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件现实》亭灯

94、提问

　　“你当时也看到了吧？”摇摆不定间，何铭瑄忽然说道，“我看到了三只眼睛。”

　　叶沉舟惊讶地朝他看过去，没想到何铭瑄居然也察觉到了那一变化。

　　不过场中心的香快要焚烧到底，他没有多余的功夫再去感慨何铭瑄多么深藏不露，亦或是去猜测答案的正确性，只能咬牙选择回答牛头马面的问题。

　　“十二只。”他忍着一身冷汗故作冷静地说道。

　　一只眼睛有三个瞳孔，两头狮子各两只眼睛，那么一共就有十二只瞳孔。

　　回答正确的前提是在那个简短的问题不包含多余的文字陷阱，并且问的就是瞳孔的总数，否则他们再怎样绞尽脑汁都不可能一次性给出确切答案。

　　一阵寒气隐隐从门前传来，牛头缓缓转动一圈手中的长枪，在空中划出一道稍纵即逝的银白圆弧，接着从戴着鼻环的鼻孔中出了一口气，张开嘴低声宣布道：“回答正确。”

　　悬起的心还没有彻底放下，另一边的马面紧跟着提问，没有给他们一丝缓和余地。

　　“狼齿有几？”

　　这指的不会是……

　　叶沉舟立刻联想到之前围攻何铭瑄的狼群，但是狼的数量多到难以计数，他们怎么可能知道究竟有几颗牙齿。更何况每一只狼拥有的牙齿可能都不同，这简直就是一道送命题。

　　“没有牙齿。”

　　然而就在他犹豫不决时，何铭瑄竟然毫不畏惧地直视牛头马面那双非人的畸形眼瞳，十分笃定地说道。

　　“至少抓我的那几只都没有牙齿只有爪子，要是真让我数的话……”何铭瑄侧耳看了一眼深陷思考的叶沉舟，颇为玩味地说道，“那这个问题岂不就变成了天上的星星有几颗了？”

　　问题不可能无解，亲眼看到一两只狼没有牙齿之后，不难推断，其他的狼也应是如此。无数和零之间，显然零这个准确的数字是最优解。

　　面前的高香烧到一半果然停了下来，马面长吁一口气，昂首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各执试卷有几？”

　　这次就算是何铭瑄都傻了眼。
　　他们就算数过到底有几份试卷，也不可能说出具体的数目来。因为他们当时都清清楚楚地看到过，考生做完试卷后会再一次拿出同样的试卷来做，一直循环往复下去，没有尽头。

　　“这下真变成数星星了啊……”叶沉舟小声打趣，心里却在飞快回忆之前的场景。

　　那里有堆积成山的试卷，数不清的题目，而且每个人桌子上的试卷高度似乎都不一样，他们怎么可能答对最后的数目。

　　难不成他又碰上了什么故意不让他们过关的副本？还是说其中潜藏着可以满足所有问法的万金油答案……

　　燃烧的火点依旧在持续不断地吞噬着线香，就像是在蚕食所剩不多的时间。他们根本没空去交流讨论这个问题，也没有机会试错，等候多时的牛头已然挥舞起那把足足有两人高的长枪，蓄势待发准备制裁回答不出问题的三人进行。

　　“十三份。”

　　叶沉舟睁大眼睛回头望去，只见刚才一反常态没有出声的程骋竟然越过始终护着他的何铭瑄，勇敢地走上前报出答案。

　　那回答笃定得仿佛有千万座大山那样沉重，却又淡淡得如一片羽毛似的无足轻重，其中流露出沉寂已久的悲伤，还有放下一切的坦然。

　　线香燃尽后，缕缕烟灰朦胧地笼罩在程骋的脸上，好似那道纷飞的思绪，一开始浓烈炽热，最后归于平淡。

　　这个答案真的正确吗？

　　放下的长枪和大刀给了他们最后的答案。

　　牛头马面身后的大门轰然打开，它们却没有让在场的三位玩家进去，而是收起各自的武器，朝众人浅浅地鞠了一躬后，缓步退至门后，身影随之减淡，就要随大门的关上彻底消失在场景之中。

　　“等一下！”程骋几步跑到左侧的牛头面前，近得几乎要贴到它身上。

　　面对这胆大包天的玩家，那牛头明显怔愣一瞬，停下了后退的脚步。

　　“你是道尔夫没错吧，我看到你背后露出的小辫子了，那还是我之前给你扎的呢。”程骋这时的声音听上去轻松了很多，“这里的小副本还是会有NPC在背后控制的，就像我们平时一样，对吗？”

　　听到这里，叶沉舟站在边上若有所思。
　　他一开始忙于应付副本中的紧急事件，压根没时间去思考一个问题：这样一个有着和往常完全不同模式的副本到底意味着什么。

　　程骋口中的道尔夫或许是另一个与他们相熟的NPC，那么在奖励副本出现以前，那些NPC都在哪里？会是其他的副本吗？

　　桃花源里又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一个莫名其妙的世界副本，将所有的玩家都牵扯进来？

　　在这里失败的玩家会失去大量资金，这和直接判死刑又有什么区别？

　　然而副本没有结束，他仍旧没有机会去思考额外的问题。远处的牛头只是憨笑着摸了摸后脑勺上露出的破绽，摇了摇头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后，作出严肃的模样退回门中。

　　熟悉的旁白声再次响起，只是听上去多了几分抓不住的飘渺。

　　「他最终转世轮回，获得新生……」

　　下一秒，房内刮起一阵飓风，直吹得三人睁不开眼。房间内的摆设一一化为灰烬，所有事物存在过的痕迹都被抹去。一切的一切就像大梦一场，当他们醒来时，看到的依旧是另一层梦境。

　　“我们刚才是在鬼屋？”原先的副本场景消失，程骋望着眼前亮堂典雅的小屋忍不住惊呼。

　　“嗯？”叶沉舟摘下护目镜，揉了半天眼睛才从忽然转变的环境中缓和过来。
　　鬼知道这怪风是怎么透过眼镜让他迷了眼睛的，但至少他们现在终于跑出了那个该死的彩蛋副本。

　　顺着程骋指的方向看去，墙头处有一个巨大的牌匾，上面写着方方正正的楷字——鬼屋。

　　而他们所处的地方正是一间装修典雅的古朴小屋，由上至下的雕梁画栋让整个房间与刚才阴森的鬼屋格格不入。

　　“不管怎么说，至少一直向前走的玩法挺像鬼屋的。”何铭瑄拉着程骋，让他走到桌边坐下，“你还是坐着歇会吧，这里环境不错，可以一直等到副本结束。”

　　“关于这个副本，其实我……”程骋手中攥着精致的茶杯，咬了咬下唇想要解释，却被对面的人打断。

　　“你可以不用说的，最重要的是我们现在都生活在蜂，呃，桃花源，没有那么多顾虑，过得开心就很好。”何铭瑄用从未有过的温柔语气轻轻回应。

　　叶沉舟竖着耳朵听他们谈话，心里其实很想知道为什么程骋在最后关头可以回答出那个问题，但是介于两人在场自己不方便再打扰，而且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他便默默走到门口准备悄无声息地离开。

　　不过他还是隐约听见了后面的对话。

　　“阿瑄你就别骗人了，你背着我偷偷做那些事不就是为了离开这里吗……”

　　“虽然我也知道生活在这里确实不错，至少相比于我的过去来说是这样的……”

　　“但是我现在明白了一件事，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在正常的世界生活，所以我一定会帮你，会一直跟着你……”

　　之后似乎沉寂了一会，程骋的语气又恢复了往常的神采。

　　“其实彩蛋副本让我想起了一些故事。”

　　“我们好像本不该属于这里，你做的都是对的… …”

　　“好吧，你别这么看着我，我不骗你了。我能知道答案就是因为那些都是我过去的经历，只是有点变化罢了……”

　　出于隐私考虑，叶沉舟没打算继续听下去，他朝何铭瑄投去一瞥作告别，转而离开了这个拖延时间的彩蛋副本，重新回到大街之上。

　　但愿他要找的人没有走远。

　　不过从只言片语中，他大概也能猜出程骋所谓的过去。

　　从小被遗弃，然后被领养，明明有所成就却因为习俗或是各种问题不得不娶妻生子。可主人公不仅不喜欢女性，不想耽误别人，更不愿自己的人生从始至终都在被掌控，最终绝望之下的他选择自戕，结束自己坎坷的一生。

　　至于那个问题为什么可以答上来……

　　亲身重历一次过去所有的苦难，又怎么可能会忘记他为之奋斗数年、让他永生难忘的东西呢？

　　而跳脱出副本之外，一系列问题由此引发。

　　为什么npc也会有过去，会忘记某些事情？他们难道不是从这里诞生的吗？

　　难不成他们也是和玩家一样穿越过来的？

　　凭什么他们可以成为拥有巨大权限的npc，而另一部分人就只能是普通的玩家？

　　当然还有更关键的一点。

　　既然程骋能想起来，那么何铭瑄是否也会如此？

　　同样的，换作谢落呢？

　　那个看似和他亲近、却让他琢磨不透的人，以前会是怎样的？

　　问题实在是太多，好像有什么答案就要浮出水面……

　　“叶沉舟！”

　　猛然听见季之韵的声音，叶沉舟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但是下一刻对方就冲到他的面前，急切地说道：“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快点想想办法。”

　　“怎么回事？”
　　这里距离他们藏匿的地下室明明还有一定距离，放眼看过去，远处的方淑瑶也在路边苦苦寻找什么，其他的玩家应该还留在地下室没离开过。

　　“我们发现你走了以后打算出来帮你一起找谢落，路上正好看到他和齐哥走在一起。原本我还以为找到人了，结果我转了个头他们就不见了。”

　　叶沉舟强行压下去质问对方为什么要使用那个奇怪称呼的想法，当即跟着季之韵往路边赶去。
　　“他们是在这里消失的？”

　　“对，你看这里好像有堵透明墙，我们怎么都没办法进去。”季之韵急得用手直拍墙壁，看上去竟有几分跟空气打架的滑稽感，“怎么办，我们得去救他们。”

　　“我在这里你冷静一下，别着急。”叶沉舟伸手向前，果然感到一股无形的阻力，就像是有一道看不见的墙壁将这块区域隔绝开，杜绝任何外人的靠近。

　　不过经历过一次彩蛋副本的他反而没那么大惊小怪了。

　　“这是彩蛋副本，我们不可能进去插手的，只能等他们自己通关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