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着做人苏胡里》想吃个瓜

3、你不要过来啊——

　　[吸溜、咔嚓]
　　狼吞虎咽的声音响起，一些汤汁还溅洒在了地上。

　　苏知云的心情却有些复杂。
　　他的心里一边欣慰这狐狸是只好狐狸，野性不强没有醒来就咬他一口，一边又感到忧愁，狐狸的野性不强，以后放归野外总是难以成活的。
　　说不准又要把自己饿晕在树林底下，连眼睛都睁不大开。

　　苏知云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真心实意地为狐狸的未来感到烦忧。

　　狐狸的五感敏锐，哪怕正在埋头苦吃，廿九也还是捕捉到了救他这人的叹气声。
　　声音不大，但对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廿九自然不能视若无睹。
　　于是他停下了进食，抬头看向对方。

　　[吸溜咔嚓]的声音停下了，苏知云的思绪也回到了现实，一低头便看见了狐狸静静地看着自己的眼睛。

　　湛蓝色的眼睛，漂亮得琉璃球子一样。

　　苏知云回过神来，笑了笑，“怎么了？我方才叹气吵到你了？”
　　狐狸的眼睛眨了眨，像是无声的默认。

　　苏知云被自己的想象逗笑，“我只是想到了一些自己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你且放心吃。”
　　狐狸微微侧头，但是眼睛一眨不眨的，好像不信。

　　苏知云感叹不愧是狐狸，难怪天妃如此厚爱，这模样跟个精致的小人儿似的，满眼不谙世事又通透，谁能不对它们心软厚爱？
　　苏知云对狐狸心软厚爱了，所以伸手去拿汤里的鸡肉，递到狐狸的嘴边，哄着它吃，“喏，吃吧。”

　　廿九是一只狐狸，灵智未开之前和其他狐狸一起簇拥在铁笼里养着，每日黄昏时分，才有人拿些鸡骨架和菜帮子丢进笼子里，任由狐狸们抢食。
　　这种食物被递到嘴边的待遇，廿九见都没见过，他的心跳得唐突，又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救命恩人的手白皙干净，指尖都带着漂亮的粉色。
　　只是现在这些指尖上都带着油光。
　　廿九咽了咽口水，慢慢凑上去，小小地张嘴，谨慎地叼住了鸡肉。

　　廿九想，吃下他递给自己的这块肉，自己从今就不再是笼子里的狐狸了。

　　苏知云这边看狐狸吃得矜持，好像害羞了起来似的，忍不住又是笑，便安安静静地托着腮看狐狸吃肉喝汤。

　　“我叫苏知云。”等到狐狸吃饱喝足了，苏知云这才对狐狸说，“我会养好你的，狐狸。”

　　*

　　之后，苏知云开始给狐狸调养身体了。
　　药堂掌柜的说，拿汤水去养一段时间，狐狸就能好了。

　　所以苏知云隔天就去李大娘家买鸡，托她帮忙煮鸡汤。
　　也不白帮忙，苏知云每次都按市场价给李家大娘买鸡钱，每次煮出来的鸡汤还留一半给李家大爷将养身体。

　　至于不喝鸡汤的时候，苏知云就从村里孩子手里收购他们打来的小田鼠或者小麻雀之类的，直接丢给狐狸，去训练它吃生食的能力，为日后放归山林做打算。

　　但是每次狐狸喝鸡汤的时候都特别积极，一小口一小口地喝汤，一点一点地沿着鸡肉的纤维撕肉吃，矜持斯文得像人一样。
　　至于吃生食的时候，就完全爱答不理，总是把自己团吧团吧团成一张饼，眼睛一闭，与我无关。

　　苏知云无奈，找李家大娘买鸡汤的频率只能从隔天变成每天，心里想着还是先把狐狸身体养好了，再开始训练好了。

　　李家大娘那边本来就对苏知云隔天就要喝鸡汤这件事颇有微词，觉得这个孩子嘴太馋了，一点都不懂爱惜钱财。
　　所以在苏知云跑去说每天都要鸡汤的时候，就忍不住教训他，“知云呐，这大娘就要说说你哩，你这每天就买只鸡，每月花销要多少哟，你都多大了，不得攒点钱娶媳妇儿生娃娃呀？一只鸡都能抵得上我们这里一家子大半月的开销哟，这么流水似的花钱不得行唷。”

　　苏知云不能说是家里养了狐狸，只能微笑着不说话，听着李家大娘絮絮叨叨地跟他说赚钱如何辛苦，一定要好好省钱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之类的。
　　等井水从凉到沸，最后再慢慢变成飘香十里的鸡汤，苏知云才找到机会捧着鸡汤逃似的离开了。

　　*

　　这样的日子过去了十来天，狐狸就被养好了。
　　皮毛油光水滑的，四肢矫健，目光灵动，漂亮得不像样。

　　虽然十几天就能养好有很大一部分要归功于这只狐狸自身体质好，但是苏知云的悉心照料也功不可没。

　　这十来天里，苏知云每夜都把狐狸抱到自己的床上，将它放在自己怀里暖着，让它不至于再受寒凉。
　　狐狸饿了太久，所以刚开始吃肉喝汤的时候，稍微多吃一点就会浑浑噩噩地吐出来，苏知云每次都去生活烧水给它灌一些。
　　甚至有些时候狐狸吃不下肉的时候，苏知云还会拿石臼帮它研碎成肉糜，再喂给它。

　　不过，狐狸虽然被养好了，但是苏知云却没有多高兴。
　　因为……

　　正在院子里喝茶的苏知云看着正在梳理毛发的狐狸，喊他，“狐狸。”

　　不远处的廿九耳朵一抖，听到了。
　　然后它起身，伸一个小小的懒腰，哼哼唧唧小跑到了苏知云的跟前，后腿一跃，轻轻落到了苏知云的腿上。

　　狐狸现在太过亲人，以至于一点野性都没有。
　　如果单纯谈论性格，完全就是一条温顺活泼的家养小白狗。

　　苏知云叹气，伸出手指点了一下它的额头，“狐狸，你这样以后要怎么回归山林啊。”

　　廿九耳朵一抖，眨了眨湛蓝色的眼睛，茫然地看着苏知云。
　　廿九开了灵智，但是最近越发能熟练掌握装作没开灵智的样子了。

　　苏知云笑起来，大概是觉得和狐狸对话的自己好笑，便自语道：“我在做什么呢？”

　　苏知云在笑，但是听完苏知云话语的廿九心情却不好起来。
　　因为他已经听到过苏知云说要把自己放归山林很多次了。

　　最开始的时候，他想，苏知云想把自己放归山林大概是出于好心，毕竟自己本身就是他从山林里捡来的，好心人只是想好心救他一命，等他好了，当然要把他总归山林。

　　但是后来，他想……

　　廿九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但是不管是他在苏知云怀里听他绵长的呼吸声，还是看着苏知云为自己手忙脚乱烧水，或者看他拿着棒槌在石臼里研磨鸡肉……
　　不管是什么时候，反正就是看到苏知云的时候，廿九都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和苏知云刚把自己抱回来，第一次摸着自己时候的“奇怪”，苏知云第一次端着鸡汤回来，给自己递肉时候的“奇怪”都不一样。

　　每次看见苏知云的时候，廿九都有新的“奇怪”的感觉。
　　他不确定这是不是开灵智所带来的东西，但是这些“奇怪”让他感觉……很奇怪。

　　廿九想不通，前爪不可自控地开合，踩了苏知云在自己爪下的大腿两下。

　　力气不重，也没有伸出利爪，没有半分攻击力。

　　刚想要放空发呆的苏知云被这两下唤了回来。
　　一低头就看见了毛茸茸的狐狸在自己腿上坐得端庄，一对湛蓝色的眼睛像海一样倒映着自己的模样。

　　这么一大片毛茸茸在触手可及的位置肆无忌惮地晃悠，任谁都没有抵抗力。
　　于是，苏知云顺应本心摸了一把。

　　正值春日，天气开始变暖，有毛的小动物们都开始慢慢褪去为了过冬长出来的绒毛了，基本都变成了行走的蒲公英，走两步，不用风吹都能掉一地的毛。

　　因此，缺乏生活常识的苏知云便摸到了一手狐狸毛。

　　苏知云眼睛都瞪大了，一些不好的预感开始浮现。
　　下一瞬，苏知云赶忙推开了在自己腿上的狐狸就往屋里跑，跑到床边一掀开床铺，仔细一看。
　　上面果然沾满了狐狸毛，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床铺也是灰白色的，他也不至于对此无知无觉。

　　苏知云头痛，转头看见竖着尾巴慢慢悠悠跟在自己后面进来的始作俑者，当下决定，今夜就要把狐狸关在了门外，不让它再上床睡觉。

　　当时，廿九对于自己掉毛害得苏知云要在春日的凉水里洗被褥这件事情毫无知觉。
　　等到夜晚看着苏知云抱出一团被褥到院子的时候，还在想难道苏知云想在院子睡一宿？

　　院子有什么好的，又冷又湿。
　　困意来袭的廿九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迈腿进屋，结果被苏知云拦在了门外。

　　“狐狸，你身体也大好了，从今日起就不能上床睡觉了。”苏知云一边说一边蹲下了身，烛光从他背后渗出来，“以后你也要回到山林的，山林里没有床，也没有被褥，你先在院子里过度一段时间。”

　　廿九立刻抗议了，好端端的怎么就不让他上床睡觉了？
　　廿九拿爪子挠了半天苏知云当着自己面关上的杉木门。
　　无果。

　　最后，廿九只能乖乖地蜷在被夜色浸冷了的被褥上睡觉。
　　没有床，也没有苏知云。

　　*

　　狐狸的身体确实大好了。
　　苏知云第二天起床打开屋门的时候，看见狐狸甚至没有躺在被褥上，而是席地在屋门边睡了一宿，醒来的时候，依旧精神抖擞。

　　苏知云十分欣慰。
　　然后，把因为狐狸身体不算太好，而延缓了的野化狐狸计划又启动了。
　　每天都有的鸡汤没有了，取而代之的只有死透了的小田鼠和小泥鳅。

　　春日的阳光和煦，苏知云第三次用筷子夹住一只小田鼠的尾巴，将它往狐狸的方向丢去。
　　可能正是因为阳光和煦，苏知云单是用筷子把小田鼠尾巴夹住再到丢出去的运动量，就足够他后背都出了薄薄的一层汗。

　　小田鼠精准地被丢在了廿九的面前。
　　廿九低头看看，又抬头看看迅速躲到了远处的苏知云，礼节性地拍了地上的死田鼠一下。

　　苏知云急了，那不是玩具，是食物啊！
　　然后苏知云跑去厨房，找了昨天李家大娘送来的白面馒头，在狐狸面前指了指小田鼠，又指了指白面馒头，最后咬下一口。
　　身体力行地想教狐狸把小田鼠当成馒头吃掉。

　　廿九不知道苏知云想叫他吃死田鼠吗？
　　他知道。
　　但再重复一下，廿九是开了灵智的狐狸，虽然身体还是狐狸，但是除了身体基本已经和人无异了，要他茹毛饮血？
　　不能。

　　所以廿九没有动死田鼠，只是侧头看着苏知云。
　　于是苏知云只能再指一下小田鼠，指一下白面馒头，最后再吃一口。

　　廿九换了一边侧头。
　　苏知云再再指了下小田鼠，再再指了下白面馒头，最后再再吃了一口。

　　廿九再换了一边侧头。
　　……

　　一天下来，苏知云吃了四个白面馒头，饱得难受，只换得了廿九叼着小田鼠的尾巴，丢出了院子。
　　而廿九，因为苏知云一天都在看着他，忍不住雀跃。

　　*

　　一天之后，苏知云开始总结，有没有可能是因为狐狸不爱吃死物？
　　从苏知云的计划来说，他是准备从死物到半死物再到活物的顺序，循序渐进地让狐狸适应狩猎。

　　苏知云想，也许狐狸有不是自己猎得的东西就不吃的习惯呢？

　　第二天，苏知云还是要去李家大娘家买鸡，不过买了之后不托她煮汤了，直接拎着鸡崽回家，丢在院子里让狐狸自己扑杀猎食。

　　结果狐狸看见鸡崽之后，目不斜视地走向了刚进院子的苏知云，亲昵蹭着他的衣摆，好像他每次出门回来之后会受到的迎接一样。

　　苏知云气结。

　　这时候，昨天卖死田鼠给苏知云的孩子拎着新鲜抓到的田鼠来找苏知云了。
　　还带着自己的小伙伴们，一人手里拎着三四只田鼠，又跑又跳地来了。

　　“苏先生——”大梅隔着老远就开始喊，“苏先生我们又抓到田鼠啦，您还要不要呀——”

　　苏知云受惊回头，看见了一群孩子向自己跑来，手上的田鼠左晃右摇，只只都在挣扎，孩子们跑得欢，但是看着就不稳，好像随时都能摔一跤，把田鼠摔得一地都是似的。

　　苏知云立刻转身拔腿就跑，孩子们在他身后没有摔跤，但他自己的腿差点打结给自己绊倒。
　　他用求生的意志稳住自己，迈开成人的长腿，火速跑进了屋子，“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关上门后不久，他就听到孩子的嬉闹声穿过院子，到了自己的门前。
　　苏知云胆战心惊地感谢自己转身跑得快，但心悸还是停不下来，毕竟危机还在一门之隔。

　　“大梅！”苏知云隔着门对领头的孩子王喊话，“你先带着田鼠回家！我一家一家去收好么！我……”

　　苏知云的话还没说完，有一个不相熟的孩子声响了起来，“好漂亮的大狗狗！”
　　另一个孩子也跟着叫，“银色的狗狗！”
　　又一个孩子抢话一样喊，“不是狗狗！这是狐狸！我爹之前猎到过！”

　　然后就是一堆尖叫，都是孩子看见新鲜玩意儿时候才会有的。

　　尖叫结束了，孩子们开始交谈。
　　“大梅，你帮我拿下田鼠，我想摸一下狐狸。”
　　“我也想我也想，大梅你先帮我拿！”
　　“就你们想，我不想啊？”大梅嚷嚷，“都别吵，要么我们先把田鼠卖给苏先生，然后再一起摸狐狸好了！”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开始叫。
　　“苏先生——”
　　“苏先生！”
　　“苏先生————”

　　苏知云被一堆活田鼠吓飞的神魂终于慢慢全部回拢了。
　　他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提气。
　　“大梅——……”

　　苏知云刚喊了两个字，院子的孩子又叫起来了。
　　“啊！！！田鼠咬我！！”
　　“啊啊啊啊！你松手干嘛！”
　　“啊！”
　　“啊啊——九儿你的田鼠咬到我了！”
　　“别松手啊你们！”大梅嚷嚷，“抓紧尾巴！”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