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件现实》亭灯

25、坎水

　　外表酷似电话亭，形状却是圆弧形的建筑物凭空出现，恰好将分散的玩家全部隔开。它们的表面被单向玻璃覆盖，反射出冷冷的蓝光，倒映出各个玩家面色迥异的模样。

　　房间的变化还远不止此，原先规整的方形空间被压缩成类似于三明治般的三角形，三排电话亭自三角形最宽的外围到最狭窄的内部依次排开，前两排每排各有较短的两间电话亭，最后一排只有一间宽度略大的长条形电话亭。

　　站在最外围向右看去，另一侧墙壁上开了一扇巨大的玻璃门，可就像是洗澡时蒙上一层薄雾似的，他们并不能看清门外的具体状况。

　　副本刚开启，没有人敢轻举妄动，大家都在无声地观察现场，然而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预料中本应出现宣读规则的NPC却没有出现。

　　失去规则指引的玩家在副本中寸步难行，他们根本就不知道通过的目标，更不清楚什么是可以触碰的，什么又是绝对禁忌。

　　叶沉舟下意识认为这是中级副本的难度所致，NPC不会直接公布规则，让玩家自己摸索，从而增加通过难度。

　　不过他很快便从孙文石的表情中否定了这一想法。

　　那人正在偷偷转动脑袋，尽可能小幅度地行动，与其说是在观察环境，不如说他也在寻找那个本该现身的NPC。

　　看样子一般的中级副本仍旧会有NPC，那么现在这个副本又是怎么回事？

　　“老大，要不我们直接开始探索吧，万一这个副本也限时的话，岂不是很危险？”站在孙文石身边活像是保镖的熊彭越在等了许久后，终于按捺不住开口建议。

　　声音虽小，却在狭小的电话亭间传开，让一众人听得清清楚楚。

　　孙文石一皱眉头，又在下一秒露出笑容掩盖住内心的不悦。作势思索片刻后，他状似不经意瞥了一眼纹丝不动的叶沉舟，朝所有人说道：“你们都先跟我来。”

　　最先接受调查的目标自然是那几个突兀的电话亭。

　　叶沉舟退到一旁，十分谦让地让出位置供那些人走动，借着侧身的动作从镜片的缝隙中观察他们。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孙文石居然没有让几个新人先上，反而主动握住了门把手。接收到同伴的眼神示意后，熊彭越随即伸出自己熊掌般宽厚的手，憋着一口气紧紧地攥住拳头，对着大门发力。

　　“呵啊……”

　　“嗯啊啊……”

　　“哈！”

　　几声低吼过去，无事发生，场面顿时有些尴尬。

　　这是要用什么特殊能力？
　　叶沉舟远远看见熊彭越手臂上凸起的青筋，不免有些好奇。

　　组队的玩家中间大概率会有一个带有防护型能力的人，孙文石之所以没让新人先上，或许正是考虑到熊彭越的能力可以起到一定保护作用，不需要上来就牺牲某些筹码。

　　而且这个能力肯定绝对是能够反复是用的。

　　那么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熊彭越在原地尝试许久未果，疑惑地朝孙文石歪了歪头。孙文石似乎也觉得就目前的情况来说，作为老手的他们有些丢份，回过身绕到电话亭背后，也不知道是在研究电话亭，还是在找机会重新尝试使用能力。

　　自己看不见对方，对方自然也无法知晓自己的状态，趁此机会，叶沉舟悄悄地将手背在身后，试图召唤出自己的能力。

　　仍旧没有任何变化。

　　——副本禁用能力。

　　所幸他的视力是伴随自身而生的，似乎并没有被禁用，他还可以看清远处极其微小的细节。

　　至少目前为止是这样的。

　　不多时，孙文石又绕了回来，他与熊彭越对视一眼，显然确定了那件事实。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们不约而同地将视线转移到三个不明所以的新人身上。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上一秒还安安静静的大门顿时打开，巨大不容反抗的吸力在一瞬间将最靠近门边的孙文石拽了进去。

　　整个空间骤然安静下来，无一人发话。

　　门外几人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要不是谷阳平在背后偷偷拉了一下某个人，他们可能还呆呆地停在原地，压根忘记去远离大门。尚存的玩家面面相觑，踌躇不定地盯着大门，希冀最有经验的孙文石可以平安归来。

　　时间拖得越久越容易出事，大约过去三四分钟，熊彭越瞄了一眼房间侧面的大门，又扫视过满脸苦笑的谷阳平，最终迈步走向电话亭。

　　所有人的神经都绷紧到极限，就在他们都认为死局已定时，门竟然奇迹般地打开了。

　　叶沉舟目视孙文石完好无损地从门内走出，和周围人简单说了几句话后，熊彭越居然无比坦然地主动走进电话亭，剩下的三个新人虽然看上去很勉强，但在各种劝说和眼神威慑下，还是跟着孙文石分别进入剩下的四个电话亭内。

　　于是此时此刻，外面只剩下谷阳平和叶沉舟两人。

　　叶沉舟站在原地长长地叹了口气，一路望着谷阳平从假装正经，到憋不住笑，最后大笑着朝自己奔过来。

　　“你就是那个叶沉舟是吧，那个……我的老大！让我过来监视，阿不，是照顾你。”谷阳平捂着嘴还想装一下，结果还是绷不住，笑得眼泪都飚出来了，“笑死我了，他还以为我跟你熟真的是为了偷葬花情报，顺便骗你点钱，根本看不出来我偷的是他们自己的情报。”

　　叶沉舟满脸无奈：“你说从这个电话亭里面能不能看到外面的情况？”

　　谷阳平的表情凝滞了一瞬，他心虚地一瞥那几间电话亭，结巴道：“那个，那应该看不见吧。我听孙文石说里面就是一个虚拟的世界而已，到时间就自己结束放人出来了。”

　　所以他们才可以毫无负担地进每一间查看一番。

　　“他就这么肯定所有的电话亭都没有问题？”

　　“他说虚拟世界消失以后，里面就是简单的房间而已。估计那里会有不少线索，所以他才故意占满位置不让你进去吧。”谷阳平耸了耸肩，语气立刻恢复如常，“而且既然副本禁用能力，就不可能出现玩家无法徒手解决的困难，他心里绝对有数。啊对了，他还特地嘱托我演得像一点，借口说是担心你的安危呢。”

　　“所以孙文石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叶沉舟抓紧时间问道。

　　“我看他是真的有点想把你招过去的，最近咱们老大好像都不怎么搭理他了，他肯定坐不住，能拉一个人入伙是一个人吧。”谷阳平说完得意地笑起来，“你看我这演技多好，他到现在还是这么信任我。啧啧，你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做吗？”

　　“你看我现在像是有闲心听你八卦的样子吗？”叶沉舟简直要被逗笑了，转身朝隔壁房间的门走去。

　　单是孙文石一个人就已经花费大量的时间，他要是还执着于电话亭的话只会白白浪费这个独自探索的大好机会。

　　“哎哎哎，你听我说一下啊！”谷阳平一路追过去，也不管叶沉舟有没有在听，“因为他觉得我比较机灵啊，像熊彭越只会听他的话，要是来监视你岂不是一下子就漏破绽了。虽然说吧，他们这次强行拉我进副本也有测试我的成分在里面，但我明显是更好的人选……”

　　叶沉舟并不太想知道被谷阳平加工过的组织内部八卦，脚步停在大门前。

　　那扇玻璃门像是有感应似的自动打开，隔壁房间内的设施终于完整呈现在他面前。

　　“哎呀，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次的副本必有血光之灾啊。”谷阳平一个人唱独角戏也习惯了，拨弄几番自己的小墨镜，掐指一算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这一次倒霉的会是谁……”

　　叶沉舟有些头疼边上的神棍，忍着想让人强行闭嘴的冲动，远远地观察起第二个房间。

　　这里依旧是三角形状的房间，同样摆放了三排的长桌椅。但是布局和电话亭却是反过来的，最外围的桌子最长，再往里的两排各有两个短桌。

　　不同的布局方式会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谷阳平见有座位，直接越过了他，一屁股坐到一张沙发椅上，慵懒地把整个身体都埋在柔软的沙发垫中，丝毫不担心自己会出事。

　　“哎，要是这群人真的栽在这里了也挺好，都要怪我年少无知，以为进组织就可以衣食无忧了，结果傻乎乎地被孙文石这样的人给忽悠过去。谁知道这些人不光仗势欺人，和散人玩家争争就算了，内部也是勾心斗角的。除了最顶尖的人和舔狗，谁都别想好过。”

　　叶沉舟从沙发椅间依次走过，在观察这些布置有什么特殊之处的同时顺便敷衍谷阳平：“那你不跑吗？”

　　“这么舒服的沙发也就副本里能体验回了，有时候我还真挺怀念现实的。”谷阳平躺了一会，重新站起来帮忙检查桌椅，“凭我的实力那肯定是可以规避规则跑掉的，但是难就难在这个组织怪邪门的。”

　　叶沉舟听到这里倒是来了点兴趣：“怎么个邪门法？”

　　谷阳平扒住桌角边缘蹲下来，边朝桌底瞟边说道：“敖鲲里好像有一个人有追踪的能力，想逃跑的不管去哪里都会被找到。最后的结果就是，大家都逃不掉，又受限于规则不能离开组织，干脆一起忽悠别人同流合污去了。”

　　这是打不过就加入吗……

　　叶沉舟沿着一排排桌子走过去，这些桌子都是清一色的纯银色金属材质，边缘的沙发椅和桌子都被固定在地面，无法被人为推动。怕又被什么奇怪的线索误导，他用手按压了一下桌面。

　　所幸桌面没有出现什么可以折腾他半天的波纹起伏。

　　“你们内部没有人反抗的？难不成这么多人打不过一个裘狮凯？”

　　谷阳平烦躁地挠了挠头：“也不是打不过的问题，你也知道的，本来可以利用猎犬强行钓鱼执法，当场抓获他们虐待玩家的证据的。但是吧，偏偏要反击的时候猎犬又下班了，你说这邪门不邪门吧？”

　　“又是巧合？”
　　叶沉舟甚至都要怀疑那些人也和他一样，多少认识一些猎犬里的NPC了，不然他们为什么总是能够避开上班时间？

　　可若是猎犬连上班的时间都能告诉玩家的话，难道不算违规吗？

　　回忆起某个只会蹦出几个语气词的NPC，他莫名怀疑NPC内部也是有等级差距的，或许更高一级的受到的约束会小很多。

　　“谁知道呢？”谷阳平毫无收获，干脆从桌子下爬出来，“说是巧合但也不是次次都没事，经常闹事的还是会被抓住。前几天你碰上的姓肖的那个家伙不就出事了？他们每次都在桃花源里横行霸道，没赚几个钱不说，还尽给我们拉仇恨，早就给上头拉入黑名单了。幸好孙文石也早看那群人不爽了，否则你们可能连开头的客套环节都可以省去了。”

　　叶沉舟冷笑一声：“不管孙文石怎么看别人，就他惹上季之韵的事而言，我们绝对是仇家。姓肖的和姓孙的都是在祸害玩家，只不过方式有高明有低级的罢了。你放心，虽然现在无法使用能力，可副本里下手的机会还是很多的。”

　　“哟呵，那我能不能自由就看你了。”谷阳平走到他身边嬉笑着说道，“话说回来，这里好像没什么线索啊。”

　　“确实没有什么线索，隔壁还有房间，先过去看看。”

　　两人一齐来到新的玻璃门前，大门同样在他们靠近时缓缓向两侧开启，第三间房屋内的景象赫然呈现在眼前。

　　一个落地式的无边泳池。

　　叶沉舟走到泳池边，看见自己的影子倒映在波澜不惊的水面上，不禁想起学校副本里和桌面较真的可笑经历。
　　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里总能让他联想到那个副本。

　　“这泳池也太干净了，看得我都想下去游一会了。”谷阳平蹲到泳池的边缘，对着自己的倒影做鬼脸，这一次他没有冲动下水尝试。

　　“泳池、长桌、电话亭……能说明什么吗？”

　　泳池里的水干净得就像透明的空气，正因为这一点，水底下一块黑色的洞口才显得格外突兀。深水中的涵洞洞口大开，黑幽幽地直通更深的地方，好似有一头凶狠的巨兽潜藏其中，埋伏大意靠近的玩家。

　　直觉告诉叶沉舟，那里很危险，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过去。

　　除了这最引人注目的黑洞外，泳池上面还漂浮着三排横向分布的浮标，导致泳道的出入口对准两侧墙壁，看上去根本不像是让人顺着泳道游泳的样子。并且与通常认知不同的是，浮标是长条形的，中间间或出现断裂的缺口，明明没有任何固定物，却奇迹般一动不动地悬停在水面。

　　它们由外到内，两短一长两短地分布。

　　“坎水。”谷阳平忽然笃定地做出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