依然面不改色，徐徐道：“你为何知我名？”
　　步俟先生的笑意更盛了，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卡片，放在桌上，慢慢推了过去，只是推过去的手指仍粘在卡片上不离开。
　　“这不嘛，无意中捡到了您的名片，本想立即归还于您，未曾想见那老板娘欺人，一时不平，忘了此事，方才想起。”
　　“看名片您是一家公司的持股董事长是吧？果真是年少有为啊，是这样的，我最近呢也在求职，结果求了个几天也没求到，我想上天让我在这里遇见您也是一种缘分，能让我帮助到您更是我的荣幸。”
　　步俟笑意盈盈，唇开启合，放出了最终的目的意图：“您看您公司那还缺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