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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登戏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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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踪符失灵的地方偏僻,两人准备循着罗盘指引去找。经过焦四的屋舍时,薛蒙往里看了一眼,只有梅寒雪那间房亮着灯,和和先前没什么不同。就是那个黄铜小雕像,雕得太丑,嘴角跟钩子似的,怪瘆人的。
等等……
难以忽视的不舒服之感直窜向灵台,像天边惊雷乍现,薛蒙只觉得血液倒涌。先前那雕像能看见脸吗?
他停住脚步,回焦四院里确认。
是了,这雕像先前是侧着的,现在竟变成正对院门的朝向,他进门时,和雕像下弯的笑眼对个正着。
怎么回事,难道是焦四半夜起来又重新摆了它?
他抬脚就迈向焦四门前,轻轻一推门就开了,屋内漆黑看不分明,又用灵力捏了一个火球凝在指尖,借着火光查看,单薄木床上,主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梅寒雪也跟了进来,把他看过的东西都看过一遍,从凌乱的床边拾起件床单似的东西。
那是一件袈裟。
薛蒙皱眉:“这家伙原来是个和尚,那他为什么要装成村夫骗我们?还走得这么匆忙,跟逃难似的“
梅寒雪道:“真和尚就算逃难也不会忘了自己的袈裟。“
这话说得没错,焦四这个人身上的疑点很多,但两人眼下没功夫耗在这里。何况对方似乎并没想害他们。
*
夜寒露重,两人终于寻到鬼兵队列分叉的地方,那是一条夹在两座屋舍之间的小路,向里深深凹进去,窄得只容一人通行。
薛蒙自告奋勇打头,梅寒雪便跟在他身后。
走了有一阵,前面还是黑漆漆的,两面墙壁凑得太近,风穿堂而过就像刮在耳边,而梅寒雪又不是个爱说话的人,除了脚步声之外,存在感实在不强。
于是薛蒙说:“你近点。”
后面人沉吟了一下,像是没听懂:“什么?“
“咳,离我近点,别跟丢了。“
“……”
英明一世薛掌门怎么也说不出怕黑二字,并且由衷怀疑说出口会被这冷面狐狸笑话三十年。
冷面狐狸没有回音,薛蒙却明显感觉到体温的接近,甚至能听到对方平和的鼻息。他悬着的心放下一截,便觉面前似乎也不那么黑了。
实际确实是越走越亮,到尽头时他刹住脚步,梅寒雪没有撞上他,只是距离过近,伸手扶了扶。
薛蒙腰侧加了只手,突然就不敢动了,这种感觉却与方才摸黑前行安全不同。他里外穿了三件,那手掌薄薄的,竟像贴肤而握,温热就这么透进来。
回神时,那手已经放下。
薛蒙轻声道:“前面好像是个戏台。“
戏台的四周挂着很多盏无骨花灯,流光溢彩,恍若白昼。
两人所处位置靠后而偏,方才那条窄径应是往这座戏台的小路,隔着块周正宽阔的空地,隐在一排排长椅之后。
长椅上座无虚席,黑压压成堆坐的“宾客”,竟就是先前穿街而过的鬼兵鬼卒!
台上也有一个鬼,正专心致志地表演着把自己横切成好几份,他若分心朝台下一望,立马就能看见“宾客”里混入了不速之客。
薛蒙眼尖,看到最边上有两个横歪在长椅上睡着了的鬼,脸上套的巨大面具耷拉着。他慢慢把那面具拽下来。眼看两只鬼迷迷糊糊地要醒了,被他一掌拍晕,丢在长椅下。
好在台下气氛热烈,并没有鬼注意到这变故。薛蒙拿过两只面具看也不看,自己戴一只,给了梅寒雪一只。前排的鬼歪着脑袋回头望了望他们,似乎真把他们当成同类,懵懵懂懂又转回去继续看表演。
二人坐在长椅上,相对而视,薛蒙闷闷的笑声从面具下传出来。
他们没得挑,而梅寒雪脸上戴着的显然是个女鬼面具,眼眶周围是浓密的长睫毛,嘴唇猩红妖冶,下巴上有一颗大痦子。
他觉得很解气,虽然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样,但总归不能比对方这只更好笑了。
台上的鬼已经成了八九块,头、肩、两手、腰胯和两腿两脚各自分离,各自都会动,在台上绕着圈跑了一阵,搏得台下的鬼一阵阵喝彩,这些肉块乱窜完又排着队慢慢归位,结果不是脚安在了手的位置,就是头跑到了裆下,忙活了一阵,还有只手没接回去。
那手滴溜溜跑下台来。
薛蒙只觉得靴子一沉,竟被鬼手抓住了裤脚。
他正要甩开,就听见台上鬼道:“慢着!慢着!别赶本少爷的手,它既然选中你了,那下一个就由你来表演节目给大家伙助兴吧!”
薛蒙:“???”开什么玩笑,让他给鬼演节目?
前几排的鬼宾客已经齐刷刷看过来,薛蒙硬着脑袋走到台前,这时台下有声音说:“你娘子呢,怎么没叫她一起上来?”
说的是戴面具的梅寒雪。
薛蒙道:“胡说什么,他不是我娘子!”
那声音又道:“不是你娘子,那是你相公啊?嘿,你俩还挺会玩。”
憋得薛蒙面具后的脸涨得通红:“我一个人演就行了!我,我会舞剑!”
他拿着顶替的那只鬼的铁剑,就开始在台上比划,他舞得认真,台下观众却都昏昏欲睡,终于有鬼喊起来:“太无聊啦,你还会不会别的?”
“什么无聊,根本就是你们不懂!”他怒冲冲扔了剑,掌心托起一团火,“那我给你们演丢火球玩?”
“你往哪儿丢,把台子烧了怎么办!”
突然有鬼道:“往嘴里丢!”
一下子所有的鬼都开始起哄:“对!往嘴里丢!丢给我们看看!”
薛蒙额前青筋直跳,其实这也不难办,他是火属性的灵核,火球也是灵力化成的,受他操控,伤不了他。
于是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一只火球含进嘴里,再张嘴,那火焰熊熊,足喷出几尺,巍巍壮观,看得台下鬼们呱唧呱唧鼓掌喝彩。
等他喷完火,连台上的另一只鬼也一串小碎步跑过来,拍拍他肩膀道:“有意思!本少爷单方面宣布,以后你就是本少爷的兄弟了!“
丢死个人算了。
薛蒙终于被从台上放下来,垂头丧气回到梅寒雪身边,谁知对方还要来一句:“挺精彩的。“
他x的,这人有病啊!正欲抡起龙城,被梅寒雪按住手腕道:“别撒泼,你看前面。“
薛蒙抬头,台上四个鬼似乎在演一出戏,三鬼端坐在蒲团上,一鬼横卧榻上,执卷摇头晃脑,嘴里念念有词,像在演师父,其他的鬼应是他的徒弟。一个徒弟歪在边上睡着了,第二个徒弟拿出纸笔,开始习字,第三个徒弟悄悄溜到一边。
又有一个鬼从边上进来,和第三个徒弟开始亲嘴。
薛蒙:“这都是些什么伤风败俗的?!“
那师父也发觉了,突然暴起,冲过去把正卿卿我我的两鬼拉开,劈手给了自己徒弟一巴掌,把人打得栽在地上。
原先睡着的徒弟出来拉开师父,扼着师父的喉咙把他拽到塌上,用功习字的徒弟抬起头看到这幕,吓得逃了。
榻边帷帐慢慢放下,戏台上的灯光熄灭,只有帷帐里微微亮着光,两个人影从帷帐上透出轮廓,一个骑在另一个身上,木榻被震得咯吱声不断,帷帐里压抑的喘息连连,显然在做着不可说之事。
薛蒙:“……”
真是污了他的眼,这群鬼道德观也太低下了,师父棒打鸳鸯也就算了,还有徒弟强要师父欢好的。真是罔顾人伦!
他正想大骂禽兽,梅寒雪一只手指竖在唇上,示意他噤声继续看。
台上灯光再次亮起,这就代表又到白昼,帷帐拉起,先前演徒弟的鬼起身穿衣,把一动不动口吐白沫的师父扛起来,往床下扔。
一群小鬼拥上台,把师父四仰八叉抬走了。
薛蒙看得一头雾水,这家伙是把自己师父那啥死了?
师父被抬走后,那禽兽徒弟大剌剌坐在床上,让被扇了巴掌的徒弟上台,他的相好也跟着上台,两鬼再次在众人面前亲嘴。戏幕落下。
薛蒙怒了,强忍住冲上台把演戏的鬼揍一顿的冲动,这都什么跟什么!这帮狗东西,简直比墨燃那个狗还要不知廉耻几十倍!
这时他听见空中响起一阵箜篌音,余音袅袅,凄切哀婉。不止是他,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连梅寒雪都皱了眉。
场面瞬间静下来,先前还兴奋乱叫的鬼兵鬼卒像被拔了舌头,接连从长椅上起身,直立着走到边上,排成一条披红挂绿的长队,
显然,那箜篌音有控鬼的作用,虽对活人不起效,但薛蒙还是听得头晕脑涨,像泡进了滚水,十分不适。
这时,一只手贴在他太阳穴边,渡进了些灵力,那灵流丝丝缕缕,带着山泉水的凉意,让他灵台瞬间清明。
他转过头看向手的主人,梅寒雪二指轻敲他额边,道:“别发呆,跟上他们。“
鬼兵转瞬间已经排好队,轰轰烈烈向戏台方向行进,薛蒙和梅寒雪跟在后面,眼看着最前面的鬼绕了一下,便消失无踪,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越来越近时,薛蒙终于看清,戏台后方有面镜子,和寻常镜子不同的是,那镜面既不反光也不照人,银铅色的灵流翻搅成漩涡,像连接地狱的大门,一个个鬼兵就从那漩涡处钻进去。
在面前的鬼兵也没入漩涡时,终于轮到薛蒙,他抬脚迈进一半,想起什么,向后伸手一把攥住梅寒雪手腕。后者一僵,凛声道:“你干什么?“
“没、没干什么啊,我就是觉得里面吸力很大,你……别被冲走了。“
他再也受不了一个大活人在身边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