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场秋点兵》青梅在林

1、少年初见

　　初夏，热气裹在风里，虽收敛着不至于灼伤人的皮肤，却也隐隐露出些狰狞的意味。
　　午后，愿意出门的人不多，街上寂寂寥寥。
　　“哎呀，今年夏天，可不好过哟！”茶水摊的老翁抖了抖手里的毛巾，给客人续上茶水。老翁姓虞，大家都叫他虞伯。
　　茶摊上只坐了一位少年，戴着宽大的斗笠，让人看不清楚样貌。虞伯看从未见过这人，便一直偷眼观察。只见这少年身量颀长挺拔，穿着月白长袍，纤尘不染，端坐于此。
　　白衣少年用手扶了扶斗笠，虞伯只得收回视线，往茶摊后面去了。
　　茶摊在小路边，临近正岳派的府邸，从戴斗笠的少年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角门里繁忙出入的人。而那个少年，已经在那里坐了整整两个时辰了。
　　正岳派这几日似有大事，许多江湖人士纷至沓来。不放心的虞伯传了消息给正岳派，请他们来问问这少年的底细。
　　突然，一个娇俏的小妇人匆忙闯入了茶摊，一把抓住虞伯，躲在他身后，娇声道：“救我，老伯！救我！”
　　语音未落，一阵轻风拂过，一个青衣少年如树叶一般轻盈地落下，这少年身量颇高，丰姿洒落，一双桃花眼灼灼生辉，却只生得一双极薄的唇。
　　虞伯不知所以，只得先护住身后的小娇娘，“来者何人，为何追赶小妇人？”
　　那小妇人倒先开了口，“老伯，他，他，他欲轻薄于我，我不从，已经追了我上百里了，我，我，我实在没力气了，老伯救我！”
　　虞伯平时最恨采花贼，闻言眉毛倒立，双眼圆睁，正待要出招，却见那青衣少年徐徐打开手里的折扇，一边扇，一边似笑非笑地看热闹，“老人家，您该问问，这小贼偷了什么东西，值得我这么热的天，追了上百里。”
　　虞伯闻言，有些踌躇，不知该信哪一个，但还是牢牢护住身后的小妇人，放声道：“如此，就请二位都坐下，一时半刻，自会有人来。”
　　这少年嘴角微弯了弯，便在空桌前坐下，“倒还真是渴了。”边说着，边自己动手，倒了碗茶，只用余光瞥向那小妇人。
　　一碗茶还没喝完，正岳派的人就到了。
　　“虞伯，辛苦！”一个领头的向虞伯打了招呼，虞伯脸上的神色这才放松下来。来人正是正岳派宗主的二徒弟王如贞，大小事务，但凡经他手，没有不稳妥的。“王少侠，劳动了！”虞伯耳语了几句，王如贞的目光在茶摊三个人身上转了好几个来回，开口道：“三位，润州这几日加强防卫，还请三位走一遭！”
　　青衣少年的余光仍不离那小妇人，起身道：“也好，那就劳动仁兄了。”只是那戴斗笠的少年，仍背对着大家，巍然不动。
　　王如贞又走到他身边，施了一礼，高声又叫了一遍，那少年只默默地起身还了礼。
　　王如贞见这两位少年皆非寻常，也多带了几分客气，将三人一并带回了正岳派的客堂——有容堂。
　　等了有半盏茶的功夫，一个魁梧的中年男人端着正步走了进来，刚坐在主位上，那小妇人便几步向前，一边放声大哭一边跪着要去抱腿。
　　中年男人身边的侍卫赶忙拦住，喝道：“不可对宗主无礼！”那小妇人只得跪在几尺开外，口中叫着宗主，嘤嘤哭个不停。
　　“且慢慢道来。”王如贞对那小妇人说。
　　小妇人哭诉着遭遇，郑仪甫虽然耳里听着，但目光却一直在两位少年身上。作为正岳派的宗主，他这几日正到谋划的关键处，非必要不会出面。但此刻，他明白了王如贞坚持要他亲自来处理的用意，这两个少年，举凡言行定非庸常，莫要让他们坏了大事。
　　小妇人哭诉完，郑仪甫看向青衣少年，“阁下，怎么说？”
　　青衣少年从从容容施了一礼，又似笑非笑地道：“小辈自然不认。”那声音有如金声玉振，掷地有声。
　　众人的目光齐齐看向了他，青衣少年朗声道：“请宗主搜一搜这小贼的身，一切就水落石出了，不过，要搜得仔细一些。”
　　郑仪甫一个眼神，王如贞与那妇人说了些什么，便让几个婆子带去搜身。小妇人一路挣扎，却无奈被几个近卫拖了下去。
　　王如贞看了看两位少年，拱手道：“两位少侠，不知从何方来？到润州是探亲还是访友？”
　　青衣少年摇着折扇，用他那惯常的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身边戴着斗笠、一言不发的人。
　　这人此时缓缓拿下遮住了整个面庞的斗笠，露出一张俊美又充满英气的脸。
　　众人一顿。
　　没有了斗笠的遮盖，一双有如水墨般黑白分明的眼睛，格外好看。眸色深若点漆，清冷深邃，如夜般深沉，又似湖水般幽静。
　　就连青衣少年摇着的折扇都停了一瞬。
　　“在下陶怀远，拜见郑宗主。”陶怀远的声音低沉又清亮，如泉入松间，干净润泽。
　　没有人知道这个名字，这是何处来的玉树临风美少年。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旁边的青衣少年，他收了折扇，向郑仪甫、王如贞一揖，“在下程之风，拜见郑宗主。”又向陶怀远一揖，“陶兄，何其有幸，得以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