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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往昔礼 ...

  •   云怿仟没等他说完抬脚就走。
      早膳早就布置好了,花花绿绿摆满一桌,看上去色香味俱全,分外诱人。
      “我可是听下人说,你早膳从来没有好好吃过。”墨秽辞跟出来招呼云怿仟坐下。
      “哪有,谁说的?”
      墨秽辞叹了口气道:“快吃吧,就凉了就不好吃了。”
      云怿仟执筷出夹,在一道道还冒着热气的菜肴上方掠过回来。再次尝试,复又回来,最后直接放弃道:“我能不吃吗?”
      “可是不合胃口?”
      “没有,不想吃。”
      “为什么不想吃呢?你又没有辟谷,不会饿的吗?不会厌食吧?”
      “不是,我之前的饮食习惯不太好,总是积食,我也不知道饿不饿。”
      早饭云怿仟是在墨秽辞的威逼利诱下吃完的,好几道菜摆上来是什么样的撤下去时还是什么样的。
      两人拜别国君,墨秽辞还专门到将军府串了个门才回来离开。
      此次出行并未带多少随从,一众人骑马星夜赶路。
      云怿仟独自扬鞭打马疾驰在最前面,身后刚落下的尘土又被追赶的人扬起。
      当年孩童时,几名叔叔驱车送他到瑞天皇城,娘亲也是百般不舍,“相拥”“数时”才放远行。怎料一别阴阳两隔,今时年近而立方得归乡,却道物是人非。
      惟愿故里逢乡人,相叹几载离别恨。
      三个月走走停停,这日未近黄昏一行人马终于进入玉川。
      二人两马并驾,墨秽辞道:“不对,我记得这里本来没有人家。”
      玉川与太今两地交界处是几里的荒地,按理说应该是没有人烟的。可云怿仟放眼看去,那村子近河,便有妇人聚河边浣衣。不远处房顶烟囱炊烟袅袅,孩子们进进出出追逐打闹,一派祥和。
      “看不出有何异常,”云怿仟道,“先去看看吧。”
      身后随侍头领白渎跟上来道:“国师大人,陛下几日前也派人来过,可没有一人回去,需不需要小心些?”
      墨秽辞看了一眼驾马在前面的云怿仟,回了句“没事”便没再理他,打马去追云怿仟了。
      一行人来到村子里。一路走来云怿仟发现村子里人都在自己忙活自己的事情,好像丝毫没注意到外人进入。
      一个女人一手提着菜篮,一手牵着孩子。孩子时不时乱跑,那女人也骂骂咧咧的。一大一小两个人很快走近,那女人径直走过,就好似没看到他们一样。
      云怿仟叫她道:“大娘?”
      明明离的很近,那人却是毫无反应。
      墨秽辞还以为是云怿仟的声音小了,便又叫了一遍。
      那女人直直往前走,还不忘骂一句乱跑的孩子,就是不理身后的一众人。
      墨秽辞道:“有问题。”
      云怿仟看了须臾,牵马跟上道:“跟去看看。”
      那女人在一处房子前停下。房屋破败不堪,好像是不久前才塌的,这样的房子已经不能住人了。
      那女人身边的孩子趁着女人找钥匙的功夫向来路跑去,却倏地撞到人。
      云怿仟将摔在地上的孩子扶起来,刚要开口却见那女人骂骂咧咧地追来抓起孩子就打。她拖着孩子扭头便往回走,跟之前一样好像真的没有注意到还有别人在。
      云怿仟这一次直接抓住了那女人的胳膊道:“大娘?”
      那女人机械地重复动作,丝毫不理会云怿仟。僵持了须臾,他都打算放弃了,侧边房子上倏地跳下个人。
      白渎瞬间戒备,几个随侍把人围了起来。
      来人看起来不过十几岁,还是个青葱少年。
      白渎问道:“你是何人?”
      少年面对几个拿刀的壮汉丝毫不慌,咬了一口手里的苹果,学着白渎的语气道:“在下李十二。”
      墨秽辞道:“小孩子撒谎可不好啊。”
      这句话不知道哪里惹到少年了,带着稚气的眼睛倏地变得凶狠。他叫道:“你懂什么?!撒谎的人从来都没有收到过惩罚,只有老实的人才蠢!”
      其实少年没有撒谎,他外号便是李十二,真名唤作李记恩。
      李记恩连手里的苹果都捏碎了,像只发怒的小豹子,随时便要扑过来把人咬死。
      许是那摸样太凶狠了,白渎下意识地拔刀,几个人将李记恩围得又紧了些。
      墨秽辞本来看到了他衣服上绣的名字是想逗逗他,谁知道他的反应这么大。
      云怿仟走进了些道:“这位……十二别激动,有话好好说。”
      云怿仟试着靠近,却发现李记恩并不排斥他。于是他尝试交流:“刚才那大娘是你什么人?”
        李记恩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此刻已经冷静了下来。他指了指往回走的女人,见云怿仟点头便回道:“她啊,她是我奶娘。”
        云怿仟又问:“那个孩子呢?”
        李记恩不屑地瞅了一眼道:“可能是二十六二十七吧。”
        他看云怿仟好像没明白,又解释道:“我奶娘可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些被拐的孩子都送到她这儿,再找下家……这个,不知道是第二十六还是第二十七个了。”
        云怿仟从李记恩身侧看过去,那女人已经进去了,门虚掩着。
        他又问道:“我们一路走来未见这村中有旅店,不知你奶娘那可有地方歇脚?”
        李记恩回答的很果断:“没有。”
        云怿仟刚要反驳,李记恩又道:“出门右转直走,最后一家是旅店。”
        云怿仟见他没有松口的意思,只好妥协,便道谢离开。一行人出巷子,来到李记恩所说之地,看样子好像真的是旅店。
        白渎进去交涉,并不顺利但好在还是有地方住的。
        村子里的夜来得很早,才在屋子里坐不到半个时辰窗外就黑了。
        云怿仟的这间屋子临街,从窗子里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见外面一整条街的情况。几乎是天刚刚暗下来,街上的行人就全都消失了。他看得清楚,所有人是凭空消失的,基本上在某一瞬间。
        墨秽辞推门而入,在屋子里坐下道:“门口的小二哥消失了。”
        “嗯,”云怿仟侧首,示意墨秽辞看窗外,“连街上的人都是。”
        墨秽辞倒是不意外,他道:“你抓那个女人的时候就看出不对了,这村子里没有一个活人。”
        云怿仟道:“白天的景象只是障眼而已,要说活人,那个李十二便是。只是不知他奶娘那房子里可否还有人。”
        墨秽辞道:“我看还有,要不然他去那里干什么。”
        入冬的天迅速冷了下来,屋外一片漆黑,静得可怕。
      墨秽辞把云怿仟冻得发红的手捂在掌心,感受着手中的凉意渐渐变得和自己的温度相当。
        须臾,云怿仟道:“你不回自己的屋子,银子可是白交了。”
        墨秽辞笑道:“怎会?这店又没有人管,银子交不交都一样的。”
        云怿仟把手抽回来,从乾坤袋里取出纸墨。
      墨秽辞拿起来看了看,不解问道:“你出门还带这些东西啊?”
        云怿仟将纸摊开道:“自然带了其他,只是情况不明乱用法器到底是暴殄天物,便用纸笔探探便好。”
        墨秽辞给他研磨。
      云怿仟拿起笔沾沾刚研好的墨汁,又道:“我随便写个什么,看看传音蝶能不能出去。”
        墨秽辞便知云怿仟是想试探一下这村子里有没有大阵。若是有,那便麻烦了。
        传音蝶的光芒陷入窗外无尽的黑暗,闪动几下,消失不见。等了很久都没有回音。
        墨秽辞问道:“怎样?”
        云怿仟倒是松了口气道:“无事。周围没有灵力波动,也没有阻碍,看来这里没什么大的问题。”
        窗户口窸窸窣窣的一阵响。就在两人没注意的时候,倏地探出一张脸来,直勾勾的盯着里面。
      似是觉察异样,云怿仟侧首看去,正好对上那只还算完好但近乎全白的眼睛。屋内的烛光完全洒在那怪物脸上,将可怖面容的每一处细节尽数展现,身后黑暗映衬,诡异至极。
        墨秽辞显然也发现了窗边的异样,握住了他的手。
        “那是什么东西?”
        “人魅。”
        传说一位资质极好的修士濒临化神境,有望飞升成仙。然就在快要破境之时神魂遭到邪祟入侵,或许是快要成功太喜,一时疏忽整个神魂惨被吞噬。
      邪祟与这个修士的三魄融合,操控了修士的肉身以及不属于它的修为,也就是夺舍。但修士修为高,且男子阳刚之气旺盛,邪祟需要阴气来压制,便屠了修士所归隐的山的山下村落里所有活人。
      取其魂,补己缺。
        而村子恰好临乱葬岗,岗里的鬼魅便有了归处。但鬼魅怎能与邪祟相比,邪祟算是阴物里大成者,而鬼魅只是怨气所化,略高于厉鬼。仅凭鬼魅本身是不能与人的三魄相合的,它们只能寄生在不属于自己的躯壳里,将原主的一切吃干抹净,便是后来的人魅。
        初见此怪,且还是如此直白的展现在眼前,若不是心理承受能力极强,一般的人都会害怕,就连墨秽辞眸中都闪过一丝惊恐。
      云怿仟却过于平静,眸中似古井无波。其实方才与之对视时,他心里还是慌了下。但也只是一下,转头时已恢复如常。
        这可以说是禁术,是云若怅翻阅古籍时无意间看到的。但他那时只是试验,到云呈这里才有所发展,可以施用。
      云怿仟对此并不十分了解,但也没少见到。因此对上那张恐怖的脸,并没有常人那般害怕。
        是一段不愿回忆的往事,他一直记得,云家便是在那时支离破碎的。
        彼时恰巧是云怿仟拒绝墨秽辞的几日后。这几日墨秽辞都没来,云怿仟便知晓是他伤了他的心。但那份贵人的怜悯,他也从来未敢奢求。
      近来无事,虽然从前也是如此,但总觉着少了点东西。云怿仟第一次感觉到怅然。空荡荡的屋子唯坐他一人,有时他甚至会期望那个身影会出现在墙头,冲他没心没肺地笑。
      可惜未能如愿,等来的却是另一些人。
        柴房的门“嘭”的撞开,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是被云文段踹开的。
      几个人相互簇拥着进来,里面有好几个都是云怿仟不认识的,但可以断定这群人都是富家子弟,是云文段的狐盆狗友。“这就是你爹那个私生子?”
        “长得还不错啊。”
        “这什么破地方?”
        “……”
        那群人很不礼貌的嚷嚷,语气里尽是傲慢与轻挑。
        云怿仟扫视了一圈。人不多,但两两三三随意谈论谩骂,云文段就在不远处。
        “你还敢瞪我?”
      锦衣华服,气度不凡,但个子不高,看上去好像才十一二岁。在一群比他高得多的人里却丝毫不显弱小,神色尽显跋扈。其他人倒是很在意这个比他们小了几岁的孩子,听见他说话便纷纷聚拢来。
        比云文段的身份还尊贵的,只有皇子了。而这位,便是八皇子墨承皓。
        墨承皓满脸嚣张十分不屑,但即使云怿仟坐着不高,这个小人还是太矮了。
      从云怿仟的角度看过去,墨承皓倒是痞里痞气的欠揍,气势减半。
        那小人倏地靠近,不大的手掌猛然扼住云怿仟的脖颈。
      墨承皓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动作十分娴熟。快、准、狠,既不会出人命,又能给人留下创伤,何尝不是一种教训人的好方法。
        “到底是野种不懂规矩,见到我们皓爷还不跪下磕头?!”
      “贱种!我们皓爷的的脸也是你能看的?呸!”
        墨承皓身后有人骂道,还不忘一口痰吐在地上。
      云怿仟不太认识,只记得叫刘巩。
        墨承皓一脸得意道:“小爷都忘了,你是个杂种,没教养的……啊啊啊!”
        云怿仟没让他得意太久,抬手握住他的手腕。他倏地用力,细微的“咔嚓”声瞬间被墨承皓的叫声淹没。
        “杂不杂种的不知道,但今日小人可算是见识到什么是‘有教养’了。”
        “你……你、你怎么敢!”
      墨承皓慌忙抽回手向后退,痛的五官扭曲,话都不利索了。
        方才在后面骂人的刘巩看看满脸痛苦的墨承皓,又骂道:“你个贱种!这么嚣张,今日不管教管教,明日是不是要爬到我们头上了?”
        云文段则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就差把“你完了”三个字写脸上了。
        刘巩明显比墨承皓还有经验。他几步靠近,伸手直接揪住云怿仟的头发,而后不等他反应直接把人扔到地上。
        云怿仟的武功是他叔父教的,也是个揍人的好手,但着实没想到这人会这么卑鄙。
      脑后刺痛传来,紧接着他整个人都向地上摔去。刚刚吐在地上的那口痰眼看就要撞上去了,云怿仟只得转移中心勉强躲过,但却重重的摔在地上。
        “跟你说话是抬举你,别不知好歹!”后背一沉,刘巩抬脚踩上,他道,“兄弟们,给小爷打!”
        身后的人围上来,拳脚如雨点般落在云怿仟身上。痛感不断袭来,他只能抱着头护住软弱处。
        须臾停下。他们几个花拳绣腿打的不算重,但也够呛。
      云怿仟支起身,抬眸看向这群嚣张的人。
      墨承皓的手腕已经接好了,脸色又恢复如常,正得意的看着他这狼狈不堪的模样。
      不知何时云怿仟看人之时,眸中尽染杀意。墨承皓明显被他惊了一下,但也并没有起到什么实质的作用。
        “现在知道厉害了吧?”墨承皓道,而后又啐了一口。
      云怿仟眸色沉了沉,倏地起身抓住墨承皓因惊吓举起格挡的手,单腿一弓狠狠地撞在牵制之人的小腹。
      墨承皓吃痛身子便卸了力道,直直地摔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嚎叫。
      他身后的一群人着实没想到云怿仟还敢反抗,纷纷叫嚣着要云怿仟好看。但也不知是看墨承皓叫的太惨还是怎的,竟无一人敢上前来。
      刘巩推了推身旁的人,那人壮着胆子大叫一声抡圆了拳头朝云怿仟冲去。却也只是个花架子,被云怿仟轻松打倒。
      不知怎的云怿仟感觉体内的灵力运转自如。他从前只会肉搏,在运用灵力这块可谓一窍不通。他叔父也是个只会真刀真枪实干的汉子,传他也只传了手脚功夫。但现下他的每一拳每一脚都有灵力贯通,揍人揍得得心应手。
      很快屋里就倒下了一片,一群人吱哇乱叫,四散奔逃。
      还真有几个逃出去的。
      云怿仟像刘巩之前那样踩上他的后背,有些飘飘然地道:“你跟谁爷俩呢?也不知道你们这群人哪来的底气那般嚣张,随随便便就被人打倒了。”
      刘巩没被揍服气,爬起来和云怿仟过了几招,而后又被打趴下了。
      地上还有人不断爬起来,却没一个人再敢上前来为难云怿仟了。
      屋子里一时之间竟然安静了下来。
      然而这份安静很快就被墨承皓的叫声打破:“怎么可以这样!我可是皇子!你竟然敢打皇子!”
      墨承皓不过是个十岁的小孩,前十年都过得顺风顺水谁见了他不得叫一声“皓爷”,哪里受过这种委屈。他撇撇嘴当时就要哭了:“你打我!我要告诉母妃!让母妃告诉父皇,叫父皇把你打趴下叫爷爷!”
      云怿仟把拳头伸到他面前吓唬他道:“你去告啊!到时候全皇城上下都知道八皇子挑事不成反而被人揍了一顿。还有!你看看你,男子汉大丈夫的哭什么哭?”
      墨承皓似乎真的被打怕了,以为云怿仟真要打他,张嘴便哭嚎起来:“我要回家!”
      躺在最远处的云文段倏地也嚎了起来:“我什么都没干啊!为什么还被打了?!我也要告诉姨娘!告诉老爷!叫老爷打死你!”
      虽说自那日云呈到他姨娘院子里一遭后云怿仟对于他们便没了威胁,但段语荣还是告诫他暂时做事不要太过张扬。因而他们围殴云怿仟之时云文段便没有动手,只在一旁看着。
      谁知他都这样了还无缘无故挨了一顿揍,他怎么能咽下这口气。
      刘巩是他们之间挨得最狠的人,此刻正瘫在地上一动不动。但他嘴上却不饶人道:“你怎么不去告父母啊?是因为有娘生没娘养,爹不疼无人爱吗?”
      云怿仟沉默了。
      他的拳头愤愤捏紧,但终归没有再发作。因为他知晓自己如今落入如此境地,凶手并非这些人,他们也受到了欺辱他的惩罚。
      刘巩其实也是有些后悔的,但奈何嘴比脑子快。
      他的家境也不好,父亲只是个七品官员,寨子不大却有妻妾九人。他也只不过是府上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庶子,要想出人头地只能攀附权贵。他们加入这群腌臜泼才也是迫不得已,再尊贵一点的世家子弟根本就瞧不起他,又谈何出人头地?
      几瞬后云怿仟开口:“我就算再凄惨,倒也总比你们这群无赖强!还是一群打不过别人的无赖。”
      然就在这时,又一群人气势汹汹地闯入。为首的便是方才趁混乱之际逃跑出去之人,此刻正领着身后一群随侍在屋里站定。
      那人指向云怿仟道:“就是他!”
      其他的人立刻会意,将云怿仟围了起来。
      那群无赖又来了气势,纷纷爬起来叫嚣着要自己的随侍杀了他。
      云怿仟感觉有点棘手,要是让他打指定是打不过的,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但那群随侍却没有出手,随后一人跑去同墨承皓说了什么。
      墨承皓叫道:“我不管!他敢如此对小爷我,便要他好看!”
      那人是其随侍擒苍。见自家主子胡搅蛮缠,他也只得低声下气地劝道:“主子您是知晓云相的手段的,这么大的阵仗要是让云相知道了那还了得?他不过是个不知天高地厚地野种,怎么配得您动气。且不跟他一般见识吧……”
      墨承皓根本不听劝阻,还抬脚踹了擒苍一下。他道:“我是皇子!怎么能被这种贱种欺辱?!他这般嚣张,我看打了他之后会不会有人管。我不管,他今天一定要付出代价!”
      一旁的刘巩进谏道:“这不远处不是有条河?拳脚这么脏丢进去洗洗算了!”
      是个偏僻处,却有一条河横穿而过,静静淌着,岸边滋润着几丛翠草,草间似乎还有点点彩花,恬静,舒然。
      云怿仟被人拖着往那出走,一路上有不少人踢他,但都被他的眼神吓住了。
      其实云怿仟手里的玉碎早就蓄势待发。本命法器本来就不是人人都有的,也不是人人都需要走修真这条路的,只有少部分能成功。因此国师和军队的先锋团在国家的地位是极高的。
      况且这些富家子弟若是有事,恐怕会把自己的命送出去去。他现下只盼着这群人快些离开,别再骚扰他了。
      云怿仟是被人拖着走的,于是背对着河。因此不知道前面是个什么样,只听见潺潺水声,面前房屋建筑愈来愈小。
      他身子倏地一轻,抓着他胳膊的人把他抛了出去。他就这样落入水中,溅起一阵水花。
      河岸在水中是个较缓的坡,云怿仟就掉在上面,扑腾了两下本能坐起,才发现水位刚刚没到胸口。墨色的长发和衣物已经被浸湿,贴在脸上身上凉冰冰的。
      岸上人嘲弄的笑声如野马奔腾般不绝于耳。
      云怿仟此刻却格外冷静,一股杀意在胸腔冲撞,只差一个突破口,便能翻江倒海。
      身后墨承皓笑道:“唉呀,段哥,你不是很讨厌他吗?你去给他点颜色瞧瞧啊。”
      云文段似是早就在等这句话,丝毫没犹豫迈步下水,缓缓向水里狼狈之人走近。
      浸湿的发变成一缕一缕,还滴着水珠,随着微微低头而垂下来,形成阴影遮住云怿仟的表情,但这片阴影很快就消失不见。
      头发再次被人揪住,云怿仟被迫仰头对上云文段的眸子,那双眼中满是憎恶。
      云文段倏地用力,将牢牢揪住的人狠狠地摁到水里。
      云怿仟随即眼前一花,窒息感瞬间涌上来,被按着灌了好几口水,却也只能无用的挣扎。
      须臾,云文段才把他提上来。
      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云怿仟止不住地咳。
      他在朦胧中听到云文段微小的,恶狠狠的话:“要不是你,父亲又怎会不喜欢我?你不过是个野种罢了又怎配和我相提并论?还敢打我,今天就让你后悔!你这个贱种!你怎么不去死!!!”
      云文段又要再次重复刚才的动作,就听身后有人道:“诸位好兴致。”
      这人语气不善,像是很不满。
      云文段没当回事,却听墨承皓惊慌道:“四……四哥,你怎么来了?”
      云文段心里一惊,猛然回首,来人真的是墨秽辞!
      墨秽辞一脸不悦道:“不知道八弟今日的佛经可抄完了?莫不是静妃管教不了了?”
      墨承皓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我、我不用抄佛经的啊……”
      墨秽辞不言语,只看得眼前这个害怕的人后背发凉。
      墨承皓才反应过来他四哥是在警告他,慌忙道:“啊……啊是,我马上就去。”
      墨承皓一走,身边的人都散了。
      而云怿仟在这空挡抓住了云文段的手腕,瞬间挣脱束缚。从身前的人侧面闪过,站稳后抬脚踹去。
      这一脚不轻,云文段飞出半米多,正好落在水深的地方,无用地扑腾着。
      云怿仟转身往岸上走,面前伸出一只修长的手。
      墨秽辞一改刚才的威严,眼里倒是有几分戏谑:“没事吧?”
      云怿仟搭上他的手,借力上了岸。
      墨秽辞道:“怎的弄成这样?”
      “啊啊啊!救命啊!救救我!!!”
      云文段不识水性,在河里扑腾着叫喊着,妄想有人救他。
      “云文段,”好好的马尾被扯得凌乱,风至而动。云怿仟抬手将发带解下,冲着河里浮浮沉沉的人道,“这是你自找的!”
      他话毕转身就走。
      墨秽辞看了一眼云文段,而后跟上。他想伸手揽过云怿仟的肩,却被人躲开。
      墨秽辞道:“我好歹救了你一命,你就是这样报答救命之恩的?”
      云怿仟没好气道:“那你眼里的幸灾乐祸是几个意思?”
      墨秽辞的随侍淮川就在不远处,眼见着自家主子凑近了个陌生人,却被无情地推开,还挨了一巴掌,嘴角便抽了抽。
      墨秽辞一路跟到小巷里,吩咐淮川道:“你去府中取件干净的衣物。”
      淮川俯身正要应声,就听云怿仟道:“不用。”
      淮川着实没想到这个人会拒绝,本来见这人对自家主子不善心里便有偏见,于是他道:“不用?你知不知道这是何等的殊荣……”
      话未完就被云怿仟打断:“殊荣个屁。”
      云怿仟说完看了眼墨秽辞,转身推门,然后“嘭”的一声关上。听得出来很用力,破旧的木门颤动了下摇摇欲坠,倒是把门外人的笑声掩盖。
      衣服上的水已经不往下滴了,但还是湿漉漉的,贴在身上并不舒服。云怿仟虽然过得简陋,但换洗的衣物还是有的。角落里的大箱子被打开,里面整整齐齐的叠放着他所有的家当,最醒目的是放在上层最中间的一块白玉。
      白璧无瑕,即使放了很久也不失光泽。一面端端正正的刻着一个“念”字,翻过来的刻的却是歪歪扭扭很是笨拙,但还是勉强能看出来,那是“平安”二字。
      端正的那面是阿爷刻的,而歪斜的那面是他的娘亲刻的。
      本来临行前这块玉是阿爷准备送他的,但很不幸的被他的娘亲看见了,于是这块本来好好的玉就被糟蹋了。
      这痕迹一深一浅横撇错乱,但看得出来已经很用心了。
      彼时还曾嫌弃过,娘亲或许也觉不好,让他半路当了便是。但他没舍得当,而今却成遗物,成了那份铭心的亲情唯一念想。
      就在云怿仟愣神的功夫,淮川已经取了衣物过来。
      身后脚步声近,云怿仟把玉放回去,箱子盖盖好回身。
      淮川刚把托着衣物的托盘放在桌上,抬眸便看见站在角落的人一脸警惕,只感觉莫名其妙。
      云怿仟道:“不是说不用了。”
      “我就是拿来了,”淮川没好气道,“有本事你别换。”
      这人说话好像有点像某人,听着来气。
      云怿仟也是犟脾气上来了,还真不换了,干脆坐下来。
      淮川也转身近门斜靠着,跟他大眼瞪小眼。
      须臾,还是云怿仟先绷不住了。他为什么要跟这个人置气?这人谁啊?于是他开口道:“你为什么还不走?”
      淮川答道:“殿下要我守着你。”
      “不用……”
      “用不用那是你的事儿,跟我没关系。我要执行殿下的命令,也跟你没关系。所以咱俩互不影响。”
      “……”
      这是什么逻辑?竟然还有点道理。
      云怿仟看他好像是认真的,干脆闭目。眼不见心不烦。
      夕阳的点点红在天边晕开,万物尽染残焰,摊贩商民陆陆续续收拾归家。繁华沉入寂静,夜将至。
      墨秽辞跟正在撤东西的饭店老板的打招呼。老板应声,旁边肉店的伙计也挥手。他跟这条街的各色人等十分熟悉,有些还称兄道弟。他一路走走看看,拐进了小巷。
      淮川垂眸在想些事情,但从刚翻上墙的墨秽辞的角度看去,淮川好像正“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家小阿念,于是便加紧步伐。
      淮川对着来到近前的墨秽辞行礼道:“殿下。”
      墨秽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吩咐道:“出去,把门带上。”
      云怿仟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沉住气坐了这么久的,听见熟悉的声音便睁开眼睛。
      墨秽辞已经靠得很近了,近到云怿仟能清晰的看到他皱起的层层眉纹。
      墨秽辞道:“怎么还没换?”
      云怿仟道:“无需费心了,我有自己的衣服。”
      “你不换?”
      “不换。”
      “真不换?”
      “真不换。”
      墨秽辞倏地伸手将身前坐着的人拉了起来,手臂一转云怿仟便整个人转过来,后背撞上身后人结实的胸膛。他的两只手腕很快被一起抓住,身后人另一只空着手的手环上他的腰,将他束缚在怀里。
      耳边墨秽辞道:“既然你不换,那我帮你换。”
      说罢还真开始解云怿仟的腰带。
      见他来真的,云怿仟慌忙挣扎。彼时两人的身高并未相差多少,可力气却相差甚远。
      云怿仟怎么都挣不开,是真的慌了,叫道:“你你你……松手!我自己穿!”
      腰间松感愈来愈重,云怿仟眼里的惊恐不似作假。
      墨秽辞终于放开了他。他解脱束缚,便逃也似的往床边跑,离那人远一点。伸手拢拢滑落的衣服,把自己裹好。
      墨秽辞倒是笑得浪荡:“你跑什么?早这样不是完了?”
      他转身拿起桌上的衣服,玄色的袍子抖落开。墨秽辞看了一眼,恰好捕捉到衣角的一点痕迹,笑容瞬间凝固,但又很快恢复。
      “这件衣服恐怕你不能穿了,”随手把衣服丢回去,有些抱歉的道:“你还有别的吗?”
      云怿仟看着他,一脸警惕道:“你可以带着你的东西滚了。”
      墨秽辞厚着脸皮,缓缓走近道:“别赶我走嘛,我可是都帮你出气了。”
      是了,墨秽辞离开这段时间可是把那些人好好收拾了一番,二十大板外加赠送的佛经五百遍。
      云怿仟却不吃他这套,往里退了退已经挨到床沿了。面前的人还在靠近,他便道:“你别过来了!”
      “嗯?”
      “你你你……你不会是断袖吧?!”
      “好啦,”墨秽辞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停下道,“赶紧换衣服吧,别着凉了。”
      云怿仟用眼神示意墨秽辞注意角落里的箱子,那人立刻会意,走过去翻找。他很快就找到了,于是云怿仟便看到他拿着一件大红的襦裙走过来,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满脸惊喜叫道:“你竟然有裙子!”
      作为正经的男子汉,云怿仟怎么可能穿裙子,还是这么艳丽的颜色,而且那衣服小小的一件,倒像是小孩子的衣服。他倏地了然,这应该是娘亲塞进去的。
      说实话,他跟他的娘亲有仇。
      云怿仟的母亲,姜清谣。名字还挺好听的,但性格却遥遥相反,自云怿仟出生以来不是在笑他,就是在笑他的路上。
        刚出生时。阿奶程知欢把他抱到为生他而筋疲力竭的姜清谣身边。刚出生的孩子皱皱巴巴的很不好看,姜清谣要不是没力气了,她绝对要笑的惊天动地。她伸手掀开襁褓,张口就来:“怎么还带把儿?”
        三四个月时。小小的婴孩就被迫与姜清谣分开睡了。不是遭受苛待,而是每每夜晚他哭时,姜清谣不会哄人也不烦躁,倒是学着他的样子哭。没有感情全靠叫喊,云怿仟都哭不过她。那动静吵的整个寨子的人都睡不着,后来他就跟着奶娘睡了。
        三岁半。他的舅舅姜折令伴他嬉玩。姜折令据说从小有个剑客梦,奈何事与愿违。他无本命修真无望,但这也并未消磨他的志气,恰有一股“不服天、不信命”的气势。
      是以他自怀中掏出张纸,展开怼在云怿仟脸前,指着纸上面一脸得意的对眼前小小的人道:“小阿念,你舅舅我将来可是要成为这样的人哦。你看,帅不帅?”
        云怿仟小小的手抓过来,那纸上画着两个人,左边那个身材比例明显不对,上半身太大,下面杵着两条细腿,正执剑刺向右边的人;而靠右的画的好像都不是人,也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好像在跪地求饶。
        云怿仟那个年纪是看不出来的,但他抬眸看了看站在眼前的人,又看了看那张纸,好像明白了。
      姜折令的剑就放在床上,云怿仟哼哧哼哧地下地,顺带把那把剑拿下来。
      姜折令还以为自己多年的志向终于有人认同了,正要痛哭流涕,就见小不拉几的人儿吃力地甩动那把剑,朝自己的方向刺来。
        不对啊……姜折令反应过来之时,云怿仟没拿好剑便直直的飞过来。
      姜折令一愣而后迅速侧身躲过,因着高度过低剑从腹下破空而过,离他仅有半寸之遥。
        好险,差一点姜折令就要变成姜折今了。
        云怿仟也没好到哪去,剑飞出去的时候顺着惯性摔在地上,豁了门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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