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件现实》亭灯

26、老头

　　“坎水？”叶沉舟疑惑地朝谷阳平看过去。

　　新买的劣质眼镜不能完全遮掩住眼睛，暗红色的眼睛一如那深不可及的漩涡，危险却又让人忍不住靠近。谷阳平乍一被这么盯着，心里不免有些发毛，总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主动把知道的都老实交代出来。

　　清了清嗓子，不服输的他作势抬了抬自己那副酷似街头卖艺人戴着的黑色圆眼镜：“副本刚出现变化的时候，我就觉得这里的布局有点像八卦图来着，看到这个水之后，我才彻底确定。”

　　“你真的懂这些东西？”叶沉舟难以置信地惊叹，他一直以为谷阳平戴墨镜只是在故弄玄虚忽悠人玩的。再加上对方的眼睛是十分纯净的天蓝色，他更是下意识将对方归为某些对东区文化感兴趣的西区人。

　　“人不可貌相懂不懂啊？”谷阳平愤愤地说道，但不一会儿气势又弱了下去，“不过我的方术水平也只能让我在路边摆摊算个命而已，还不如隔壁邻居家小孩一半的水平。这个副本要是真的和八卦有关，我们基本上可以直接等死了。”

　　“分析的有道理，副本不可能设置常识外的谜题，有的话也一定会给予相关提示。”叶沉舟的目光从他身上收回，“不过既然这个副本都叫阴阳相隔了，怎么说也得和阴阳有点关系。”

　　“啊？！”谷阳平莫名一咋呼。

　　“怎么了？”

　　“你怎么知道副本名字的？”

　　果然，副本信息有问题。

　　“你不知道副本的名字？”叶沉舟试探。

　　“对啊。”谷阳平也察觉到不对劲，正色道，“孙文石他们都看不到名字，我们是看见奖励翻倍才冒险进来的，而且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进中级副本了。倒是你，怎么能看到名字的？”

　　“真是奇了怪了……”叶沉舟小声念叨，同时迈步走向另一边的玻璃门，“先别管副本之外的东西了，就当那是可以参考的提示，还是先想一下这次的阴阳副本怎么过吧。”

　　他不得不怀疑这会不会是专门针对他的陷阱，可转念想来，他有什么地方值得他人这么做呢？
　　更何况副本信息发布的具体方法根本就不是他们这些普通玩家可以知晓的，短时间内他根本不可能搞清楚背后的谜题。

　　“对对对，话说我们最近怎么老是能碰到离奇事件呢……”谷阳平也嘀咕着跟了上去。

　　各怀心事的两人最终来到第四个房间。

　　如果还是参考阴阳八卦的规律，这里的布局肯定是根据乾卦排列的三长横。

　　但放在眼前的是如宇宙般深邃的虚空。

　　零星的光点分布在整个空间内，犹如一片璀璨夺目的星海，竟让人一时间挪不开眼。

　　“这里对应的应该是乾天，但是吧……”谷阳平呆站着望向遥不可及的天际，不禁打了个哆嗦，“科幻大片里被放逐到宇宙里的人下场可都不太好，你看我们要进去吗？”

　　“等等……”叶沉舟总觉得他在开门的一瞬间看见一个身影从门口掠过，可现在却完全找不到。

　　难道那种始终被人监视的毛骨悚然感只是他的错觉？

　　他谨慎地踏入房间半步，尝试踩了几下地面，确认自己可以平稳站立在其中。

　　或许虚空只是骗人眼球的幌子罢了，其本质仍旧是一个普通的房间。

　　一咬牙，他直接踏入房内，而后迅速抬头扫视每一处地点。

　　只可惜房间内部过于昏暗，哪怕是光点也只能提供极其微弱的光亮，他根本找不到那个有心躲藏的身影。

　　“算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他转身摇头对谷阳平失望地说道，看上去完全放弃了深入房间的想法。

　　“就这么走了？”谷阳平见叶沉舟刚进去就掉头了，有些难以置信，“我还没进去看呢。”

　　叶沉舟作可惜状：“是呀，这里看起来太危险了……”

　　“才怪！”

　　下一刻，他猛地回过身，伸手揪住虚空中的某一点，把那个装神弄鬼的东西逮了出来。

　　房间深处大概率是被强行设置成不允许玩家观察的状态，因此哪怕他把能力开发到极限也不可能看见任何物体。这时候他利用假动作作势放弃离开，而这不明物体显然智商不高，轻易被骗住，以为危机解除，能够继续出来监视玩家，甚至想要贴在叶沉舟身后嘲讽。

　　然而虽然这里是没有一丝光亮，隔壁房间可是亮堂得吓人。

　　两个房间的交界处受光，叶沉舟足以从玻璃门上的反光敏锐地捕捉到身影的位置。

　　不过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竟然抓了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出来。

　　“啊啊啊……”老人用苍老嘶哑的声音求饶，“两位帅哥放过我吧，我什么亏心事都没做！”

　　叶沉舟心道他还是头一次见人说自己没做亏心事的，简直就差把“我有问题”这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副本危机四伏，他可没有什么尊老爱幼的想法。单手反钳住老人的一只手臂，把人摔倒在地后，他顺势用膝盖压住他的后背，牢牢地压制住对方的行动。

　　“我嘞个去，这是玩家还是NPC啊？”谷阳平看热闹不嫌事大，蹲下身就要看这人的样子，结果被吓得直接弹了起来，“这也太恶心了！”

　　即使老人被死死压住，他也能从裸.露的皮肤上看到无数泛起的红色疱疹还有以这些疱疹为底板的红斑。而这些还不是最骇人的，老人的眼眶一如背后的虚空，空洞而无一物。

　　——没有填充用的眼球。

　　正常玩家都是身体健全的人，如若不是使用能力的表现，基本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那么老头一定是这里的NPC。

　　面对谷阳平的质疑，他似乎早已习以为常，只是一味地磕头求叶沉舟放过自己。

　　“少废话！”叶沉舟忍着心中一阵恶寒，用力掰了一下手中快要脱皮的手臂呵斥，“你在这做什么？为什么要监视我们？”

　　“把我放开！”老头见叶沉舟软的不吃，一改之前的懦弱模样，“否则你们谁都别想离开这里！”

　　叶沉舟和谷阳平眼神交流一瞬，最后还是选择放开他。

　　毕竟不是每一个NPC都像谢落那样好说话的，他不得不去担心意外状况。

　　“你们的行为已经惹怒到我！”老头的一只手臂被叶沉舟动过，现在还疼得无力支撑身体，他侧着身子躺在地面，没有任何气势地恐吓他们，“你们必须把我的眼睛找回来，要不然，呵呵呵……”

　　老头蓦地扭动身体，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又像是赖皮蛇般蠕动向上，狰狞的面部让脸上松弛的皮肤全部皱成一团，深黄色的脓水沿着形成的沟壑向下蔓延，汇集到地面，一路流回虚空之中。

　　他没有接着说下去，但是两人都心知肚明。

　　最后老头彻底融化成一团脓水，归隐于黑暗，彻底失去了动静。

　　“我呸呸呸，什么操.蛋玩意儿，太晦气了……”谷阳平一想到老头的恶心模样，心头一阵发麻，靠在叶沉舟身上不停干呕。

　　这一次，甚至和老头有了亲密接触的叶沉舟光顾着犯恶心，硬是十分罕见地没有推开他。

　　“先回去看看孙文石那群人怎么样了，他们应该已经检查完所有的电话亭了。”

　　“可以是可以，但是你能不能别用我的衣服擦手？很贵的好吗？”季之韵咬着牙对借势朝自己动手动脚的叶沉舟骂道，可他是自己主动靠过去的，而且还要依赖叶沉舟通关，只好嘴上说一说，行动上继续忍受某人的恶劣行为。

　　“体谅一下，我没当场送他超脱已经很不错了。”叶沉舟微笑，“知道待会该怎么和孙文石汇报吧？”

　　谷阳平不屑地嘁了一声，搓了搓自己的手指：“你放心，不会暴露你能力的，当然其他的内容我肯定会重点艺术加工一下。”

　　说话间，两人又回到最初始的房间。

　　孙文石果然带着一众新人在交流线索。

　　“老大，我跟你说我们俩刚才还找到了新的线索！”谷阳平十分自觉又狗腿地冲上前邀功，将叶沉舟抛之脑后，“我们碰到了一个NPC……”

　　孙文石的注意力果然被谷阳平口中的NPC吸引住，没有去管叶沉舟怎么样。

　　叶沉舟看似厌弃地瞪了一眼谷阳平，远离众人来到电话亭之间，作势调查电话亭。

　　他并没有直奔目标，而是借着障碍物的掩盖，看向每一个进过电话亭的人。他们的身体完好，除了那个叫黄龙亮的人以外，精神也都正常。

　　判断电话亭确实没有太大的威胁，他果断绕过所有人，来到孙文石最开始进入的那个电话亭前。

　　门把手是纯金色的金属，乍一摸上去还有一丝冰凉的触感。他深吸一口气，拧开门把手，其中传来的巨大吸引力立即将他拉入门内。

　　一阵短暂的眩晕后，叶沉舟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处于一间昏暗的房间内。

　　暖黄色灯光自布满蜘蛛网般裂纹的灯罩照泄出，在四周的墙壁上形成一道道交错纵横的纹路，犹如一张将他困住的弥天大网，却又令他产生莫名的熟悉感。他试图凑近观察床头柜上的老式台灯，然而四肢酸软无力，仅仅是稍微挪动一下身体都能感到背后硌人的床板。

　　他躺在一张硬板床上，无法动弹。

　　耳畔呼啸的风声伴随时而炸响的雷鸣，宛若鬼魂的嘶吼连续不断。身侧一排厚重的窗帘长长地拖在地面，被窗外漏进来的寒风吹得在上方来回动，时而鼓胀时而瘪回，似有一只被铁链拴住的鬼怪，试图冲破束缚。

　　这样的状态不知持续多久，周身发冷的他终于依靠身上厚重却不保暖的粗麻被暖和起来，挣扎着从床上坐起。翻身下床，他的双脚恰好踩进一双还带着缺口的拖鞋。

　　大小出乎意料的合适，他这是穿越到什么人身上了吗？

　　放轻脚步来到窗边，他猛地掀开窗帘。

　　和屋内简陋的环境不同，最先入眼的不是外面连绵成片古堡似的建筑，而是面前那扇双开的欧式古典窗，上方雕刻的精致花纹和昂贵的用料无不凸显出房屋主人对表面工作的重视。

　　飘飞的雨点打在脸上，又落入房屋内的地板，留下大大小小的水渍，远处间或劈来的闪电没入地平线之外，这个夜晚看上去并不怎么宁静。

　　叶沉舟顶着大风向外伸出一只手，试图把窗户关上，隔绝开烦人的雨滴和噪声，但是无论他怎样使劲，那只羸弱的手永远都和窗边有一定距离。

　　他惊讶地发现了一个事实——他变成小孩子了。

　　原来宽阔的手掌此刻只有一丁点大，上面的皮肤虽然也有些粗糙，但远比不过他成年后布满枪茧饱经风霜的手。要命的是，他的手臂也远没有成年时期的长，想要够到远处的窗户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四下看去，房屋内空荡荡的，除了床和两张柜子外，几乎没有任何家具，看上去一片萧条，想要找到趁手的工具更是不可能。

　　怪不得这间屋子的主人没有关窗户……

　　窗边沟槽内几乎没有一丝灰尘，这才让他误以为窗户大部分时间都是关上的。

　　由此可见，看来屋子的主人，或者说他此刻附身的小孩子，应该经常打扫房间，而且异常细致执着。

　　当然能不能关上窗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叶沉舟根本无法以一个小孩的躯体应对接下来可能会遇到的危险。

　　房间内部压抑而阴森，窗外的雷鸣还在继续，他需要进一步抉择接下来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