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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我心一惊,我与何秋生不同,我不期盼长大,以后的事情我只会幻想着,因为长大不可避免的,同时我也不喜欢那些大人,但何秋生的话像是激发另一片天地——只是我,只是与我相关的人,他们以后是什么样子的。
      “一定会很好,妈妈说过,活着就有很多种,就有希望的可能,那样的话,长大也会是一样的。”我认真道。
      小孩子的话语总是突然断开,装不住多少心事,不然怎么现在要回忆起来往事,是极其费劲的事情,大概是因为那时候总觉得时间亘古不变吧。
      我与何秋生磕了一会瓜子,但磕的不多,两个人对把瓜子仁弄出来还是不熟练的,再是总是听母亲说吃这些吃多了要上火的。
      “现在语文作业都是写日记了。”我想来一个话题说:“日记我一点也不想写,因为都没有什么事情好写的。”
      何秋生说要是是自己主动写日记的话就不会这样困难了。
      我抓住他的话里有话,便惊奇道:“那你现在是在写日记?”
      “对。”何秋生把瓜子仁剥了出来,他看着我道:“我写了都是这个地方的事情,因为我怕我以后忘了,因为我现在都想不起来之前的家门口是什么样子了。”
      我点点头,我们看了一会书,这一次是《西游记》,我与他谈论了唐僧师徒,倒是越谈越讨厌唐僧……一上午的玩耍也没有完全的放松,两个人都有想法一般,没有同从前玩的尽兴。
      何秋生要回去了,母亲留他吃午饭,何秋生摇摇头,他说郑阿姨在家等他吃饭。他与母亲说了再见,我送他到郑阿姨在走回来,何秋生没有提昨天郑阿姨突然发呆的事情,我在门口见到郑阿姨时,她却没有前几日精神的样子。
      回来时母亲见我就问:怎么沉着脸?
      我摇头说饿了。今天中午父亲依然没有回家吃饭,平时他要回来的话,定还到家门口就开始打自行车的车铃。
      “郑阿姨是不是生病了?”我终于忍不住的问。
      在我记忆里,母亲虽然出门少,对外面的事情知道的不多,但是她认识的人的事情她总会知道的。
      母亲却叫我吃饭,她说郑阿姨这样好久了,每年秋天都是这样。
      我想到了郑阿姨那个大学生的儿子,我忍了好久,才试探地问道:“是不是她儿子离开的时候是秋天啊?”
      母亲没有回答,她对我说赶紧吃饭,大人的事情小孩少问。
      母亲是这样的回答让我在心里默认了这个理由,我还想问:父亲是不是和郑阿姨的儿子一样,与何秋生的父母一样,我感觉他们都是因为同一种事情而被迫离开家乡,回来却很困难。我探索不了那是什么样的事情。
      何秋生对我说他可以去教室里听课了,是先前把他安置下来的村书记同意的。
      “他为什么不管你呢?也不帮你去问问父母怎么样了?你之前说他也没有在车站接你,现在就因为你离家出走了,他才慌的吧!”我带着鄙夷的语气,明明我没有与那人说话,甚至见面,我就对这个村书记心生厌弃。
      “爸爸妈妈没有强制要求他管我,能把我留着这里已经很好了,他能帮我,也是仁至义尽了,况且我还可以读书……”何秋生说的那四个字我不知道什么意思,但听他的意思就是还要谢谢那个村书记,我心里不服,但现在想来,那村书记确实做了事情,也做到了,就是从来没有把何秋生放心上而已。
      何秋生已经开始听四年级的课了,他学的快,去找老师接了书大半的都看懂了,尤其是数学,他看的书多,见识多,懂许多我们这里生长的小孩不会知道的事情,比如大海是什么样子,黄昏下的大海是什么样子,电影怎么放映的……但他这样让人接近会觉得很有趣的人,现在依然没有人与他接近,因为他在这里“离家出走的坏孩子”的印象依然存在,不管他学习多好,老师也忍不住夸赞他,大家也喜欢听他讲一些故事,但在外面提到何秋生这三个字,大家的反应依然是“前些日子离家出走的小孩”。
      不过好在现在学校里少了对他的不屑与嘲笑,更多的却是沉默与孤独。
      日子照常过着,车站新涌进来的人渐渐减少,那些父亲不愿意看见的中学派出来的志愿者们也逐渐减少,大概是因为快期末考试了。
      现在整理秩序的人都换成了汽车站的工作人员,父亲走过汽车站时情绪明显比先前的好,对于他从在不知道地方回来后带着对“志愿者”不满(但我认为更多是恐惧,虽然父亲的理由是说他不喜欢这样装束的人)与他逐渐不爱看书的习惯,渐渐的好像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了。
      虽然自己过着平常日复一日的生活,他人却不一定,何秋生这几天没有在郑阿姨家里吃饭了,而是拿着自己去帮邮局分类信件所得的一些钱去外面的摊子上吃饭,我也叫他上我家出过两次饭。三天了,郑阿姨依然不在家。她给了何秋生钱让他自己买东西吃,但何秋生没有用,他说自己赚了一些钱,郑阿姨给的钱他会等郑阿姨回来还给她。
      郑阿姨为什么不在家呢?听母亲与父亲用方言聊天里听了一个大概是她离开前还带了一些衣服与馒头,出现在汽车站那里(有人瞧见说的),明明是中年看上去却显老。何秋生说她那天特别精神,眼睛就没有这样亮过,她手里拿着一包东西与一张纸条,那一包东西是上一次有两个年轻人愁着脸给她的,何秋生看见其中有一个还哭了,在郑阿姨走前那人又来了,这一次只来了一个上一次哭着的年轻人,看上去是郑阿姨叫他来的,何秋生在客厅里看着那人颤抖的写了些东西给郑阿姨,还听见劝她不要去之类的话。
      郑阿姨虽然听了那些言语,但她还是前往了汽车站。

      她坚定了这几个月一直摇摆不定的想法,去了纸条上的地方。

      是郑阿姨的儿子所在的地方,把他留住的土地。
      这些都是郑阿姨回来后我才知道的。
      郑阿姨在第七天回来的,我在路口等何秋生,好一起去学校里的借阅室,下午的天阴沉沉的,怕要下雨,我与何秋生决定速战速决,借完书就跑回家去。
      “你说郑阿姨会不会找到她的儿子呢?”我坐在何秋生的家里,说是家,不过就是一间房间而已,因为回来时天上又有苍白的阳光从厚厚的云缝里挤了出来,给昏暗的天气扫了一些压抑,我便决定去何秋生家里坐坐。
      “不知道。”何秋生坐在床边,道:“上一次有人说了郑阿姨的儿子回不来了……”
      我与何秋生同时沉默着,不再说话,他随手翻了书,看了起来。
      何秋生看了一会书,估计他也看不进去东西,一直盯着一页的纸张,他说:“不管郑阿姨是怎么样的,我都会好好安慰她。”
      大概那样的感情只有与何秋生有相同经历的人才可以体会,我说感觉到的只有郑阿姨可怜这个想法而感到伤心而已。
      村子很小,知道一件不平常的事情时,大概一个早晨所有人都会知道了。
      郑阿姨回来了,她还带了一包东西回来与她先前带走的不一样,是黑色的袋子,送她回来的是那天站在她院子里两个年轻人里没有哭的那一个。
      郑阿姨袖口带着黑白,所有人心里都明白,她的儿子确确实实死了;在郑阿姨带着何秋生去山上找她丈夫的墓时,山下正有工人把新刻的墓碑抬上山,大家也都知道郑阿姨带回来的那一包黑布里是什么了。
      村子里好像人人在谈论郑阿姨,又像人人谈的不是郑阿姨。他们说的事情,最后总会扯远了去。
      父亲这几天沉默寡言的,记得我去找何秋生时瞧见父亲正从那座山上下来,他什么也没有拿,一直低着头。
      我不知道他去干什么,看先前情况父亲与郑阿姨的儿子是并不认识……
      现在不用何秋生说郑阿姨最近情况,我晓得她是怎么样了。小孩天性就是好奇,大人越不准探讨的东西越是想明白。郑阿姨总是在门口哭着,说要不是村上的xx人把她儿子带走了,她的儿子也不是死的这么惨!她一直说着不公平,还一遍遍问为什么……
      母亲看望过她两次,可是郑阿姨像是失去柱子的亭台一般,直接倒了,她彻底苍老了,她总是在发呆,比那天我见到还要严重,她有时候会哭几声,声音不大,一哭就哭一上午的,她郁郁寡欢的。而何秋生依然在她身边,他学会做菜,有时候没有时间了就去买一些东西回来吃。
      何秋生说:“我不会离开她的,就是她当时把我从汽车站拉出来,不然我现在估计就是个乞丐,况且她还收留我这样久。”
      不同年龄段的孩童是不一样的,比如七岁的小孩同十二岁的孩子都有极大不同的,我最不爱小孩了,总觉得他们烦人,现在回想起来依然赞同这个观点,不过厌烦男孩要多一些。
      虽然与何秋生年龄相差一岁,但我少时最清晰的记忆里都有他的身影,我不会厌恶他,于前文大家也都看得出来,我对何秋生的喜爱情感不知道说了几次了。
      何秋生总是收到信,起先是纸条,然后还会有旧信封,新的信封,或者就是一张纸,塞进他的房间里,这些东西是何秋生去学校小礼堂后多起来的,大部分在何秋生那小房间里,有一部分是没有礼貌的塞进郑阿姨的门下。
      里面无一例外的写着知道何秋生父母在那里,可是那些纸——都是皱巴巴的,或者是学生的本子,那些字迹也极其差,何秋生一开始见到就晓得他们那些人在骗他,是恶作剧,他气愤极了,本来是满心期待的,打开不过是那些孩童无聊的玩笑!渐渐的他也不在意了,甚至会当笑话讲给我听,何秋生开始在门缝隙下贴刀片,拿纸条塞进门缝大部分会被割到手指。
      那些信,也没有这样多了,一来是那些不知名的人觉得无聊了,已经将注意力转到他人身上,二来便是那一把刀片,他们不知道何秋生贴那里,但每一次都被割到手便放弃了。
      “还说我爸爸妈妈在印度尼西亚呢!”何秋生拿着一张皱的发软的纸道,上面是用自来水笔歪歪扭扭写的话语:“还有在蒙古的,在苏联。”
      那些字我看都不愿意看。我总担心何秋生看见这些会伤心,会和他出走前一天一样担惊受怕的,不过他现在看上去比先前好多了。
      下午四点时,村口的广播就响了,先是放五首歌,里面有洋文歌,多的是我们自己的歌,那些歌在最后总是拉一个长音,记得这是美声,一般人学不来的,现在的我没有当时想站在台上提着裙子这样歌唱的想法了,剩下的只有穿着裙子。
      穿裙子的事情只有我与何秋生知道,对其他人闭口不言,要是何秋生当时没有看见我穿裙子,我估计也不会告诉他的。何秋生听我这样说,道:就和我们一直不明白在十几年前为什么那些人被迫离开,与随意受人践踏的事情,大家都闭口不言,像极了我穿裙子让人发现,又穿出去的样子,本来是不说的事情,现在知道利弊了,我们自然不会说,就像山上的野狼一般,避之不及。
      但是我心里认为,我的事情比那件事情一定要轻多的多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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