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着做人苏胡里》想吃个瓜

2、药+膳=药膳……吧？

　　纠结半天，走远又返回，返回又走远，最后再返回。
　　苏知云到底还是用尽毕生的慎重抱起了山林里那只奄奄一息的灰白色狐狸。

　　就装在原本用来装山笋的竹篮里。
　　一步比一步更加谨慎稳妥地走下山，防止颠到竹篮里的狐狸。

　　到家之后，拿干净的毛毯铺在自己的床上，将狐狸轻轻地放在毛毯上，拿掉它身上沾着的枯叶野草。
　　拿炉子、燃起一点炭，推在床边给狐狸取暖。
　　翻到李家大娘给他补体质虚弱的药材，生火，在炉子上慢慢煎出灰褐色的药汁。
　　拿着铜板到山脚下猎户家里买来一块瘦熊肉，捣碎，煮出肉汤。

　　狐狸渐渐不抖了，呼吸看似也不用竭尽全力了。
　　抱回家两个多时辰之后，苏知云悬着的心还是放下来了一些。

　　眼看狐狸度过了危机，苏知云赶紧把手里的肉汤和药汁兑在一起，搅出了一碗浮着油光的灰褐色……
　　苏知云自己也皱起眉头，迷惑道：“这应该算药膳吧？”

　　苏知云凑近闻了闻，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他看了眼狐狸，有些纠结，半晌之后，到底还是把这碗“药膳”用勺子一点点喂进了狐狸的嘴里。

　　良药苦口嘛。
　　这么想着，苏知云的心还是又悬了起来。

　　但是一夜过去了，被喂过“药膳”的狐狸半点要醒来的迹象都没有。
　　虽然起码狐狸的呼吸也没有重返最开始在山林时候那样艰难。

　　这一夜，苏知云将屋子里的凳子们拼拼凑凑，摆出了一张临时的床在自己原本的床铺旁边将就了一宿，本来就睡得不安稳。
　　结果夜里差不多每隔一个时辰，苏知云就会被狐狸在床上急促地喘息，把药膳吐了一床，最后停下呼吸的噩梦吓醒。
　　然后他就要过去检查一下狐狸的呼吸，再摸一下温度有没有异常。

　　烛火点燃又熄灭，再点燃。
　　苏知云感觉这夜自己睡了，但又是醒着的。
　　明明睡过了，但好像一夜都没睡。

　　苏知云心知，这是因为自己对自己照顾狐狸的陌生而带来的不安感。
　　毕竟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而且还是濒临死亡的脆弱生命，他对此诚惶诚恐。

　　于是第二天天刚亮的时候，苏知云最后一次检查了狐狸的呼吸和体温之后，毅然决然出了门。

　　*

　　苏知云所住的村子是江南的小村子，整条村子人口加在一起也只有百来口人。
　　村子里虽然有猎户有业余的的铁匠和小书塾，但是药堂大夫却是没有的。
　　没有铃医到来的时候，村里人出了什么小毛病只能靠自己想办法，要是出了什么大事要么就上县里找大夫，要么只能听天由命。

　　将近一个时辰的跋涉之后，苏知云才终于到了县里。

　　江南富庶，哪怕是小县也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
　　写着“酒”字、“布”字、“香”字的旌旗在半空中招扬，空气里弥散着炭火煮玉米和不知哪个小吃用来点缀的香油味，马儿嘶鸣而过，路边的大娘嚷嚷着在讲价买菜。

　　苏知云很快就找到了“药”字的旌旗，走了过去。

　　见有来人，一个小学徒赶紧迎了过来，热情问道：“先生午好，来看诊么？”
　　闻言，苏知云拱手作礼，“是，请问今日大夫在坐堂么？”

　　小学徒上下打量了苏知云一番，衣裳整洁但质地一般，手背上有些炭灰，眼下还有青黑，大概需要亲自照顾家里病人，想必家中清贫没有佣人伺候，脚上还有一些泥印，明显还是从外地来到县里。

　　小学徒心里暗暗地翻了白眼，这样的人怕是也抓不起什么好药，真是亏得他远远瞧着，看身影还以为来了个什么富家子弟。
　　真是白瞎了他的热情。

　　小学徒甩了甩衣袖，立刻变了脸，“噢，陈大夫今早要去武员外家看诊，怕是得傍晚才能回来，你看你要等得呢就等，要是等不得呢，就把你家惯常用的药方给我，我直接帮你抓了药就行。”
　　说完，小学徒就转身回到柜台去了。

　　苏知云愕然。
　　他以前从未到药堂找过大夫，不知原来哪怕到了药堂，也还是有些听天由命的意味。

　　苏知云追了上去，隔着柜台和小学徒说话，“我家里……人的性命危在旦夕……”
　　苏知云的话还没说完，小学徒就打断了他，“就算是勾魂勾到一半了的人也是得等啊，大夫不在，你说再多又有什么用呢？要不然你先把这支九百九十九年的野山参买了回去给你家人吊口气？”

　　苏知云的目光落在野山参上，“这……有用吗？”
　　小学徒笑起来，不知是不是在笑苏知云的无知，“别说危在旦夕了，就算昏迷不醒个二十载，一根野山参下去，保准叫他跳起来打上一套拳。”

　　苏知云想了想，狐狸现在不就是昏迷不醒的状态么，也许野山参才能药到病除？
　　不过狐狸才那么大一点，一根野山参就能叫人醒来，那狐狸吃一根应该不行吧？

　　一番衡量，苏知云问道：“那可以只买一点吗？比如……”
　　苏知云伸手比了一下当野山参的高度，比划当作人的身高，然后等比缩小到狐狸的高度，最后比出了五分之一左右的野山参长度，“这么点。”

　　小学徒差点讥笑出声，“先生要是不懂就不要乱说，野山参可是切不得的，切了就破坏了药性，再说了要是我们药堂卖你这一段了，剩下的该怎么卖呀？先生可真是爱开玩笑。”

　　苏知云有些迷惘，切一段又能如何呢？哪怕切成薄片不还是野山参吗？

　　这时候，药堂掌柜的从后堂走了出来，小学徒看见了，便小跑过去，乐不可支地小声把苏知云的话当穷酸笑话说给掌柜的听，对着苏知云的背影指指点点，当作趣事分享奉承掌柜的。
　　掌柜的听完也直皱眉，觉得这个来客不懂行情，甚至还想暴殄天物。

　　于是掌柜的向苏知云走了过去，他做了个礼，礼貌地叫对方，“这位先生……”
　　闻言，苏知云转身过去，也客气地回了个礼。

　　看到苏知云，掌柜的愣了一下，本身已经要到嘴边关于野山参的申明被咽了下去，“先生是来看诊的？”
　　苏知云点头，“是的，但是听学徒说大夫出诊去了……对了，未请问阁下是？”

　　小学徒不明白掌柜的怎么转变了态度，也赶紧追过来介绍，“这是我们家掌柜的。”
　　苏知云恍然，“原来是掌柜的。”
　　掌柜的摆摆手，“先生家里人病得厉害？怎么想着用野山参这种猛药了？”

　　苏知云便把狐狸的情况改成小狼崽说给掌柜的听了。
　　当朝饲养狐狸的人多，基本都是达官显贵，哪怕是黎明百姓大多都是富贾商户，他主要是怕说出是狐狸，会惹来麻烦。

　　但听完，掌柜的却神秘莫测地笑了，压低声音凑近苏知云问道：“不是小狼崽吧？”
　　苏知云噤了声。
　　掌柜的继续道：“是狐狸？”
　　苏知云往后退开半步，没说话，静静地看向掌柜的。

　　掌柜的笑起来，憨态可掬的样子，“我看先生面相极佳，气质高雅，不像池中之物，便大胆揣测了。”
　　苏知云还是没有说话。
　　掌柜的便继续说：“其实你家人要说是病也不是病，没什么事，不过是身子弱了些，要说你给他吃的东西也足够了，慢慢就醒了，醒了之后先给些汤水，过段时日养养就能好了，先生放心。”

　　*

　　最后，掌柜的连半根药材都没有卖给苏知云。
　　狐狸生死未定，苏知云又不能在药堂里耗着等出诊的大夫回来，在确定掌柜的确实不肯卖他药材，以及县里没有其他药堂之后，苏知云只能踏上回家的路。

　　一路上，苏知云心情忐忑，今日明明太阳极好，晒干了前日春雨的潮气，但他依旧闷得很。
　　一时担心回到家的时候只能看到冰冷僵硬的狐狸，所以不敢快步；一时又担心此时会不会正有豺狼虎豹闯进了他的屋子正在分食有气无力的狐狸，若他走快几步，说不定还能避免这事的发生。

　　如此快快慢慢，苏知云的回程最终只花了半个时辰多一些，阳光刚转成昏黄色的时候，他就回到了家。

　　远处山林的鸟鸣幽幽传来，一派和静。

　　苏知云推开门。
　　对上了一对湛蓝的眼睛。

　　漂亮得像广袤的海。

　　*

　　狐狸醒了，苏知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一方面因为自己确实救下了狐狸的性命，一方面因为自己昨天给狐狸吃的东西没有害了它的性命。

　　但现在他不敢再自己给狐狸弄吃的了。
　　转身，苏知云小跑出了屋子，跑到了隔壁的李家大娘那里，喘着气向李家大娘为李家大爷养伤炖的鸡汤里讨分了一碗。

　　李家大娘用自家养的老母鸡炖出来的鸡汤和苏知云昨天自己做的“药膳”有着天壤之别，香喷喷金灿灿的，浓郁的肉味鲜香扑鼻而来。
　　苏知云都忍不住食指大动。

　　更别提饥肠辘辘到骨瘦如柴的狐狸了。

　　苏知云刚把汤端到屋子里，狐狸闻着味儿就从床铺上蹿了下来，一步一趔趄地向着苏知云走了过去，大大的尾巴跟在地上扫着。

　　苏知云四周环顾，索性把汤碗就地放下了。
　　狐狸挪过去了之后，低头开始大快朵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