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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生前挚友 ...

  •   程之风看着陶怀远,脸上仍然带着笑,但似乎又与他一直以来的似笑非笑不同,眼睛微微地弯了起来,有了些意味深长。
      陶怀远只礼貌地微微点头回应,仍然低头敛目,一派庄严。
      这时,几个大汉拖拽着小妇人上了堂,三个婆子跟在后面,一起向郑仪甫见了礼。
      一个婆子手中捧着白玉牌,向郑仪甫施了一礼,“宗主,从这妇人私密处搜得的。”
      白玉牌晶莹剔透,引起了众人的注意,郑仪甫也略略吃惊,“这是云岭山庄的信物?程少侠莫非是云岭山庄的贵人?”
      程之风仍用惯常的笑脸道:“不才乃云岭山庄的关门弟子。”
      郑仪甫眉头微蹙,云岭山庄已经绵延百年,近些年来从不插手江湖事,讲究独善其身,今日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程之风似是早已明白郑仪甫的心意,眼角流波微转,道:“郑宗主,在下不慎,叫这小贼盗了信物,一路追至润州,实非有意打扰,还请见谅。”
      郑仪甫释然微微一笑,“如今信物寻回,还请程少侠发落了这小贼。”
      程之风嘴角一挑,看向那失魂落魄的小妇人,“风飘絮,老实说吧,为什么要偷我的信物?”
      众人一惊,风飘絮是江湖中轻功数一数二的高手,怎么会沦落到去做贼,更没想到的是,大名鼎鼎的风飘絮竟然是个如此娇弱、我见犹怜的小妇人!
      被点出了身份的女子冷笑一声,“技不如人,无话可说。”
      “既然你不肯讲,那就告诉你的情郎,让薛童不要再打我云岭山庄的主意,天道盟的黑手该知道哪儿不能碰!”
      程之风脸上似笑的表情还在,但目光看在风飘絮身上的一瞬,便如钢刀剜过,令人不寒而栗。
      薛童?天道盟?这是怎么回事,天道盟为什么想要云岭山庄的信物?天道盟这两年甚嚣尘上,做了不少恶事,众人议论纷纷。郑仪甫看了王如贞一眼,都没有言语。
      一转眼,程之风眼中的戾气就徒然消失,他又换上了那幅似笑非笑地神色,向郑仪甫施礼道:“打扰贵派,云岭山庄自当备一份薄礼以示感谢。今日我放这风飘絮回去传话,若他们迷途知返,我也就不再计较了。”
      郑仪甫点点头:“程少侠客气了,既然少侠放了这小贼,还请收回信物,好好保管。”
      一个婆子将晶莹的白玉牌捧到程之风身边,程之风微蹙了眉,手中的扇子轻轻一挑,带起的风将那玉牌高高抛起,玉牌在空中稍稍一滞,就重重地落在地上,碎成了一片一片。
      连王如贞都差点儿叫了出来。众所周知,云岭山庄的信物是庄主和九位弟子每人一块的,且不说每块玉牌价值万金,再费上能工巧匠们无数心思,才雕得玲珑剔透,就说这块玉牌只要拿出来,江湖上哪个不给上三分薄面,什么事不好做,就这么,这么毁了?王如贞有些怨念的看着这位程少侠,心想,又是个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家伙。
      程之风却毫无知觉地摇着折扇,“事既已了,在下也就告辞了,今日多有叨扰。”
      郑仪甫点了点头,这个当口,留云岭山庄的人在,确实不便。
      王如贞正要送程之风出去,程之风却将目光投向了陶怀远,“陶兄,要不要一起走啊?”
      陶怀远并不看他,也不言语。程之风笑意盈盈道:“陶兄,江湖再见,我们很快就会相聚的。”说完,便跟着送客的王如贞一起走了出去。
      郑仪甫看着陶怀远,这个年青人古井无波,面无波澜,完全看不到任何情绪的变化,确实与他的年龄不太相符。
      “陶少侠,听说你今日一直坐在我正岳派门前,不知有何贵干?”郑仪甫开门见山。
      “郑宗主,请屏退左右。”干净又低沉的声音沁人心脾,但堂上的侠士们却都紧张了起来。
      郑仪甫摆了摆手,众人不安地撤下。
      有容堂里只剩下陶怀远和郑仪甫,半晌,两个人都沉默着。
      郑仪甫一生光明磊落,自问不负人、不负天,大节不亏,也不怕人寻仇。更何况,他对眼前的这个少年,有一份说不出的熟悉的感觉。
      “我们,见过?”郑仪甫确实想不起来了,也没有办法解释那些亲近感是怎么来的。
      少年摇了摇头,不再低头敛目,抬起眼来直视着郑仪甫,那双水墨丹青一样黑白分明的眼睛,与十七年前故人的眼睛重叠了起来,像一股巨浪,砸在郑仪甫的心上。
      “少侠,可认识卧龙山陶元晋?”郑仪甫的声音竟然颤抖了起来。
      “不知。”陶怀远又垂下了眼,看不出他有什么情绪的起伏,“先生没有告诉我。”
      陶怀远从胸口掏出一个小包,层层地打开锦布,露出一根朴拙的木簪。
      郑仪甫看到木簪,一时胸中血气大恸,强忍下来,柔声道:“少侠,把那簪子拿给我看。”
      陶怀远将木簪双手递上,郑仪甫仔仔细细地将木簪的每一处细节看过,缺损的地方,都已经用漆补上,虽然年头很长,但木头保养得很好,并无朽烂,边缘圆润,应是被人时时摩挲。确认无疑,郑仪甫急切地看向陶怀远,有些期待有些急迫地道:“宗岚,还好吗?”
      “先生,不在了。”陶怀远垂下眼。
      得到了答案之后,郑仪甫胸中的血气再也压制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去。
      “郑宗主,”陶怀远想要上前,却又站定,只问道,“您怎么样。”
      郑仪甫摆了摆手,“孩子,岚之,什么时候去的。”
      “自我记事以来,先生就一直不大好,三个月前,先生突然倒在溪边。”陶怀远的声音没有变化,只在眼底才有了一抹极淡的哀伤。
      “岚之,可有遗言?有没有,给我的?”郑仪甫的眼睛已经蓄满了泪,试探着问道。
      “没有。”陶怀远斩钉截铁。
      郑仪甫长叹了一声,好像要将心肠里的郁气全都吐出去一般,“孩子,这些年,你们在哪儿?”
      “在鱼溪。”陶怀远有些惊讶,难道郑宗主找过他们。
      “鱼溪?竟然就在鱼溪?在我润州边上?”郑仪甫不可置信地说,“我找了那么久,还秘密请暮云堂找过你们,原来你们就在身边。……他,就葬在鱼溪么?我想去祭拜。”
      “先生让我将他的骨灰撒在山间,撒在水中,并无坟茔。”陶怀远如实以告。
      “罢了。”郑仪甫闭上眼,一滴眼泪缓缓落下。
      “郑宗主,”陶怀远待他情绪平复些,试探着问,“先生说,我的身世,这十几年发生的事,都可以问您,您是他此生的挚友,可以信赖。至于知道之后,怎么选择,让我自己做主。”
      郑仪甫重复着,“此生……挚友?岚之是这么说的?”
      “是的。”陶怀远只觉得先生的这位挚友,与他想像得不大一样。但他头上银丝多乌发少,倒是与先生一模一样。
      这时,王如贞敲了敲门,他直觉这少年并不简单,却不知竟与师父单独交谈了这么久,有些不放心。
      “进来。”郑仪甫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王如贞推门走进,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郑仪甫摊软在座椅上,满眼悲伤,一手拿着一块木牌,一手抓着那少年的手,不肯松开。
      “师父。”王如贞唤了一声。
      “如贞,带这个孩子去内院好生安顿。”郑仪甫一只手放开了陶怀远,另一只手却仍紧紧地攥着那木牌,整个人似乎苍老了十岁。
      “是”。王如贞不放心地看着师父,郑仪甫却闭上眼,“我自己坐一会儿。”
      陶怀远随着王如贞出去,却也回头看了一眼郑仪甫,这个人,在看到木簪的瞬间,像被放干了血气,一股老态龙钟,正是先生临去世前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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