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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失小徒 ...

  •   死生之巅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凡弟子入门满一年,都要担当除魔之责,由该弟子的师尊陪同襄助。尊主也不例外。薛蒙近日正留意着给徒弟朱小邪接合适的委派。

      好巧不巧,这日他正倚着八仙桌擦龙城,而纪小琅也正在他眼皮底下阅览楚晚宁藏书时,报信鸟进来了,落下一枚闪着幽幽蓝光的尾羽,顷刻间化成一封信。

      薛蒙接信,朱小邪抬头的同时,注意到了他的脸色变化。

      “师尊,发生什么了呀,上面写的啥?”

      “写的是,你接下来几天都不用看书了。”

      “嘎?”朱小邪歪着脑袋。

      “这有一个委派,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你收拾收拾行囊,我和你一起下山。”

      半个时辰后,朱小邪兴冲冲捧着乾坤囊回来,薛蒙往里扫了一眼,除了衣物手巾之类,竟全是些没用的小零碎和零食点心。薛蒙没忍住,一巴掌呼上他脑门,道:“你是去除魔还是去郊游?怎么都没点紧张感。“

      朱小邪捂着脑门,眨巴着大眼睛笑开了:“不怕,有师尊在,肯定没问题的!“

      这家伙……

      薛蒙咸咸地扁嘴,终究没再说什么,拎起这个小马屁精御剑上路。

      他们接到的委派并非在蜀中,而是一处偏远的小镇,存在感很弱,一是因为它地处上下修界交界处,不隶属任何门派管辖,二是……

      “这个沽云镇,早在三十年前就说过,‘大小诸事,不劳修真界之手’。”

      “这是和修真界决裂的意思吗?那它们不怕天裂,不怕邪魔妖祟出来吗?”

      薛蒙皱眉,摇头道:“关于沽云镇的传闻很少,但据说近些年都很太平,少有小天裂、小妖祟,都能被他们的‘保家仙’摆平。”

      朱小邪正想问是什么保家仙,师徒二人脚踩的佩剑突然一颠,吓得他哇哇乱叫,当即就要挂在师尊腰上。

      薛蒙也心下一惊,他和龙城联结得深,能感觉到它受某种力量干扰。他向下一瞟,估摸着离目的地近了,干脆收了佩剑,和朱小邪脚踏实地走完最后几里路。

      进沽云镇时已经暮色四合,夕阳只剩一点红光,天边的云厚重阴翳向这头压过来,师徒俩想先找个住店落脚。

      这镇子着实有些怪异,薛蒙探知到其灵运丰沛,却又被一层不舒服的黑气包裹,且这么大个镇子,道路宽敞得能容四驾马车并进,两旁房屋也像新修筑过,却四下无人,平添几分寒意。

      薛蒙展开委托帖,又仔细确认了一下,终于发现不对劲,信里只说求人捉鬼,却并未指明闹鬼祟的人家,甚至连个署名也没有,落脚处画符般歪歪斜斜写了镇名。

      ——乍眼看,倒像整个镇子都在闹鬼。

      朱小邪打了个寒战,又想起之前半截的对话,认真地问:“师尊,他们的保家仙是谁呀?”

      薛蒙道:“一个三十年前突然天降的地方神,据说是月神转世,天上驾月舟的那个。”

      “真的有这样的神吗?”

      “有是有,但神要是动不动就插手人间事务,还叫神吗?多半是个本地的散修假托其名。保护了镇子三十年也算功德不浅,这时候向外求援,怕是他也扛不住了。”

      两人在路上边走边瞧,明明是吃晚饭的时辰,家家户门紧闭不说,灯火不亮,连烟囱里都不飘出一缕烟。

      终于看到一家窗户亮着的,薛蒙在门口按了两下门环,里面发出门闩抽动的闷响,随即探出个毛茸茸的脑袋,上下打量了师徒几眼,小声道:“是来除妖祟的仙君吗?”

      得了肯定才放薛蒙两人进去。

      薛蒙左右看了看,这是一间格局稍显逼仄的寻常屋舍,三间厢房并排,一大两小,两边的侧厢房都黑着。

      院子靠近门口燃着一盏油纸灯,方才门外隐约亮光就是它发出来的,院子里一块长方的小土地,上面种了些瓜果菜蔬,边角的地方,一座小小的黄铜雕像坐在那,侧着的,看不到雕了什么。

      他借着昏黄灯光看清了眼前人,四十来岁模样,一副老实巴交、平庸寡淡的脸,无甚标致,结合房外墙边挂的蓑衣斗笠,应是个本地村夫。

      可他一个人住,却另备着两间厢房……薛蒙眼皮一跳,而那人像看出他所思所想。

      “仙君莫要生疑,我焦四有家小,只是这段时日镇子上总有怪事,珍凤和孩子回娘家住了,另一间侧房是给老母备着的,她老人家暑天里总来住些时日。”

      这番话说得妥当,薛蒙的眉头舒展开些,心道自己不该乱怀疑。

      他点点头,道:“大伯既然问我们是不是来除祟,想来那封委托必是大伯发出去的吧,您可否细细说一下,到底是什么怪事?“

      焦四的眼睛微微睁大,鼻息也加重,显然有些激动,他转身去堂前灶台边拿了一盘糕饼,放在两人跟前。

      那糕饼是糯米的,发着瓷样的白,一看就知道冷过多时。他道:“仙君别嫌弃,自从怪事发生起,镇上的人晚上就少有开灯的了,甚至一天只烧一次火,晌午一次做一天的饭。

      “为什么是晌午,为什么怕开灯和做饭?”

      “因为晌午,阳气最足呐,大家这才敢一起生火做饭,要等太阳落下了,炊烟和灯火都会引来不干净的东西,我是为方便你们找到,才在院里点了会儿油灯。

      “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是鬼啊!很多的鬼,排成队,就从家门前过,手里都拿些枪叉戟棍,来索人的魂!这阵子几乎天天家里都有人丢魂,所以家家晚上都闭着门,生怕……“

      薛蒙越听眉头皱得越深,抬手止住焦四的话,道:“丢了魂,还关着门,你们又是怎么知道鬼从家门前过的?还有,怎么个丢魂法,大伯你倒是说说看。“

      焦四道:“仙君有所不知,见鬼的人并没丢魂,那鬼啊挑人,不是谁的魂都勾,勾走的几乎都是青壮年,大概…….就你这个年纪吧。”

      薛蒙:“???”

      焦四浑然不觉,继续道:“丢了魂那还有假吗,那些被勾走魂的男人啊,都变得呆滞不能说话啦,白天就往墙根一躺,哈喇子能流那么长!“

      说完,他伸手横着当胸比划一下,把正听得聚精会神的朱小邪吓得又挂他师尊身上了。

      薛蒙默默扒开挂件,觉得这事有点头痛,晚上假装睡着,却在半夜缓缓掀开被子准备起身下床,一抬头就对上纪小琅乌溜溜的眼睛。

      这倒霉孩子,估计听了焦四的话睡不着,又不敢叫醒他,抱着个被子拉到脖颈高,瑟瑟发抖着,眼睛睁得老大。

      “你听见声音了?“

      “师……师尊你说啥呀,啥声音,不就咱俩吗?还是你说外面的声音啊……唔,听见了,响了有一阵。“他后边声越来越小,尾音都打着颤。

      薛蒙叹口气,颇为慈爱地摸摸小徒弟的脑壳,道:“那你要和我一起去看看吗?“

      任是朱小邪把头摇得拨浪鼓一样,他师尊出门时,他也赶紧套上外衫跟着出去了。这么邪门的地方,出去要命,单独留在屋里更要命。

      薛蒙出来时,发现原本黑着的另一边侧厢房正亮着灯,他先前直接被焦四领着进了这间房,倒没问对面住没住人,如果真是有其他房客,这人可胆子够壮的。

      薛蒙这么想着,迈步到大门跟前,朱小邪也从后面赶上来了,帮他推开。

      虚掩着的门打开时吱溜一声,两人瞬间就一阵大风灌迷了眼,外边的云气像是从天上引下来了,面前迷迷蒙蒙一片,风沙似的碍人视线。

      薛蒙抬起袖腕半遮着强睁了眼,终于看到在那白茫茫的云气里,慢慢走出一列列身着皂袍的兵卒,脸上套着獠牙面具,面具上的眼睛木鱼般大,赤红地闪着。

      这一列人似乎走不到头,身上穿着五颜六色的衣裳,间或有几个空手的,其他的,确实像那焦四所说,个个手持铁叉弯刀,似夜叉太保。姿势僵硬,走路却没声没息。

      队列最后有约莫五六对拎着一张张材质不明的手鼓,试不试扬手持锤敲一下,那鼓声奇异,带着金石声,听得人牙酸,把黑夜撕开一个影影幢幢的口子。

      这些人并不是鬼,身上更重的是魔气,应属魔物化人形。

      他们自顾自向前挪着,丝毫不在意开门的人,没有一个人转过头看两师徒。

      薛蒙等了会,在最后几个拎着手鼓的魔物也从面前经过时,想带着朱小邪跟在后边,刚接近魔头队伍,发觉手里触感不对。

      才发现他在黑暗中伸手抓的“徒弟“,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只小魔,正张着空无一物的眼眶与他相对。

      那小魔头皮缺损,鬓角处露出大块森白的头骨,一张嘴,一条猩红长舌哗得从嘴里掉出来。

      薛蒙吓得猛得丢开小魔,四顾张望,哪儿都没有朱小邪的影子,与此同时,前面已经过去的人,却突然停止脚步,齐刷刷转头去望他。

      薛蒙头皮一麻,觉得脚被什么东西定住,完全动不了了,在魔物们要踏过白雾朝他走来时,他被猛得拽向一旁,随即后背狠狠撞上墙,疼得他闷哼一声,正要挣扎,嘴和眼又被人用双手捂上,死死压在墙边。

      虽然那手力道太凶,却是温热的,是活人的手!

      那人看他不动了,便放开捂他眼睛的手。

      薛蒙首先看见一双目光沉冷的双眼,颜色浅,白日里看,应当是碧蓝的。月光照在他发顶,松软金发带着极尽温和的光晕,眉间一点额坠似血。

      他蓦地睁大双眼,发出支吾声,捂着他嘴的手横在鼻下,透着好闻的香气。

      梅寒雪确定那些人都走完了,才松开手,后退两步,像是有意和他保持距离。但这也让自己都能被看清,颀长身段笼在月色之下,整个人散发淡淡光华。

      “梅、梅寒雪?!”他刚想问你怎么在这,猛得想起那间半夜燃灯的厢房,明白过来对方就是住在里面的客人,还来得比他早。

      “你这掌门当得可真自由。”

      “你看见我徒弟了吗?”

      两人同时开口,薛蒙已经从梅寒雪的眼神里得到答案,他摇摇头,有些自嘲。

      “我徒弟不见了,他本来以为跟着我没问题的,结果我这师尊……上来就把人弄丢了。”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梅寒雪看了他一会儿,淡淡开口:“我方才给一个小魔下了道追踪符。

      他将灵力灌入罗盘,那张法术幻化的地图虚影悬在半空,代表追踪符踪迹的金线起初还笔直着,在某一处增加了道支线——这是说先前那些魔的队伍分成了两支。

      而身上被下了追踪符的小魔带着金色的小点,在那条道蚊子腿细的支线上跳动了一会儿,突然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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