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件现实》亭灯

93、考场

　　「他出生于一个富贵人家。作为家中唯一的男孩，他本该被当作掌上明珠捧在手心，却因为灵媒的一句之言被遗弃在河流中。万幸的是，他被当地路过的渔夫捡起，从此过上了被收养的生活……」

　　旁白干瘪没有起伏的介绍结束，叶沉舟一行人也来到房屋前。

　　这里摆放着各式渔具和渔获，应该就是渔夫的住处。

　　“瑄哥，你怎么样了……”程骋刚到安全的地方便去查看对何铭瑄的伤势，急切得比自己受伤还担心。

　　何铭瑄活动了一下手臂，那里竟然没有一点痛感，巨大的伤口显然已经痊愈。
　　“我没事，看样子过了那关就没事了。”

　　叶沉舟静静地在不远处看着两人互相关心的模样，心里不禁念叨起那个不知去向的人。

　　他还不知道谢落此刻在哪里，有没有出事，会不会也和何铭瑄他们那样，进了副本却无法开启，一直被困住……

　　而且也说不出具体原因，他看着别人嬉笑打闹的样子总觉得心里一阵阵发痒，酸麻的感觉过电似的游走全身，面上一直维持住的冷静模样就要失控，逼迫他冲过去把那对恨不得黏在一起的人拆开。

　　然而不论他在心里如何腹诽别人，副本还在继续。

　　几人分头在小屋中搜寻，潮湿带着霉菌腥味的土房里，只有非常简朴的生活用品，还有挂在墙头的各式猎物。其中有带着厚重毛皮的熊类标本，也有皮薄体型较小的灵长类动物，甚至有爬行动物以及各种鸟类。

　　一个小小的房屋竟然涵盖了大多数区域里可能出现的生物，玄乎得就像是处于毫无逻辑的梦境之中。

　　努力忽视被标本盯住的毛骨悚然的感觉，他们继续向内部走去，终于在一间里屋中找到了一辆用木棍拼接而成的婴儿车。

　　简陋的婴儿车孤零零地立在房间正中，一束阳光自屋顶上的漏洞投射进来，点亮了其中唯一一个家具。

　　用意不言而喻。

　　何铭瑄让程骋留在身后，自己一人迈步走进房间正中，将手中早就没了声响的婴儿放回婴儿车。

　　房屋内的光线短路似的闪烁片刻，从黄色变成白色又转为黑色。房顶的木板空隙之间，先是飘落下片片枫叶，随后则是成堆的雪花，最后是点点雨滴，进而转为滂沱大雨。

　　四季轮换，时光交替，旁白再一次响起。

　　「他与渔民度过一个又一个年月，终于长大成人……」

　　婴儿车内的婴儿身形渐渐拉长，像是按了快进键一般以飞快的速度进出房间，或叼着奶瓶，或扛着渔具，或空手归来。岁月在他身上刻下一道道划痕，最终让他长大成人，房屋内的摆设也从迷你的破旧摆设变成大尺寸的崭新家具。

　　「在他成年的这一天，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爱上了读书，于是他开始学习，想要考取功名，报答渔民的养育之恩……」

　　随后房间内的摆设再一次更新，老旧昏暗的煤油灯换成了明亮的电灯，原来脏兮兮的角落里堆满了崭新的书籍，书桌前多了一个常年不动的人影。

　　「终于到考试的这一天，他正襟危坐在考场上……」

　　房屋内逐渐弥漫起一阵迷雾，等到雾气散开，周围已然变成一间现代化的考场。

　　一阵刺耳的铃声之后，长大成人的孤儿拿起面前半人高的试卷，埋头书写起来。在他的周围，其他考生也抽出最上方的书本开始做题。

　　叶沉舟扫了一眼天书般的“试卷”，上方的文字陌生而又复杂，既不是单纯的象形字，也不是拼音字。他只知道那个NPC，甚至是所有在场的NPC，都在不停作答，完成后又继续拿出同样的试卷重复填写。

　　唰唰的书写声中，他静立在考场正中，打算继续等待旁白响起场景切换，亲眼目睹这个孤儿的一生，然而这一次他们又陷入了循环。

　　“这个速度最快的人已经做完了一整套试题，开始重复做之前的试卷了。”何铭瑄在他身后说道，“和上一关一样，我们需要相应的人破局。”

　　这话把矛头指向了身穿长袍学士服的叶沉舟。

　　叶沉舟自然没有意见，他只是有些怀疑地看向忽然沉默不语、躲在何铭瑄身后的程骋。

　　考场里有监考官也会有考生，所以没换衣装的程骋有成为考生的可能。

　　相比之下，他的学士服更像是给已经毕业的学生穿的，而不是给考生或是监考官，看上去多少有点勉强。不过既然现在的程骋并没有主动和他交流的意思，他先去试试也无妨。

　　犹豫片刻，他最终决定站上教室最前方空出的讲台。

　　座无虚席的考场内，这是唯一一个空出的地方，也就是监考老师会出现的位置。

　　叶沉舟缓步走到讲台上，放眼看去，各类考生都是清一色的模糊状态，倒是有点像最初的学校副本里那些没有脸面的学生。只有故事中唯一的主角有着更加清晰具体的形象，穿着十分普遍的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裤，即使脸上也没有具体的特征。

　　不出片刻，教室内还是响起了代表考试结束的铃声，还有继续跟进的旁白。

　　「他在考试中取得了优异的成绩，最终考入理想的大学……」

　　这一刻，叶沉舟不禁感到一丝荒谬。

　　这个副本似乎不能按照他认为的常理判断，在这种的背景下，他这身有代表性的衣服很可能指的不是学生，而是监考老师，甚至是任何可能的身份。

　　反正这里只有三个人，用穷举法都可以顺利通关，只要副本信服了不就好了。

　　不过副本不会给他过多的思考时间，仍然在向前推进。

　　那些原本安生地堆积在课桌上的书本纷纷飞舞起来，张着书页蝴蝶似的在考场中飘飞了几圈后猛然调转方向，就像是找到了新目标一样直指叶沉舟。

　　锋利的书页堪比利刃，只是轻巧地飘过他的肩头便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他下意识抱头蹲下，仍旧无法躲避过于密集的攻击。忍着剧烈的疼痛，他在余光中瞥见讲台那头的教室前门。

　　前门是紧闭的，但倘若继续按照剧情推进，到考试结束的时候，考生应该会陆续离开考场，门总该是开着的。

　　死马当活马医，叶沉舟干脆在纸张的攻击漩涡中奋然起身冲向大门，握住门把用力旋转。

　　扑面而来的是成片的红色花瓣。

　　视野被短暂地夺去，这些鲜花宛若一个温暖的怀抱在恭喜他通关。惨白的书页融入其中，被花瓣染成喜庆的红色，伴随高昂激扬的唢呐声，一切都是那样欢快。

　　门外的地面被艳丽的花瓣铺满，叶沉舟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犹豫不决地踏步走上这条喜庆的大道。他的脚步不自觉和伴奏声重叠，要不是何铭瑄和程骋在后方催促，他几乎要分不清自己究竟身处何处。

　　随着时间推移，路边的或多不断模糊，像是熔化了一遍粘合在一起，最后演变为一团又一团纯色堆积物，犹如不定型的泥浆一直延伸到道路尽头那扇挂着红绣球的大门。

　　他们早已没有其他退路，只能打开这扇门走进去。

　　这是一间铺满了红布、贴着喜字装点精致的房间。

　　一切都是那样鲜红，红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三人在走进房间的一刹那，房门轰然关闭，冷酷的旁白又响了起来。

　　「他学业顺利事业有成，甚至已经准备成家立业，迎娶他命中注定的新娘……」

　　背后忽然传来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动静，他们后退半步立刻转头看去，只见唯一的大门重新打开，透露出的光亮中缓缓走来一个披着凤头的人。而与之对应的是，另一边的新郎官端坐在双人床上，似乎在等待新娘过来。

　　“咚、咚、咚……”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三人谨慎地退到房间一角，新娘迈出的每一步清脆响亮，就像是踩在他们的心上，随时能将那颗脆弱的心脏毁坏。

　　叶沉舟一直盯着奇怪的新娘，恍然感到脚下的触感变得奇怪，潮湿柔软的感觉就像是踩进了一滩泥坑。

　　“躲过来一点！”何铭瑄拉着程骋往叶沉舟那头挤了一点。

　　他们脚下所踩的正是一片蔓延过来的血泊。

　　而血泊的尽头便是那个新郎……

　　随着菜刀落地的脆响，又一汩血液从“新郎”的喉咙中喷涌而出。

　　「不过很可惜，新郎官似乎根本不愿意接受眼前这位心善的女人，竟然宁愿自己死掉都不愿意结婚。」

　　“啊！！”新娘尖锐的惨叫在屋内响起。

　　房屋外传来窸窸窣窣的挪动声和叫喊声，场面乱成了一团。

　　“我就说为什么好端端地要把人丢了，这小子根本就是克妻克父！”

　　“那捡他的老家伙早就死了，原来的亲生父母也跑路咯！”

　　“工作再好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连个孩子都没有！”

　　“……”

　　短短几刻薄的话语已然概括了这人坎坷的一生，它们似乎化作一把把尖刀刺向主角，乐此不疲地鞭挞尸体。四周的人影攒动，但都在谋划让新娘改嫁，或者忙着收拾房间，无人在意主角的生死。

　　叶沉舟原以为他们需要做点什么继续推进剧情，但是地面上的血液却开始蒸发沸腾，布置精良的房间逐步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压压的古宅旧门。

　　他们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大门打开，一阵白烟奔涌而出，两个身体酷似人类、穿着长袍战甲的鬼怪立在两侧。

　　一个牛头，一个马面，勾魂索命。

　　它们是判官阎罗的衙役，又是为了什么出现在这里？

　　牛头马面手持造型奇特的长枪和砍刀，不怒自威，锐利的目光直指三名玩家，就像是在裁定他们此生的功与过。

　　叶沉舟注视着这两只小鬼，恍然将这里幻视成了缩小版的鬼门关。

　　“来者有三，问句有三。”牛头一挥手中长枪，低沉厚重的声音在空间内回荡开。

　　马面向下一跺砍刀，接上话：“其一，石狮眼瞳有几？”

　　话音落下，它们面前立起半人高碗口粗的香。香的最上方有一颗小小的红点在闪烁，那正是点燃的火星。

　　这是什么意思？

　　叶沉舟转头看向何铭瑄和程骋，他们似乎还没从刚才的“婚礼现场”脱离出来，神情都有些凝重。何铭瑄摸了摸程骋的头，朝他投来一瞥，应该是在询问他问题的含义。

　　下意识以为程骋不适应恐怖的环境才表现得有些迟钝，叶沉舟重新将目光转向楼梯两侧。那里曾经有两头石狮子，而且他还在某个瞬间目睹单一瞳孔变成三颗瞳孔的模样。

　　如果牛头马面的问题是在针对石狮的话，那么他是能给出这个问题的答案的。

　　但是他只在某个瞬间看到了石狮子的侧面，并没有看清楚其他方向上的眼睛。石狮子可能在另一头用上了正常的眼睛，也可能会有更多数目的眼睛。

　　要是他出面答错，会造成怎样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