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件现实》亭灯

95、接球

　　谢落从雅致的小屋内走出，在下一次抬腿时却顿住了。

　　眼前的道路四通八达，他选择其中一个之后又会有成倍的选择出现，进而产生无数个分叉。只要选错一个，他就会离想要找寻的那个人越来越远。

　　他确实有些后悔了。

　　想找无人的地方让那家伙带他走不就好了，为什么偏偏要逞强偷偷溜出来呢？

　　就因为当时叶沉舟没空理他吗？

　　可是现在后悔已经晚了，他只能一边眼花缭乱地寻路一边下意识念叨：“不能迷路，不能走错路……”

　　脑海里认路的模块像是被一层浓到化不开的雾牢牢蒙住，让他再难迈开一步。

　　完蛋了，他真的分不清楚这些一模一样的东西，要不还是留在原地好了……

　　“怎么是你！”

　　思绪交错间，格外愤怒的质疑从他身前传来。被声音唤醒，不知道走了多远的他恍然抬头，这才发现自己正处于一片完全陌生的地带。

　　“那个家伙在搞什么东西？”

　　说话的人才不在意他到底怎样，大跨步走过来，散发出的盛气逼得他不得不朝后退去。

　　明明这个人戴着粗边框眼镜梳着学生头，看起来应该是一个很柔弱的书生才对，怎么说话这么不客气。

　　“正好我也看你不爽，不如就在这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距离缩小的缘故，在谢落的眼中，对方的身体竟然在逐渐变大，或者更确切的说，是在长高。

　　他到底是NPC还是玩家，为什么看上去会如此眼熟？

　　感知到危险的靠近，刚才因为迷路而变得一团乱麻的脑子瞬间清醒过来。谢落矮下身一边不急不慢地朝后退却，一边衡量眼前这人的实力，犹豫是该直接解决对方还是逃跑。

　　“这不是谢落吗？你怎么会在这里，叶沉舟人呢？”

　　忽然有人用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猛地一抖和，下意识就要对那人动手，结果对方却闪身来到了他的面前。

　　他记得这个散发出强势气场的人，是之前在黑市里去追寻尤艾欣的齐紫兰。

　　“这个人又是谁，不会是想来抢积分的玩家吧？”
　　齐紫兰抱臂走到谢落身前，直面那不怀好意的人，高大的身躯几乎将那人看向谢落的视线挡了个大半。

　　见有人过来撑腰，那名玩家停下脚步，短暂地权衡了一下利弊之后，不屑地哼出声，掉头就准备离开这里。

　　然而为时已晚，半透明的墙体顷刻间框柱所有的人，将他们困在其中。

　　与此同时，干瘪的广播音开始宣布副本规则。

　　「在接下来的五分钟内，将会有三十个球从顶端落下，请各位玩家在规定的时间内用最下方的篮筐接住至少二十个球。本次游戏共有三次机会，每轮间隔三分钟。游戏将在十分钟后开启，请做好准备……」

　　规则宣布完毕，原先空荡荡的大街之上轰然立起一道将近十层楼高的墙壁。一根根有碗口粗的圆柱自上方横向外侧凸起，由上至下整齐规律地依次排列在墙面上。

　　而在另一侧的高空中，也浮现出一块发着蓝色荧光宛若电子表的数字符号。

　　上面正在进行十分钟倒计时。

　　谢落趁着地势改变的空档，悄然朝副本的边缘退去，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这次的副本规则简洁易懂，只要将球都用篮筐接住就可以了。只是那个身份不明的人上来就对他抱有极大的敌意，另一边的齐紫兰看上去也很不好惹。单是和这些人共处一个空间就已经让他呼吸不畅了，倘若现在不在副本里，他可能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幸好三轮球坠落的时间不会很长，他只要忍一忍就能过去。

　　然而他忽略了一个致命的问题：这里只有三名玩家，通关的过程中怎么可能避免交流。

　　“这个规则只是字面意思吗？”果然下一秒齐紫兰就走到了他的身边，十分坦然地问道。

　　谢落把视线从对方因为走动而暴露在外的小腿上移开，僵硬地摇了摇头，看上去对眼前这位成熟女性有些害羞。

　　无缘无故的靠近简直要把他面前的空气全部抢夺走，但是身体上的不适并没有让他的脑子也一并坏掉。

　　齐紫兰的问法很奇怪。

　　一般人在交流的时候可能会先分析规则，或者结合场景提出一些自己的建议，但是她却开门见山地直逼规则本身。

　　简直就像是笃定他一定会知道规则背后隐藏的线索似的……

　　他这一次又不是boss，怎么可能会知道？

　　“不知道是吗？”齐紫兰挑了挑眉，有些玩味地扫了一眼谢落，似乎没有多余的心情再去逗弄他，转而严肃地看向那堵高耸的墙壁，“小球可能是从顶端的缺口中掉出来的，下面正好有一个看上去像篮筐的东西……”

　　说完齐紫兰转身走向高墙，丢下了没有任何提问价值的谢落。

　　在高墙的最上方，一个类似于漏斗的装置悬浮在半空，看上去就是出球的地方。而漏斗下方正中间的位置也有一个宛若方形石制米缸的篮筐，用来接球的道具估计就是它。

　　谢落在远处望见齐紫兰来到篮筐边，用脚踹了一下边缘，却只让篮筐移动了一点点距离。下一次齐紫兰似乎还不服输，用更大的力气推动篮筐，然而它依旧不为所动，跟初始的模样几乎没有区别。

　　这应该是彩蛋副本的难点所在。

　　看似是简单的接球游戏，实则连接球的道具都难以移动。

　　更不用说墙壁上凸起的柱子还会让球下落的轨迹更加难以预判。

　　谢落抬眼看了一下空中的倒计时，想要知道确切的时间，却在意料之外和那个蹲坐在电子表下方的玩家对上了视线。

　　这人从刚刚开始就一直盯着他！

　　四目相对间，他猛地想起了对方的来历。

　　是那个在他的惩罚副本里一直想要和叶沉舟套近乎的玩家——钟潜。

　　钟潜看向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毫不掩藏的狠戾与嫉妒，让他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可钟潜只是随意地朝他扮了一个丑陋的鬼脸后便移开了眼，好像刚才想要杀人的家伙不是自己一般。

　　难不成钟潜不是无意间出现在这里的，而是故意留在这里蹲守叶沉舟的？

　　结合钟潜最开始的反应，谢落的脑海中不自觉蹦出了这一想法。

　　或许中间出了什么岔子，对方没等来日思夜想的叶沉舟，反倒是等到了叶沉舟身后的跟屁虫，所以才会有如此恶劣的态度。

　　不过不管钟潜到底想做什么，背后又有什么来历，既然他已经进了副本，除了乖乖认命先通关外别无他法。

　　眼看开场预热的倒计时就要走到尽头，谢落踩着最后几秒来到篮筐边上。

　　「游戏开始——」

　　下一刻，小球果然从漏斗中掉落下来，只不过这根本就不是什么臆想中的小球。

　　球和墙壁一样被等比例放大，在正常体型的几人面前，宛若天降陨石一般，重重地砸在阻碍它们坠落的圆柱之上，不停调转方向的同时带动地面都震颤三分。

　　谢落在下方昂首目视那些球一个接一个坠落，想要出几分力和齐紫兰一起推动篮筐去接住它们，却发现这一切不过是徒劳。

　　篮筐在游戏开始后明显变得更轻了，他们一起合力后足以推动篮筐朝一个方向移动。然而在小球正下方的两个人光是抬头判断球的落点就已经是难上加难了，他们之间并不存在的默契更是让篮筐的移动举步维艰，时常推到一半又因为判断相反而卡在原地。

　　“你这劲也太小了吧，要不还是全听我的，你跟着推就好了。”齐紫兰咬着牙朝谢落露出一丝狰狞的笑容。
　　她以为一向内向的谢落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同钟潜一样在一旁两手一摊呆坐着，却没想到谢落此刻不再惧怕自己，甚至还因为篮筐的移动方向同她产生分歧。

　　谢落没有正面回应，手上开始配合她推动篮筐。恰好在这时，一颗球落在地面，发出轰然巨响。

　　足足有两个人高的球碎裂爆开，飞溅的碎石恰好从他的脸颊飞过，在刚刚清洗干净的脸颊上划出一道灰黑的痕迹。

　　“快躲开！”

　　他还未反应过来便被齐紫兰扑倒在地，离开了墙壁前方球的落点区域。

　　在他们的身后，一颗颗球连续落下，有的恰好砸在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有的则擦边从篮筐边缘滑了进去，就像被吸住的果冻一般离奇地缩小到能够被塞进篮筐的大小。

　　与此同时，随着游戏开始而出现的电子数字计数牌也堪堪增加到2，正挂在漏斗上方，好似在给他们最后的寿命计数。

　　一段小插曲结束，然而他们已经失去了回去接球的机会。在躲避的空隙内，数不清的圆球全部掉下来，快得他们根本无法挽救。

　　第一轮游戏结束。

　　“怎么会这样？”齐紫兰简单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重新站起对着墙壁作沉思状，“三十个球掉落的速度比我想的快多了，如果真的去主动接的话，短时间内是不可能接住二十个的……”

　　“但是如果我们不插手的话，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中间换场的时间只有三分钟，她飞快思考，最后用命令的口吻说道，“下一轮我们都别插手，就让球自己落进去。”

　　说完这些，齐紫兰原先已经做好了花费功夫解释的准备，因为正常人在这一情况下，肯定都会质疑她的说法。但是她等了许久，都没听见谢落反驳。

　　“喂，你怎么……”她有些犹豫不定地转身，开口试探坐在原地没有动弹的谢落。

　　她虽然对谢落还持有怀疑态度，但这毕竟是叶沉舟看中的人，至少在没有完全确定谢落和他们的立场对立以前，她不能让对方在自己面前出事。

　　谢落好像这才听见她说话，从自我意识中抽离，朝齐紫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事实上，就在齐紫兰救他的时候，他浑身上下由内而外地散发出了强烈的不适感，几乎要把他好不容易维持起来的理性的那一面吞噬殆尽。

　　陌生的皮肤接触之感，甚至是衣服布料之间的摩擦，一切的一切都让他难受至极。在那一刻，他差点就要下意识动刀反击。

　　所幸齐紫兰很快便从他身上离开，给了他冷静思考的时间。

　　强行压下眩晕感，恍惚的视线中，他好像又看到了那个和他格外亲近却总给他留下一个冷漠背影的人。

　　那时候的他只感到无限的悲伤，却不会不自在。

　　只有那个人。

　　也唯有那一个人。

　　叶沉舟是特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