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件现实》亭灯

24、熟人

　　回到住处后，叶沉舟第一时间将早上剩下的碗筷擦洗干净，而后无所事事的他开始坐在椅子上，对着阳台上晾晒的几套衣服发呆。

　　桃花源里并没有太多打发时间的娱乐设施，哪怕是他也会感到无聊，毕竟他可不像某些乐忠于挑事的玩家，在大街上晃一晃就能够消磨无聊的时间。

　　想到这里，白天的闹剧又一次浮现在脑海中。

　　明明好不容易把人给逮回来了，怎么又弄丢了呢？

　　明显小一号的衣服静静地挂在衣架之上，客厅内部逸散而出的光亮隐隐勾勒出它们的轮廓，时而滴落下的水滴像是在提醒他，这里本该还有一个人。

　　等等，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昨晚居然还好心帮谢落洗了衣服？！

　　叶沉舟猛地站起身走到阳台的玻璃门前，刚准备打开门将那些破衣服收回来扔掉，伸出的手却停在半路。

　　万一谢落回来发现自己衣服不见了怎么办？

　　不对，他为什么要这么在意一个只有几面之缘的NPC？难不成是怕对方生气将他抓走？

　　可那又怎样？NPC真的会差这几件衣服吗？

　　烦躁，烦躁，还是烦躁……

　　他大手一挥直接拉上窗帘，将那些惹人心烦的东西全部隔绝在外。

　　然而衣服的形状就跟刻在他脑子里一样，不仅久久没有散去，甚至还让他想起衣服主人的模样。

　　也不知道谢落到底是什么品位，穿的衣服基本没什么布料就算了，上面的口袋竟然还都是装饰物，根本不可能留下一点线索。

　　对，一定是因为没有找到线索，否则他怎会如此不理智，如此的……

　　失落。

　　叶沉舟不喜欢这样毫无道别的分离。

　　靠在门上深深地叹了口气，他决定还是先不去思考那些问题，转而走向厨房准备看看今晚吃什么。

　　像是刻意和他作对似的，当他打开斥巨资买来的小型冰箱时，那里已然没有任何可以果腹的食物，某个人把他预留的食物全部蹭光，一点没留下。再打开余额想要买点新的食物时，那里也只剩下惊人的2块钱。

　　他并不是买东西从不算账，而是在桃花源里根本没有必要这样做。他根本就不会去在意还剩下多少钱，能买多少食物，又能够支撑他活几天。每天的日子似乎就是为了告诉季之韵等人，他还好好活着，没必要太担心自己，顺便尽可能提高下难得的生活质量。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了新的目标，他现在忽然觉得自己该改变下态度了。

　　放眼看过去，一般玩家几乎不会去购买的奢侈品在自己这里可谓是应有尽有。
　　一张18块的桌子，两把13块的椅子，厨房内总价52的厨具和70的冰箱，还有浴室内14块的消耗性洗发水洗衣液不等，当然还有一台82的洗衣机，价值156的床上用品……

　　一个低级副本最低奖励10块钱，足够一个玩家省吃俭用一周，但是对过去高消费的叶沉舟来说，明显只够挠痒痒。

　　这还不是全部的花销。

　　一个正常的小屋内还应该有花草之类的装饰品，不过搬家的时候他就因为没多余的钱财才让屋外的花园始终保持只有光秃秃的草坪的状态。他还记得那会季之韵对他生活水平的惊叹，毕竟连葬花那样的大组织都只舍得用最原始的大锅木柴生火做饭，而他本人却用着天然气。

　　总之，不管是为了找寻新的线索，还是为了赚点生活费，他都不得不进副本了。

　　思索片刻，没有多后悔的叶沉舟打开副本列表，决定暂且找一个简单的副本应急。

　　视线逡巡之间，一条信息在一众马赛克之间格外显眼。

　　玩家被允许根据副本的信息自主选择想要进入的副本，这样以来，他们对即将面对的东西也有一定把握。不过大多数时候，副本列表上除了副本等级以外很少会出现特别有用的信息，尤其是关于如何通关副本的。因此学校副本中的新手玩家才会去参考论坛上的小道消息，试图给从中获取些蛛丝马迹。

　　然而问题正出在这里——眼前的副本信息几乎一字不少。

　　「副本名称：阴阳相隔」
　　「副本等级：中级」
　　「副本简介：***，奖励翻倍。」
　　「开启次数：0」
　　「下一次开启时间：12月3日8:00」

　　假设全是马赛克的副本列表中突兀出现了一个信息完整的，论坛上免不了有大量讨论。

　　但是叶沉舟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的言论，它就像是专门为他而出现的一样。

　　入目的依旧是各种对副本的吐槽，或是对商业区新开店铺的推荐，当然也不乏一些阴阳怪气的骂战和不堪入目的颜色玩笑。好的坏的言论应有尽有，一如现实中不加约束的社交平台。

　　他抬眼看了一下目前的时间。

　　12月1日23：35。

　　一天的时间足够他准备应急用的食物和装备。

　　不再犹豫，奇怪的信息提示和双倍奖励的诱惑足以让他铤而走险，首次尝试中级副本，无论会不会有其他玩家与他竞争这一副本资格。

　　直觉告诉他，这个副本同样不简单。

　　——

　　12月3日7：59。

　　距离副本开启只剩一分钟。

　　叶沉舟早已把需要的装备都整理在战术口袋中，静静地等待数字时钟跳到八点整。

　　「申请审核通过，即将进入副本：阴***，玩家总数：7……」

　　弹窗乍然出现又迅速消失，如同之前无数次进副本时一样，他的周身瞬间被黑暗笼罩，整个人已然进入加载位面。

　　他顺着唯一的光源走去，直至光圈变大到将他全部吞没。

　　一步，两步……

　　他的脚步停顿在距离光圈几步之遥的位置。

　　预料之中的异常出现，一棵长满绿叶的树挡住近一半的光圈，看上去如同天狗食月般，吞噬掉大半光芒。

　　仔细看去，树的枝干粗壮，树皮灰暗犹如一片片鱼鳞。树枝细长，自枝干向外分散，在光圈的照射下边缘隐隐呈现出淡淡的白光。树叶近似椭圆形，两侧带着尖刺，零散地分布在枝杈之间。

　　倘若要形容的话，这棵树无比接近现实中的桃树。

　　可这又是哪来的桃树？

　　叶沉舟不禁联想到他在进入学校副本前踩到的某样东西。

　　现在回忆起来，那清脆的触感怎么看都像来自于一截树枝。

　　难道是他触发了什么前置条件？不然怎么会碰到这么奇怪的事情。

　　只是他尚且来不及多加观察，那道光圈蓦地放大，只一眨眼便将他强制传送进副本……

　　再次睁眼，叶沉舟终究还是来到了副本之中，无暇去顾及那棵诡异的桃树。

　　又是一片纯白色的房间。

　　不过和先前看到的教室不同，这里光线充足，明明找不到类似于灯的光源，房间内所有的细节却都清晰可见。简单扫视过去，这里目前光秃秃的没有多余的物体，只有先到来的六名玩家。

　　加上他本人一共七人，达到中级副本要求的人数了。

　　相较于往常，特殊的是那些人都像是褪色了一般，只有黑白灰三种颜色，宛若一个个会活动的石膏雕塑。

　　而叶沉舟自己也是同样的状态。

　　这或许和副本有什么联系。

　　尚未买到合适道具的他只能暂且戴着一副镶嵌淡灰色镜片的无度数眼镜，巧合的是，在他简单打量那群玩家时，他再次透过镜片捕捉到了几位熟人。

　　之前还在和他交换情报的谷阳平此刻正像只小鸡仔似的远远躲在玩家外围，而与他同行的自然就是敖鲲的组员了，其中一人叶沉舟再熟悉不过。

　　就是这人差点把季之韵骗走当炮灰死掉的。

　　“你叫什么名字！”对方见最后一个玩家姗姗来迟，自然没什么好态度，只是远远地喊道，“直接报个名字快点开始吧。”

　　在副本正式宣读规则以前，叶沉舟不可能主动惹是生非，他看似听话地走过去报上了自己的大名。

　　“你就是叶沉舟？”对方看上去没有多少惊讶，语气间倒是多了几分玩味。

　　“这里不允许谎报姓名，不是吗？”

　　言下之意，他就是那个曾经被通报过战绩的玩家。

　　那人毫不避讳地打量了一下他的打扮，从他勉强算得上是完好的穿着中确认他说的是实话后，一改之前不屑一顾的模样，笑着朝他伸出手：“鄙人孙文石，是敖鲲的二把手，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我们组织呢？”

　　叶沉舟先是受宠若惊地发出一声惊叹，犹豫片刻后才走上前握住那只手。
　　“真的可以吗？老实说自从被通报后，过副本的时候我就成了焦点，弄得我现在都不太敢进低级副本了。要是有机会的话，有一个更好的庇护所想必是不错的选择。”

　　刚一说完，他强行忍受额头不断跳动的青筋，将手缓慢地收了回来。

　　开什么玩笑，和这种人留在一个空间都是煎熬，更不用提这虚与委蛇的握手。

　　孙文石似乎没有看出他的腹诽，了然地点了点头，作出一副关心的模样：“我记得你并不是葬花的成员吧……”

　　叶沉舟一愣，没想到对方竟然率先提到这件事。

　　孙文石表面是在友善地询问他的背景状况，可话中的潜台词分明是在说前几天驻地那里发生的斗殴事件。

　　桃花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可归根到底，玩家的活动区域也就那几块，大家通常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像敖鲲这样的大组织，自然知道有一个喜欢戴着护目镜的人明明不是葬花的组员却经常和他们来往。

　　先前通报的时候，叶沉舟大概早就被调查得差不多了，再加上上次维护葬花的事情，他大概是连名带姓地在敖鲲那里出名了。

　　而且名声大概率不怎么样，至少与敖鲲是敌对的。

　　当然总会有点意外，比如说孙文石存着一点反叛的心，就和谷阳平差不多。

　　“的确不是，在桃花源里谁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不是吗？”叶沉舟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谁知孙文石立刻大笑起来，重重地拍了几下他的肩膀：“你说的没错，其实我早就看那伙人不顺眼了，天天跟个地痞流氓似的。你帮我处理了我开心都来不及，哈哈哈……”

　　“那伙人”显然指的是总爱对玩家发难的肖世兴。

　　“这样吧，你也算是有名有姓的人了。我们可以先一起合作一个副本看看，出来你再考虑考虑？”他说完也不等叶沉舟同意，就把身边一个体型略宽留着络腮胡子的男人推了过来，“介绍一下，这位是熊彭越，能力也很强的。”

　　叶沉舟礼貌地客套了一下，哪怕表面上说是可以合作，他也无法全部相信这人的话。

　　大家都是人精，怎么可能因为三言两语就转变立场。

　　“这个呢，是谷阳平。”孙文石用下巴一指远处偷偷朝这里瞟的谷阳平，“顺便说一下，我们三个是一起组队的。”

　　叶沉舟向谷阳平那里看去，只见这家伙扶了一下自己的小圆框墨镜，努力眨了几下眼睛，活像眼睛不舒服一般。

　　不过既然同组的话，这就意味着他行动时需要考虑谷阳平和那人同组受到牵连的问题了。

　　说完孙文石又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站在更远处的几个玩家，一看就是新手的几个玩家颤颤巍巍地挨个走过来介绍。

　　最先说话的是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他不断用双手揉搓自己的手臂，明显很紧张。
　　“我、我叫黄龙亮。第一次……”

　　“行了我不想浪费时间听你们自我介绍。”孙文石打断他的话，扫了一眼剩下的两人。

　　梳着马尾辫还是学生模样的女青年怯生生地吐出几个字来：“我叫夏婧。”

　　最后一个梳着典型西瓜头发型也像是学生的男青年略微弓着背，小声说道：“我叫钟潜，大家好……”

　　孙文石不等最后那个人说完，冲叶沉舟热情地解释：“这些人都是我带进来测试的，如果表现好的话我就会让他们加入敖鲲，从此之后就是飞黄腾达衣食无忧了。”

　　“那就希望孙大哥可以多带一带我这个新人了。”叶沉舟刻意加重了“新人”两个字。

　　只是他的心里在冷笑，这又是一个相同的套路。

　　当初季之韵刚进副本走投无路时，便因为过于突出的体格被他们看中。季之韵本人十分单纯没有别的想法，三言两语直接被忽悠进副本里去，差点就要以身试险。如果不是方淑瑶心善出手相救，他或许根本就见不到这位曾经和自己关系最好的兄弟了。

　　而此刻，这三个新手八成也是被骗进来的。孙文石摆明是为了在遇到竞争型副本的时候可以少几个对手，或是在合作型的副本中让他们充当苦力。

　　不过叶沉舟并不是方淑瑶，在保证自己可以彻底通关前，他是不可能耽误进度去帮助这些人的。

　　也不知道孙文石到底是诚心邀请他加入组织，还是故意抛出的障眼法，叶沉舟都必须谨慎应对此人。毕竟一个在桃花源排名第一的头号组织里，还可以稳做二把手的人，绝对不会是什么普普通通的小角色。

　　“应该都介绍完毕了吧，怎么还没有开始？”孙文石四下看了看，一眼扫过去让几个新手瑟瑟发抖。

　　好在他的话音刚落，副本发生了变化。

　　整个空间宛若被泼上一瓶浓厚的墨水，不一会儿就被黑色侵蚀殆尽，连在场灰白色的玩家也不例外。下一刻，黑色又在瞬间浓缩成一颗黑点，进而轰然炸开，在归还各个玩家颜色的同时，也让他们看清了副本正式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