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场秋点兵》青梅在林

14、小夫子，打一架呀

　　再过几里地就要到沧州与燕州的交界，天色也黯淡下来。
　　马儿突然嘶鸣不已，不再向前。
　　程之风似笑非笑的脸上掠过一丝杀气。“怀远，你留下，我去。”
　　几十个壮汉从路两边的灌木丛中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为首的两个赤膊上阵，一看就是练家子。
　　其中一个道：“挡人财路，断子绝孙。你们两个小白脸，也不看看这是谁家的生意！胆儿肥得很，今天就让你们跪在地上喊爷爷！”
　　程之风飞身向前，独自站在众人前面。
　　陶怀远放下马车上的粗布帷幔，低声道：“不要出声。”
　　程之风打开折扇摇了摇，问道：“那敢问，是哪条道上的朋友？”
　　为首的另一个道：“说出来吓死你！我们是天道盟的人，薛童的名号听过吧，那可是我们分盟盟主！还不快跪下来自刎谢罪，还能赏你们留个全尸，否则，哼，别怪我们扒皮抽筋！”
　　听到天道盟的名字，程之风手里的折扇“啪”地一收，放进了袖里。“真是吓死我了，天道盟的生意肯定稳赚不赔。”
　　为首的两个面露炫耀之色，“那是当然，别说日进斗金了，就是日进千金，也不为过啊！”
　　程之风脸色一变，将折扇收入袖子，腰间抽出一柄寒光凛凛的长剑，“吃人的生意，可得用命来偿。”
　　流光剑反射的光芒如水波纹四处流转，刚才还不可一世的几个壮汉顷刻间倒地，细查伤口，才发现颈部极细却极深的剑痕。余下的人大惊，立即四散逃亡。
　　程之风飞身回到马车，拿出手帕来擦着剑上淡淡的血迹。陶怀远也不看他，只策了策马，往燕州去。
　　“这剑，很好。”陶怀远看着前方，慢慢地说。
　　“哟！小夫子果然识货，我这剑可是家传，万金不换！”程之风擦好了剑，放了回去。
　　“有名字吗？”陶怀远头都没有转。
　　“有，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你的剑名，交换一下，怎么样？”程之风一脸的嬉笑，眼睛一直落在专心看路的陶怀远脸上。
　　陶怀远无言。
　　良久，程之风才撇了撇嘴，“好啦！好啦！告诉你，我这剑叫作流光剑。”
　　陶怀远微吟，“剑如其名。”
　　程之风笑着说，“世界万般，就属小夫子眼光好。”
　　陶怀远赶着车，说：“道不远人。不妨自己坦荡，方才得他人之信。”
　　程之风无奈地笑了，“小夫子，你怎么总说我不坦荡呢，我可从来没骗过你，也没瞒过你啊。”
　　陶怀远不言，只是赶着车。
　　月上中天，已经进了燕州十几里了。远远近近的村落中都有人家亮着灯光，倒是比沧州繁华些。
　　路过一处夜市时，陶怀远停了车。
　　程之风找了一家干净的客栈，将车上的姑娘们都安顿了住宿饭食，才拿了一壶桂花酿，来寻陶怀远。
　　客栈里没有备笔墨，陶怀远正用一根细长的柴棒在地上画着什么。
　　程之风轻轻走近，陶怀远也不抬头。
　　静静看了一会儿，程之风突然明白，陶怀远不是在默经，而是在复刻他今日的招式。
　　“小夫子，你想学我可以教你嘛，现在给你演示一遍也无妨啊，怎么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偷师呢？”程之风将装着桂花酿的酒壶递给陶怀远。
　　“习惯了。”陶怀远接过酒壶，蜻蜓点水地喝了一口。
　　“习惯？习惯自己温习？你的师父不肯多教你几遍吗？”程之风坐在陶怀远身边，调笑着说。
　　“先生，身体不好，经常演示一遍，我自己学。”陶怀远如实回答，眼神地柔软起来。
　　“原来如此。那你岂不是可以过目不忘？”程之风好奇地问。
　　“嗯，是。”陶怀远依然诚实地回答。
　　程之风笑得很彻底，“都不知道谦虚一下。”
　　“我不是你的先生，若是想学流光剑，我教你，演示多少次都行。”程之风换了一张严肃脸，认真道。
　　陶怀远抿了一口桂花酿，转头看着程之风。
　　程之风脸上的严肃立刻一扫而光，“你可以用早上练的剑法与我交换啊！不愿意啊，那我委屈一点，你告诉我你的秘密，也是可以的。”
　　陶怀远不语。
　　程之风却在旁边再次哈哈大笑，道：“小夫子，你要是想打我，那就打一架啊！”

　　这一夜，程之风没有做梦，睡得很踏实。等他睡醒，陶怀远早已练完功回来了。
　　姑娘们吃完早饭，都等在堂前。
　　程之风与陶怀远对视一眼，程之风道：“这里是燕州境内，太平一些，如若你们想离去，或是想找个营生，这里再好不过。”
　　几个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跪了下来。
　　陶怀远又拿出些银钱，递给她们，“做个小买卖。”
　　几个姑娘接过钱，磕了头，哭哭啼啼地走了。
　　只有大火中救出的小姑娘仍跪在地上，也不去接那些银钱，也不言语，只倔强地咬着嘴唇。
　　“你，不去吗？”陶怀远问道。
　　“哥哥，请让我跟着你们吧，烧饭洗衣打扫喂猪喂马，我都会。”小姑娘的眼泪在眼睛里面打转转，就是不落下来,语气卑弱至极，无奈至极，却也极为倔强，“我已经无处可去了。”
　　程之风解释道：“我们两个大男人，带你一个小姑娘，多有不便。你不妨多拿些银子，好好生活去吧。”
　　小姑娘不言语，就是不接银子。
　　“小夫子，倒是很像你啊！”程之风看着陶怀远打趣地说。
　　陶怀远没理他，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姑娘，扶了她起来。“坐下。”
　　小姑娘摇摇头，咬着嘴唇不肯起来。
　　程之风想了想，道：“我们此番是去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你可愿去那里生活？那里有山有水有良田，外人一般进不去的。只不过，进去了可就出不来了。”
　　小姑娘的眼睛亮了，“愿意去！求个生路，在哪儿不一样，我什么活儿都能做，愿为奴为婢！”
　　程之风打开折扇摇了摇，“不用你为奴为婢，那里没有人把你当奴婢看！”
　　陶怀远眼神一晃。
　　“我做件好事怎么了?至于你这么看着我嘛，好像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一样。“程之风不满地嘟囔着，又摇了摇手里的折扇。“不过，你叫什么名字我都还不知道。”
　　小姑娘咬着嘴唇，“家里姓徐，阿娘只唤我有弟。”
　　“有弟？”程之风摇着手里的折扇，看向陶怀远，“小夫子，不如，你替她取个像样的名字吧，这算哪门子名字。”
　　陶怀远想了想，道：“徐……欣豫。”
　　程之风收了扇子，拍在掌心，道：“‘忆我少壮时，无乐自欣豫。猛志逸四海，骞翮思远翥。’果然是夫子，没叫错你！”
　　小姑娘感激地点着头，泪水如雨般纷纷落下，“谢谢哥哥赐名！我去喂马！”说罢，转身便往后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