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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悬崖下的坟茔 ...

  •   陶怀远醒来,却是在春满楼。
      以手扶额,坐在床边守着他的,是程之风。
      背上一痛,陶怀远的呼吸微微急促,程之风便醒了。
      “怀远,怀远,小夫子,你能听到我说话吗?”程之风有些着急,回头向小舞喊道,“快叫医者来!”
      “我,能听到。”陶怀远稍稍一回想,问道:“箭上有毒?”
      “是,是北狄人的毒,幸亏这里有北狄的医者。吓死我了,怀远。”程之风上上下下看着陶怀远,生怕他哪里不好。
      医者就在一楼,很快被请了上来。搭过脉看过舌像后,医者开了一个方子:“只要能醒过来,性命便无碍了。休养几天,也就好了。”
      程之风松了一口气,谢了医者,让小舞送了医者出去,着人去抓药。
      “我睡了多久?”陶怀远仍然有些恍惚。
      “那哪是睡,那是昏迷,好不好!人事不省的样子,吓得我心都要跳出来了,三天三夜,怀远,下不为例!”程之风一边嗔怪,一边絮叨,“这几日你好好养伤,绝不准出春满楼半步!”程之风恨恨地看着陶怀远,替他掖好被子一角。
      陶怀远柔和地笑了笑,“多谢。”
      程之风一瞬间理解了周幽王,别说烽火戏诸侯了,只要让陶怀远对他笑一笑,他真的什么都愿意做,甚至有一个瞬间想要紧紧地去拥住他。
      程之风掩饰地咳了两声,“下!不!为!例!”
      小舞进屋来,对程之风说:“堂主,去休息吧,陶少侠这里我们来照看就好。”
      程之风慵懒伸伸懒腰,“好啦,你们仔细着点,我去睡一会儿。”说着,不放心地回头看了几眼,这才小步离去。
      小舞立在床边,“陶少侠,可要喝水。”
      陶怀远点了点头,小舞端了水杯过来,陶怀远道:“我自己来。”缓缓起身,后背的伤仍然很痛。小舞又递了一个靠枕给陶怀远,陶怀远垫在身下,半躺着喝了两口,将水杯递还给小舞,“劳烦姑娘。”
      小舞忙道:“陶少侠不要客气,叫我小舞就好。”
      陶怀远点头致谢。
      小舞立的笔直,回话道:“陶少侠恕罪,是小舞大意了。堂主几日没有您的消息,不放心,放了画像出去,才知道您遇险,堂主心急,单骑直入,将您带了回来。”
      陶怀远垂下眼帘,默然不语。
      小舞收了水杯,道:“陶少侠,我们就在门外,需要什么,您招呼一声就好。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陶怀远点了点头。
      许久,陶怀远一动不动。反复出现他脑海中的,不是强盗,不是漆黑的夜与殷红的血,而是陶安国、陶安邦的脸。
      那是他的血亲,却毫不犹豫地出卖了他,《大陈实录》里写到,陶氏一门忠烈,虽然背负罪名,但铮铮铁骨,宁折不弯。可陶安国、陶安邦却草菅人命,欺凌弱小,最后死在了内讧之中。真是讽刺。

      三天以后,陶怀远基本恢复了。后背的伤口结了痂,也不需要再敷药了。
      程之风仍是少见人影,但只要他回到春满楼,就一定在陶怀远身边左问右问,左看右看,生怕他哪里留下病根。
      陶怀远又开始练早功,卧龙剑行云流水,看来并未伤到元气。
      程之风还在睡着,陶怀远吃了早饭,便坐在房中等他。
      程之风一睁眼,看到坐在桌边默经的陶怀远的背影,不由一笑,“怀远,怎么这么早。”
      “刚练完功。”陶怀远直言相告。
      程之风笑出了声,“要是每天早上醒来都能看到你就好了,真是让人开心啊。怀远,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讲?”
      陶怀远点点头,“我想今日继续去北境寻访。”
      程之风披衣起身,懒懒地道:“不行,怀远,这毒霸道,还是再将养几日。再说,你父母坟茔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你不把身体养好,怎么去见他们?”
      陶怀远放下笔,转过身来,看着程之风。
      程之风一扶陶怀远的胳膊,“别急,也就是昨日送来的消息,距离我带你回来的地方,不太远。”
      陶怀远面无波湅,可呼吸明显急促了些。
      程之风心知陶怀远的急切,心生一计:“怀远,要去祭拜父母,是不是要斋戒、沐浴、抄经三天,三天后,我们一早就去。”
      陶怀远的呼吸这才平稳下来,郑重地点了点头,又深深一揖,“多谢。”
      “怀远,不谢。本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程之风难得挂了真诚些的笑容,却转瞬即逝,“要不然,以身相许,如何?”程之风眨巴着眼睛,一脸的似真非假。
      陶怀远不理他,转身就出了门。
      果然,这三天,陶怀远斋戒、沐浴、焚香,整日坐在春满楼里抄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程之风依旧是不知所踪,第三日深夜才回到春满楼。
      小舞迎在门口,程之风问了一句:“怀远这几日可有好好养着?”小舞回道:“陶少侠这几日未曾出门。”程之风一笑,看了一眼陶怀远的房间,灯光已经熄灭了。“明早见,怀远。”
      果然,天色微明,陶怀远便已经穿戴整齐、严严整整,坐在程之风房里默经了。
      程之风一睁眼,便笑开了,陶怀远端正的背影一丝不苟,一如往昔。
      “怀远,看到你真好。”程之风半认真半调笑地挤到了陶怀远的身边,“我们即刻就出发。”
      陶怀远点了点头,继续默经。
      吃完早饭,小舞挑了两匹骏马,二人疾驰而去。
      根据消息,有暗桩在陶怀远遇险的山寨附近,发现了陶怀远所画的记号。
      二人赶了一天的路,入夜时分,才赶到山寨。
      这夜的月光依然晦暗,但陶怀远清清楚楚地找到了荒草中隐藏的道路。
      消息里的地点竟然就在山寨的边上。
      那天晚上掩护了陶怀远的树林,与那片有标记的树林,竟然是连在一起的。
      那一夜,如果陶怀远再往山寨边上走一走,就能够发现陈旧的记号了。
      咫尺天涯。
      山寨里的尸体早已被处理,这个地方已经被荒废。
      陶怀远与程之风顺着陈旧的记号一路追寻,记号的尽头竟然是一处悬崖。
      陶怀远与程之风相视不言。
      程之风从马上取下一捆绳子,系在一棵古树上,先攀着绳子下去了,陶怀远随后也攀着绳子向下。
      悬崖很高,极陡峭,绝壁上长着草,还有几棵小树,野风吹得凉爽。悬崖底仍然是一片密林,树冠遮天蔽日,完全不见月光。地上高高低低,路极不平坦,像是许久没有人来过。野花随意地开着,野果随意地落在地下。
      陶怀远追着记号,停在了崖底最深处。再往前,就没有记号了。
      可是,完全看不到任何有人来过的痕迹。
      程之风点亮了火舌子,安慰道:“十几年了,都长荒了。”
      二人四下寻找,高高低低的地面,遍布荒草,看不到任何坟茔的痕迹。
      偶尔有鸟叫声、狼嚎声、草虫的叫声,一片寂静。
      陶怀远有足够的耐心,从信号消失的地方,一寸一寸地找。
      程之风也随他一起,一寸一寸地寻。
      崖底色暗如墨,两个人不知道找了多久,找的满脸满手满身都是汗水,混杂着草的汗液与泥。程之风确实有些累了,索性找了个平坦点儿的地方躺了下来,“怀远,来歇一会儿,我们继续找。”
      陶怀远也并排躺了下去,看不到星光,漆黑一片。
      策马奔驰了一整天,又连夜搜寻,尤其陶怀远的伤刚刚好,确实有些坚持不住了,两个人都睡了过去。
      不多时,鸡鸣三声,两个人同时醒来。
      密林中仍是黯淡,但不似昨夜浓密。
      陶怀远起身,发现他们已经从崖底,一路寻到了崖边儿。陶怀远砍了几株树冠,让光线透进来。
      程之风一指,“怀远,那儿,有东西!”
      陶怀远顺着程之风指的方向望去,确实有一块高起,与周围杂草的绿色不同。
      二人急忙走近,陶怀远从杂草的纠缠中拾起了一个半圆的发绿的东西,却是生了锈的半面铜镜。
      陶怀远仔细端详,几乎同时,程之风与陶怀远异口同声:“护心镜!”
      是的,半面护心镜。
      按照郑庄主的说法,父亲被献了头,那么这护心镜只能是母亲的。
      护心镜被击碎,母亲,当然也没法儿救了。
      陶怀远的心,突然绞痛了起来。他跪在发现护心镜的地方,用手一颗一颗地拔着草。
      这是一块凸起的平地。
      先生和郑庄主也许是为了安全,并没有起坟包,只是在坟茔上放了半块陶夫人的护心镜。
      程之风看着陶怀远不动声色的悲伤,鼻子一酸,竟然有泪落了下来。
      程之风摘了些野果,供在陶怀远刚刚堆好的坟茔前。
      陶怀远整了整衣袍,擦了擦泥污,庄严地三拜,正跪在坟前,“孩儿不孝,请父亲母亲责罚!”
      说罢,又深深叩头,久久不起。
      程之风扶了陶怀远的手臂,也跪下道:“伯父,伯母,我是程之风,我的母亲是伯母的挚友,今天我也来看你们。怀远被宗岚先生救下,你们可以放心了。”
      陶怀远的眼底有些湿润,对程之风道:“我本应守丧三年,奈何父母污名未洗,便守三天。”
      程之风想了想,点了点头,拿出身上所有的干粮放到旁边,道:“怀远,三天之后,我来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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