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场秋点兵》青梅在林

27、郁信王爷

　　暑热渐渐散去，早晨与晚上已经有些新凉。
　　京城的紫貂皮越发紧俏，不仅价格已经翻了几十倍，而且拿着钱也买不到。
　　郁王府的管家郁度捧着张紫貂皮，身后一溜小厮，也每人捧着一张紫貂皮，从内门一路小跑，鱼贯而入，热的满身都是汗。
　　郁信一身阿缟，手里转着一串暗红的玛瑙佛珠，站在廊下，看着郁度肥满的身材越跑越近。
　　“王爷。”郁度双膝一沉，向郁信行了礼。
　　“这些皮子，是哪儿来的？”郁信虽然不热衷于穿着，却也知道今年的紫貂皮奇货可居。
　　“禀王爷，这十二张皮子是天道盟凌盟主派人送来的，夫人让收着，过几天分与姨娘们。夫人说了，别人家有的，我们家不能没有。”郁度是郁信的远房本家，是家生子，与郁信相伴长大，彼此都信任，说话也没有太多顾忌。
　　郁信在心里叹息了一声，这几天支持小皇帝的谏臣正找他麻烦，准备参他一本，若这件事情被外人知晓，少不了多少口舌官司。再说这凌千里，现在摇着尾巴像只狗，可狼终究是狼，养不熟的。
　　“既然夫人要收着，那就留下吧，传话下去，不许穿去外面，这件事也不可传出去。”郁信今年五十有五，看起来依然一副书生模样，纤瘦细长，既没有秃了脑袋，也没有硕大的肚楠。郁信掌控着自己的身体，掌控着自己的命运，也掌控着整个朝堂，他喜欢掌控一切的感觉，会让他心安。
　　西将军、郁王府的护院郁无恙，此时出现在回廊一角，却并不走过来，只是远远的行了礼。
　　郁信慢慢挪着步子，往外院去了。
　　垂花堂上，异常凉爽，几大块冰都藏在盒子里，把仅剩的暑热慢慢吞噬。郁信最看重的谋士郁成梅、户部尚书李珍，萧诚、吴量、施英、好久没有露面的薛童，郁氏宗亲的两个叔伯，还有几个朝中官员以及几个江湖小门派的宗主，皆已就座。
　　众人见郁信进来，齐齐站起来行礼。
　　郁信翩翩就座，一抬手，拂了拂锦袖，道：“李尚书，唐相国这几日可好？许久不见，甚是惦念。”
　　李珍是唐皓一手提拔起来的官员。几年前，李珍也不过是个芝麻县令，但他有眼力，会钻营，又会讲话，很得唐皓的喜欢。之前的户部尚书被小皇帝找了个由头杀了，李珍就补了这个缺，几年来，硬是没让小皇帝找到错处。
　　李珍忙站起身，行礼道：“劳王爷惦记，相国体态丰盈，最怕夏日酷暑，想来这几日立了秋，就回朝向王爷请安了。”
　　郁信拿起镶金边的茶杯，轻轻呷了一口，“暑热年年如此，可人心不古，还得让唐相国多当心啊。”郁信这话不轻不重，敲打着唐皓，自从两人联手推举了傀儡皇帝，这几年唐皓越来越膨胀，完全不把郁信放在眼里。
　　李珍不敢出声，只好站在那里，揖着腰。
　　郁信用眼角扫了扫，示意李珍坐下，李珍的屁股才敢战战兢兢地挨着雕花的红木椅子，暗暗擦着一脑门儿的汗。
　　郁信又看向萧诚，“听说你灭了正岳派。”
　　萧诚还未答话，薛童就轻蔑地说：“还烧了自家总盟，大火烧了一整夜。”
　　萧诚面露愠色，正要争辩，施英向郁信一揖，道：“王爷谬赞了，是王爷福泽深厚，萧副盟主才能一举拿下正岳派。”
　　郁信点了点头。
　　“那个在擂台上救下王如贞的年轻人，是谁？”郁信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
　　萧诚如实地回答：“不知。”
　　施英忙找补，道：“那个年轻人功夫不错，此前从未在江湖中露过面，不过，天道盟已经将此人囚在正岳派的府邸，随时可以提审。”
　　郁信的脸色看不出变化来，手里无声地转着佛珠。
　　吴量趁了空档，忙道：“最近王爷势头大好，华山派也鞍前马后，愿为王爷驱策！”
　　郁信眼皮都没抬，只默然地转着佛珠。
　　头发半掩着面的郁成梅幽幽地说了一句：“大事在即，江湖上只能有天道盟。”
　　萧诚、施英、薛童一齐答应着。
　　郁无恙已经在门口等着，请诸位出去。几个人向王爷行了礼，就跟着郁无恙出去了。
　　只有薛童留了下来。
　　薛童等其他人都走了，才道，“立秋以后，北境互市就结束了。今年互市收税银黄金五百八十万两、珍奇物件上千，半个月内，陆续进京，我会亲自押运，王爷大可放心。”
　　郁信这才有了笑容，“辛苦薛卿了。有件事，还是要你去办。”
　　薛童跪下，道：“请王爷吩咐。”
　　郁信扶起薛童，自己坐在旁边转着手里的佛珠。
　　郁成梅的眼睛幽深如井，对薛童道：“北狄今年遇了灾，骑兵一定会比往常更早入北境掳掠，喂饱了便是，无需抵抗。但北狄王病重，还要您亲自深入，与三位皇子相交，我们才好火中取栗。”
　　薛童答应着，退了出去。
　　郁信走到门口，看着院中遮天蔽日的梧桐树，缓缓转着佛珠，“成梅，万寿节就要到了，礼物可备好了？”
　　郁成梅一揖，“还像往年一样，备了些珍玩玉器，新式花灯，还有些新鲜玩意儿，时兴玩具。”
　　郁信鼻子里轻轻地哼了一声，“孩子长大了，儿大不由娘啊。你备你的，今年，我要给皇帝备一份厚礼。都说天下消息出暮云，借着这个暮云堂放出消息，说小皇帝要亲政了。”
　　郁成梅答应了正要离开，郁信停住了手里的佛珠，看着郁成梅的眼睛，道：“成梅，有人告诉我，那个在擂台上救了王如贞的少年，手里拿的是卧龙剑。”
　　郁成梅幽深的眼睛翻出一丝波浪，“反贼陶元晋夫妇死了之后，卧龙剑便再未现世，这其中必有蹊跷，我会亲自察看，王爷不必忧心。”
　　郁信转着手里的佛珠，低声嗯了一声。

　　萧诚一路忍耐，到了住所，屏退左右，一并爆发出来，对着施英焦躁又沮丧地吼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让江湖上所有的宗派对天道盟言听计从！那些宗主哪个不是成了精的老狐狸，除非杀光他们，可是怎么杀！怎么杀！那么多人，天道盟怎么杀！”
　　施英默默地看着萧诚犹如困兽一般在屋里走来走去，待他终于平静下来，才徐徐出言安慰，“这次灭了正岳派，拉拢了桃花谷归顺，江湖里其他宗派即使心有不满，也需忌惮三分。我们打着小皇帝的名义坐上江湖盟主，正是郁王爷的一步棋，他自会推波助澜，无需顾虑。”
　　萧诚这才坐了下来，额上的细汗一层又一层地涌出。
　　施英走到他身边，柔声道，“郑仪凤若是不从，杀掉就好。难办的云岭山庄，云岭山庄与纯光帝渊源颇深，已经十几年封山不问世事，除掉或者拉拢怕是都不容易，听说薛童很早就在查云岭山庄了，还让他的相好风飘絮去偷云岭山庄的玉牌。”
　　萧诚擦了擦头上的汗，灵台清明了起来，“云岭山庄有人外出了？”
　　“是，此人被风飘絮偷了玉牌，一路追到了正岳派，郑仪甫做主才还给他的。”施英皱了皱眉，“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这还是丐帮高价卖给我的消息。薛童防着我们，不肯给我们任何消息。”
　　萧诚恼恨地说：“薛童处处为难我们，就是嫉恨我做了副盟主，这些账，今后都得讨回来！”
　　施英摇了摇头，“待你立足已稳，要找机会……斩草除根。”施英做出一个斩首的动作。
　　萧诚点点头，“可知那个持云岭山庄玉牌的人是谁？”
　　施英道：“此人自称云岭山庄九弟子，程之风。估计名字是假的，世人皆知云岭山庄只有八个弟子，八弟子程贵妃仙逝后，云岭山庄便封了山，一般人不要说见庄主了，连山庄在哪儿都找不到。”
　　萧诚一拍桌子，“管他是真是假，先抓了这个程之风，好好问问！他有玉牌，就一定和云岭山庄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