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件现实》亭灯

203、能量

　　尤艾欣这时才慢悠悠地看向他，原本还不耐烦的眼睛蓦地一亮：“啊，原来是你？”

　　“对啊，我一直和他们在一起，还被各种人坑了好几次，结果你直接把我忘记了？”

　　“你……”尤艾欣故意上下打量着他，“还记得你曾经在某条时间线上遇到的假叶沉舟吗？”

　　“假叶沉舟？我想起来了，在时空副本里我的确遇到了假扮叶沉舟的人，还从那里得到了字符的线索。那时我以为他就是用来迷惑视线的NPC，现在看来……”他心下一惊，“那个人就是你？！”

　　“没错，这些人里只有你是最特殊的，你在敌对的组织里待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我必须证明你全身心站在主神的对立面，否则我会在那个副本里将你处理掉。”

　　“天啊，那个时候齐哥表现得那么英勇就义，难道早就已经知道你不会真的杀死她了吗？”季之韵也想到什么，连忙问道。

　　谷阳平愣了一下，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尤艾欣好像还没有回答为什么不选他的问题。

　　难道是他的精神力差到默认不需要提及了？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再开口，尤艾欣便自然而然地略过他，接上了季之韵的话。

　　“那你想多了，我说了是在副本的规则之内。作为高级副本，淘汰那么一两个玩家本来就很正常，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虽然这个死法可能会比较痛苦。我当时设想的情况是，她和方淑瑶只要有一个人被淘汰，就足以和我一起突破边界束缚，来到这个连主神都顾及不到的地方。”尤艾欣转头看向和她紧贴在一起的齐紫兰，“那些都是她自愿做的，可不是我贴金，对吧？”

　　齐紫兰终于忍无可忍，甩开了她的手臂，站到众人面前恢复一个前辈该有的正经模样。
　　“在这里我还是得先说一声抱歉，没有早点告诉各位，我其实早就知道这个副本和尤艾欣有关，就算危险我们也不会出什么大事，所以才敢带着大家一起和叶沉舟进来的。我本以为这里会有关键线索，谁知道她也在埋伏我，故意设了一个死局考验大家。”

　　“是呀是呀，然后你出了副本又马不停蹄地过来找我，质问我为什么会故意淘汰人。”尤艾欣在后方说话时故意带着点阴阳怪气，“要不是你态度这么差，我也不至于那会就把你拉到这里，害你队友担心。”

　　齐紫兰直接无视了后面没用的抱怨，继续开口说道：“那天在黑市的时候我去追她，恰好借此机会认识彼此。后来我偶尔会收到一些没有用的消息，和她聊过几回。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很久，一直到那一次副本开始前，我终于看到了和副本相关的东西。”

　　“然后就是副本里发生的一切了……”杜向谦在嘴里默念，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你们是怎么交流的？难道也可以利用漏洞加好友？”

　　“你们是不是隔太久已经忘记了论坛交流的功能？”尤艾欣说道。

　　“通过名字之类的发帖暗示？”

　　“没错，我只要发帖就会带上一幅兰花的插图，她回复我的时候也会带着一颗粉红爱心的表情，然后再运用一点密语就很简单了。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我们可以互相看懂对方说的话，在删除掉帖子前也没有错过什么重要的信息。”

　　杜向谦听完下意识想要打开通讯器查看论坛，可是那里只剩下他自己研究出来的终端，还有与杜华梦相关的AI功能，和桃花源相关一切全都在世界的阴面消失了。

　　“没有用的，这里是阴面，是主神吸收多余能量的地方。你不会知道自己的胃里有什么东西，祂也不可能分散注意力在这种理论上不会有活人存在的地方，所以你们在副本中被赋予的能力或是道具都是无法使用的。你的设备是你自己的，季之韵他们的发夹只是装饰物，所以排除在外。”

　　“啊对了，还有一点忘记说了。”尤艾欣转而对上一直没有做声的叶沉舟，“你最开始不是在怀疑NPC的身份吗？关于某个副本很困难的消息是我散发出来的，目的就是吸引有反抗意识的玩家去主动调查。只是我没有想到谢落竟然能够找到主神的漏洞，你也恰好进到了他的副本里和他相认，否则一切都还是未知的。”

　　“这也是大家共同努力的成果。”叶沉舟回道，“单凭一个人是无法做到那么多的。”

　　“是这样的~”

　　“好了，现在关于你做的事已经十分明了，那你要不要来谈一谈你刚才提到的，所谓的能量问题？”

　　尤艾欣笑了一声：“这是主神创造出桃花源的根本动力。我在留给你们的日记里提到过，这个世界是分为阴阳两面的。两只碗倒扣在一起，就像是世界的两面，呈现在上方的是你们所见的桃花源和蜂巢，而沉寂于下方的就是这里。”

　　“我们早就见识过互相对应的副本还有身份了，无论是阴阳相隔的副本，还是时空副本里不断变化的地图，乃至是被我们忽略的那个工厂副本。”齐紫兰也在后方补充，“那个倒置连通的房间几乎明摆着告诉我们，世界是颠倒相反的。”

　　叶沉舟立刻想到了那个副本，他甚至还经历了两次几乎完全相同的关卡。
　　“工厂里有一个房间是倒置的，而且我们在那里可以无视重力直接走到房顶……”

　　“没错，阳面就是我们平时看到的那些，而阴面就相当于你们平时理解的地府或者是地狱，它收集所有已逝之人的灵体，然后将它们汇聚在此，最终消化吸收的便是精神力，或者便于理解的说，是能量。”

　　尤艾欣见周身的灵体开始躁动，伸手安抚了一下他们后，又继续说道。

　　“每个人都拥有精神力，它会随着个人的经历和见识不断改变更新。在副本中的时候，玩家会体会到不同的情绪，恐惧、感动、惊喜等等，一系列的情绪化为养分促进精神力的发展，无论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等到他们经历过无数次副本却不得不面对死亡时，正向的情绪在瞬间逆转，怨念达到极点，恰好为主神活动提供充足的养分。”

　　“知道为什么很多人都在反抗，但是唯独你一下子便被找上了？”她看向何铭瑄，“因为你探查到了通关率的问题，这是触及到主神存在内核的关键。”

　　“因为通关率不够死的人会太多？”何铭瑄显然已经明白其中的意思，“一次性吃太多东西也会不消化，所以主神才会强制我们操控通关率。那么用来控制玩家人口的世界副本……”

　　“也是间接用来控制死亡率的一种方式罢了。玩家和NPC在互相转换身份的同时，不断进行内部的人员循环。活着的人消耗部分能量，获得道具和能力，能量空缺则由死掉一批人，包括基本不会产生新能量的休闲玩家，还有副本中被淘汰的玩家补充。能量盈亏过于不平衡时，主神再找来新的一批玩家进入桃花源。如此往复下去，桃花源就可以源源不断地维持生命力，达成永续的状态，主神也能够寄生于每一个普通人身上，进而永生。”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不由得惊住。

　　所有玩家和NPC拼命的挣扎，在主神眼里恐怕都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罢了，等到时机成熟，祂便会利用各种方式和规则回收自己辛苦养育的家畜，将他们变成自己的一部分……

　　“这也太可怕了，我们到底是在给什么样的人打工啊，我以前还淘汰过好多……”程骋看着何铭瑄，眼里充满了悲伤。

　　“别想了，我们以前都不知道这些，就算是淘汰玩家那都不是我们的本意，关键是如何挽回现状，打败主神。”何铭瑄没让他在说下去，低声安慰道。

　　谢落看见这些场景也不免叹了口气，望着周围隐隐飘动的灵体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也淘汰了不少人吧？通关率不合格的小朋友。”叶沉舟故意开玩笑似的戳了戳他，将他胡思乱想的思绪拉了回来。

　　不过谢落反倒是摇了摇头，似乎有些气馁，顺势忽视了那个奇怪的称呼。
　　“早知道这样，我以前就不那么偷懒了，说不定也能找到更多的线索。”

　　叶沉舟挑了挑眉，没想到他居然想的是这个。
　　“你不用自责，你能在主神的注视下提示我们那么多信息已经很不容易了，漏一两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谢落没再说话，故意靠在叶沉舟身上晃了晃脑袋：“那我们之后该做什么，肯定不能一直留在这里。”

　　“你问的好。”像是刻意不让两人说悄悄话似的，尤艾欣大声在他们背后说道，“你们问完了，该轮到我了。”

　　“——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被打扰的烦躁瞬间被心里的惊奇盖过，叶沉舟难以置信：“你不知道？！那你怎么肯定我们能够来到这里？”

　　“这个吗……”说到这里，刚才还很自信的尤艾欣忽然没了底气，“我不知道。”

　　“她所有设想的前提是，自己留下的线索被人发现，而且那些人也理解了她的意思。除此以外，这些人还需要有足够的能力活到现在，并且发现了更多世界的秘密。最好的结果就是，像NPC那样，在副本结束时，随着灵体来到这里。”

　　齐紫兰苦笑着解释道。

　　“所以说，如果你们没有找到这里的话，大家会永远留下来，甚至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灵体会因为我们精神力的影响，在短时间内不会消散，我们也会短暂地进入半活人半灵体的状态，无需进食便能够活下去。直到有一天主神发现自己无法摄取能量，主动找上此时没有任何能力的我们。”

　　叶沉舟不禁感到一丝荒谬：“你们NPC是不是多少都有点喜欢赌？谢落是这样，尤艾欣也是这样？”

　　这次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大家一片沉默，先前重逢的喜悦被骤然冲散。
　　冷静下来的他们终于发现，哪怕自己又一次了解到主神更多的秘辛，甚至是在各方努力下终于来到世界的阴面，他们却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是该想办法逃离这里？还是拯救被困在这里的人？

　　亦或是停留在原地，等主神主动找上来？那么他们又该怎样反击？

　　“看样子你们过来的方法好像比较特别？难道很难说吗？”方淑瑶不忍心看众人难受的样子，主动调解气氛，“说不定可以反过来下手，找到冲破这里的方法呢？”

　　只要不提到犹格应该没有太大问题，叶沉舟想了想，终于决定将上一个副本最后发生的事情说出，然而他刚一开口，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说话，就连谢落也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做不到。

　　很显然，那位神明不允许其他人知晓自己的存在。

　　“通关的最后有三个出口，我们选了一个黑色的以后就来到这里了。”出乎意料的，谷阳平直接开口转移了话题，“这些都是上一个副本的东西，和这里没有任何关系，我们要不要在附近找一找线索？这边这么大，你们之前人手不够，应该不敢一起探索吧？”

　　“的确如此，杜向谦自制的通讯器应该还是可以使用的，我们可以分头调查一番。”叶沉舟立刻接话，“那不是凭借桃花源生成的道具，不用担心其他问题。”

　　方淑瑶惊讶地看向杜向谦和杜华梦，这才发现杜华梦和平时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杜华梦倒是十分坦然，简单地把自己的来历讲述给几位不了解的好友。

　　“毕竟大家都是同伴，我不想对你们有所隐瞒。”她笑着说道，那身完全不同的干练衣装显得她愈发洒脱，“那就先来商量下怎样分配人员？”

　　“没问题。”尤艾欣率先开口，“目前这里有十一个人，为了确保安全最好少分几队先试试看，这样也可以节省一点杜向谦的设备消耗。”

　　她扫视向在场的所有人，心中早就有了大致的分工，可是却在试图说话的那一刻呆住了。

　　“你头上的红绳是从哪里来的？”她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

　　不用问便知道尤艾欣指的是谁，叶沉舟起身挡住她不友善的视线，毫不回避地问道：“只是用来固定头发的装饰罢了，有什么问题吗？”

　　“你还能拿出你的护目镜吗？”尤艾欣的表情骤然冷下来，她显然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思。

　　叶沉舟愣了一下，恍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这里是世界的阴面，而他们玩家和NPC的能力都是通过副本得到的，也就是说，那些能力本质上都是主神给予他们的，是主神分散的一丝精神力形成的。

　　主神不会管控到这里，因此他们的能力都无法使用。

　　思及此处，他尝试伸手将精神力凝聚在掌心。

　　下一秒，他的手中出现了自己熟悉的配枪。

　　他在对抗史垣离时，终于彻底摆脱了一直以来纠缠不清的心魔，所以这把枪是他依靠自己的精神力额外形成的，因为它与主神无关才能够被他轻易召唤出来。

　　他理所当然地将某些道具当作是依靠漏洞自然形成的了，但是那条红绳呢？

　　那不是谢落自己的匕首，也不是他的配枪，而是他在副本里获得的隐藏道具。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心底一凉，叶沉舟惊恐地看向谢落，对方也同样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原因只有一个。

　　主神在红绳上留有一丝力量，祂始终阴魂不散地监视他们，从未离开。

　　祂宁愿把他们丢到其他世界自生自灭，也要知道他们的真正结局。

　　祂定位到他们了。

　　像是在验证推论的合理性一般，下一刻，一道与周身环境明显不同的白色裂痕破空而出，犹如一只毫无生气的眼睛，乍现在两人背后。

　　一切都太迟了。

　　叶沉舟和谢落被吸进裂痕之中，瞬间消散在众目睽睽下，只留下惊慌失措的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