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场秋点兵》青梅在林

12、第一次听说书

　　程之风买了两匹高头大马，看上去心情很是不错。
　　很快，二人便离开了沧州。
　　陶怀远第一次真正地走入闹市，人来人往，锅碗瓢盆胭脂水粉胡饼炙肉笔墨纸砚，还有耍小猴的，吞大刀的，都是他只在话本里看过的。
　　一路奔驰至黄昏，程之风跳下马，拉着陶怀远进了一间豪华的茶楼。
　　掌柜是个低矮的胖子，一脸的肥肉，见这两位贵公子，立刻请进了二楼的雅间，殷勤招待。
　　推荐完菜品后，掌柜道：“本店新请来的说书人，据说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二位请好！”
　　程之风笑的很开，“那我们可得好好听听。”说罢，点了些饭菜，要了酒，特意又要了一壶桂花酿，静等着那说书人开讲。
　　陶怀远从来没有亲耳听说书人说书，不由从心底带了几分好奇。
　　说书人五十岁上下，窄脸长髯，一拍醒木，还没开口，便有人叫好。
　　说书人不急不徐，“各位看官，今天老朽不讲别的，单讲一讲这隐于深山、不问世事的云岭山庄！”
　　云岭山庄四个字一出，满座又是叫好声。人人都闻其名，却不知其内情，就又期待了几分。
　　陶怀远听到云岭山庄四个字，只微微地用眼角扫了扫，程之风依然笑道：“看我做什么，他讲他的，我吃我的。”
　　那说书人的目光似乎穿过众人，看向了遥远的地方，半天，开口讲道：
　　“云岭山庄建在高山之中，毗邻幽台十二州。因为林密山高，少有人烟。
　　据说两百年前，大陈立国之初，一位精于建筑的逍遥道云游到此，一眼看中了这里的青山绿水、鸟语花香，便搭了棚子，安顿了下来。从此，筚路蓝缕，一砖一瓦，将云岭山建成了洞天福地，取名云岭山庄。
　　山下的居民也都知道山上有个能人，有去学艺的，有去看热闹的，有去挑战的，但这位逍遥道从不让人进入山门，只会接收一些孤儿，带进山庄抚养。战乱时，也会接收一些难民入庄。
　　久而久之，那逍遥道的弟子越来越多，出息的也很多，云岭山庄的名气一天大过一天。
　　不得已，逍遥道只好扩建房舍，依着山势建起更多的屋舍，远望去，山中林木掩住人的屋舍，天然为一。
　　此后，云岭山庄代代相继，哪怕世间世事沧桑变化，这里依旧山清水秀。众人皆知其名，而未见其真容。
　　直到一个精诚执着的年轻人，闯荡江湖时，见到一个身轻如落叶的女子，一见倾心，一路追着这女子来到云岭山庄门外，就不见了这女子。
　　自此，年轻人日夜在山门外守候，甚至搭起了木棚，在这里日日守候，期盼再见。
　　时间一长，年轻人在这里砍柴、种菜，练功、打猎，甚至邀了好些朋友来这里相聚。却不见那女子再现身。
　　自冬至夏，年轻人依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甚至还学会了采药。就在他兴奋地四处在山上寻药的时候，意外被一条毒蛇咬了手掌。
　　在年轻人神思迷离，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他朝思暮想的女子出现了，将他救了回去，带进了云岭山庄。
　　百余年来，第一个人进入云岭山庄的外人，那个年轻人，便是当时的太子，后来的纯光帝。”
　　讲到这里，座中一片哗然，众人都不曾想到，竟然会是已经仙逝的纯光帝！
　　帝王的香艳情史，让众人惊讶又满心喜欢，一个劲地问道：“后来呢？后来呢？”
　　说书人不言语，掌柜此时却大声地吆喝起来，“客官们，给点茶水钱润润口，要不，讲不下去了啊！”
　　众人一片笑骂声，多多少少也都掏出点散碎银子给了身边的跑堂。
　　一个跑堂走到程之风与陶怀远身边时，陶怀远也像其他人一样，从怀里掏出银子放在盘子里，跑堂一惊，连声道谢。
　　陶怀远掏出的是整整十两银锭子。
　　程之风扇着折扇，轻笑道：“怀远好大方啊，想听云岭山庄的故事，我讲给你听，打赏打赏我嘛。”
　　陶怀远不语，又看向说书人，等着他接着往下讲。
　　关于云岭山庄，陶怀远只是从正岳派那里听到了些只言片语，他也很想知道，程之风是从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来的。
　　说书人收了银两，还特意向陶怀远拱了拱手，清了清嗓子，醒木一拍，众人安静了下来。
　　“书接上回，那个女子原来就是云岭山庄庄主的八弟子，也是云岭山庄唯一的女弟子，名唤程如雪。”
　　说书人讲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陶怀远从余光里清楚地看到程之风的脸色微变，自斟自饮，一杯接着一杯。
　　“如雪姑娘救了纯光帝，也被纯光帝所打动。二人便一起拜别了庄主，回到了朝廷，如胶似漆，恩爱不疑。
　　后来，纯光帝即位，改年号嘉宁。嘉宁二年，程如雪生下皇子，被封为贵妃。或许是不喜宫廷生活，贵妃常常出宫，被前朝后宫诟病，竟郁郁寡欢，忧思成疾，不久便去了，留下不到三岁的孩子。
　　没多久，孩子也跟着贵妃娘娘去了。云岭山庄的庄主痛失爱徒，从此闭门不出，也不许弟子们再外出，至今不改。各位看官，这世上为情痴者，无过此尔！”
　　众人一片唏嘘，有人甚至落下泪来。
　　陶怀远心中也翻腾起一种情愫，隐隐中，他直觉说书人故事里的人、故事里的事与自己有莫大的关系。
　　程之风已经喝了不少，但脸上完全看不出来，似笑非笑的神情也与平常无异，只是一双桃花眼里，有些团雾般的飘忽。
　　“程之风。”陶怀远轻声叫道。
　　“嗯？怀远，你叫我？你叫我叫得真动听。”程之风似乎是没有听真切，一面笑，一面又一仰而尽。
　　陶怀远看着桌上整整齐齐地摆着的十几个空酒坛，不知程之风到底醉了几分。
　　说书人离去后，众人也都散去。
　　掌柜颠颠地跑了过来，问问是否要留宿。
　　陶怀远拿出银子交给掌柜，掌柜立即会意，安排了两间上房。
　　直到程之风喝的闭上眼睛，陶怀远才确认，他喝醉了。
　　只是程之风不管怎么喝，面色始终如常。
　　原来世上人各不同，有像先生与自己这样的，一喝酒就脸红，一壶酒就醉的；也有像程之风这样的，喝了烈酒也面不改色，酒量无底的。
　　陶怀远将程之风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扶着他向楼上走去。
　　程之风的身量比陶怀远还要高一些，陶怀远将程之风放在床铺上，替他脱了鞋，盖好锦被。
　　正当陶怀远要离开房间时，忽觉窗外人影一动，追出去又不见踪影。
　　陶怀远有些不放心，便坐在程之风房中。看到书案上有笔墨，便拿起笔默写着经书，好好想一想今晚听到的事情。
　　夜色如水，周围只有草虫鸣叫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