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件现实》亭灯

196、调查

　　“你们都没有事情？！”
　　一听到同伴的呼喊，叶沉舟是又惊又喜。

　　“原来你们都还在啊，我还以为我真的要和这家伙绑定了。”谷阳平听起来也高兴极了。

　　“哥，你也在吗！”那头传来季之韵和谷阳平打闹的声响，“我们在一个小卧室里，要不是空间太小，我怎么说都得让谷阳平知道你多厉害。”

　　叶沉舟沉默片刻，硬是没有回话。
　　他已经能想象出在规则出来以前，谷阳平故意在他背后说坏话，靠逗某位忠诚的小迷弟来取乐的景象了。

　　“叶沉舟在的话，那我们家落落呢！”程骋也喊了起来，随后又被何铭瑄低沉的声音打断。

　　“他们俩肯定没有事情，否则叶沉舟不会是那个态度。”何铭瑄显然很不希望程骋总是去关心其他人，“我和程骋也在一个卧室里，你们现在都是什么情况？”

　　“我也是。”杜向谦接话，“不过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姐姐是以电子形式存在的。在规则出现之后，我的沟通能力虽然不能像升级后那样直接连接到你们的位置，但是至少保留了相互交流的功能。”

　　“这么说大家都在卧室里？”季之韵站在原地来回观察，试图无视坐在床上无聊到蹬腿的谷阳平，“不过在交流前还得验证一个事情，大家都是本人，没有人是NPC假扮来迷惑视线的吧？”

　　“这个问题问的好。”何铭瑄对着灶台来回观察，“NPC已经在这里了，还会有人来假扮吗？”

　　“好像也是……”季之韵悻悻地回道。

　　“好了好了，刚才我们都没有时间仔细看房间的构造，要不先各自花点时间看下？”谷阳平适时插话，“现在的情况大概就是，我们八个人各自分成了四组，可能位于某个卧室中。为了方便我们分辨，先假设我和季之韵所在的房间为A，叶沉舟和谢落的是B，杜向谦和杜华梦的是C，何铭瑄和程骋的是D，等会就按照字母顺序依次比对一下线索？”

　　“没问题，既然要找到事件真相，每一个房间说不定会存在一定的内在联系。”何铭瑄果断主动承担起领头的职责，“那就一会见吧。”

　　其他人自然没有意见，纷纷操作终端离开公共频道，各自调查起来。

　　室内重归安静，叶沉舟和谢落两个人对着那具白茫茫的尸体，默契地都没有说话。

　　根据刚才的对话他们至少可以判断，同伴们的房间里绝对没有尸体存在，否则按照那些人的性格，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出来询问尸体的状况，而不是像他们这样，更偏爱在后方观察局势，以至于留了这么一个劲爆的消息没提。

　　不出片刻，他们相互对视一眼，分别来到尸体的头尾两侧，仔细检查起情况来。

　　“这算是他的衣服还是皮肤？只能掀开到这个程度了。”谢落抓住尸体最末端的白布，却只能将衣角提起一半。

　　尸体的衣服与其说是衣服，倒不如说是一件挂在身体上的白色披风，顺着下方的空隙看过去，衣服内侧粘连着布匹，他完全无法看到尸体凸起的腿部以及下半身，入目的只有光滑如平地的封闭底座。

　　尸体就像是一个只做了外形敷衍观众的玩偶，它告诉了你哪里是腿，哪里是头，哪里又是外部用于蔽体的衣服，却不允许你透过某些角落看到内部的身体组织，因为那里只有光秃秃的棉花填充物。

　　很显然……

　　“重点不在那里？”叶沉舟招手示意谢落靠过来，“根据我的经验来看，这具尸体就是一个象征性的假人，你看连太阳穴这里的伤口都假得可以。”

　　房间实在是太过闭塞，叶沉舟蹲在尸体头部附近时，后背不得不紧紧贴着那张圆形的大床，谢落也只好蹲到另一边靠着衣柜，勉强看到伤口的状况。

　　“这是菜刀？”他惊叹道。

　　“这刀面确实比你常用的匕首宽多了，能这样横/插/在太阳穴里也是神奇。”
　　叶沉舟伸手比划留出一半刀身的菜刀，它不像是刺进头部，倒更像是融入在身体之中，颇有种科学怪人的感觉，只有溢散出来的血液在简陋地示意，这把纯正的菜刀就是致命凶器。

　　“这种异常的情况在副本里也很正常，没有必要去纠结根本原因。”

　　“嗯。”叶沉舟站起身，望向四周的家具，“所以尸体的身份是什么？杀害他的凶器又是从哪里来的？凶手会是谁呢？”

　　“这个房间里有灶台。”

　　他们刚刚在灶台边上休息。

　　“没错。”
　　一如从前那样心有灵犀，叶沉舟不用多言语便明白了谢落的意思。

　　但是灶台上并没有该有的厨具，唯一可以作为厨具的东西……

　　在尸体的头上。

　　叶沉舟像是不信邪似的，再一次走到灶台边检查，可是上面没有任何杂物，只有一口嵌在台面上难以被轻易移动的黑色大锅，还有几个装着各式调料的玻璃瓶。它们同样如用于展示的家具一般，无法被轻易打开，也难以充当可以被使用的线索。

　　“难道说，菜刀是从外部带进来的？”

　　“不对，你看床头上的吊柜。”谢落在后方明显看得更加清楚，“它是空心的，上面正好有一个置物架。”

　　叶沉舟顺着视线看过去，恰好正对上那个差点把他撞得头破血流的吊柜。

　　这间卧室的顶层极其低矮，不多不少堪堪到两米的高度。至于他为什么能够这么精准地知道，自然是因为他在这里不得不时刻注意头顶的墙壁，以防在走路时稍一不留神抬高两寸距离，直接撞了上去。

　　而面前的吊柜足足有半米的高度，恰好占据了床上方的所有空位，他甚至不需要抬头便可以清楚地看清里面的所有情况。

　　那个置物架上正好有两个空位，一个摆着长柄锅铲，另一个则是空的。

　　“所以凶器是菜刀而不是匕首的事实是在提醒我们，凶器就来自于这间卧室？”

　　“死者从床上起来的时候撞到了吊柜，然后置物架上的菜刀掉下来，正好……砸到了死者？”

　　谢落自己说完都觉得不可思议，叶沉舟自然也认为这过于巧合。

　　“这一前提是死者是房间的主人，或者放大点说，是在床上睡觉的人。他的身高体型看上去还挺适合在床上睡觉的，但是这样以来，很难保证命中的部位正好在太阳穴，而且床上没有任何血迹，房主长时间睡在床上的话，不太可能注意不到头顶的摆设，这种可能性实在是太低。”

　　谢落明显不悦地撇了撇嘴：“谁会没事这样装修，圆不圆方不方的，配色还丑得要死，一不小心就出事了吧。”

　　叶沉舟被他这一无赖的话语戳到笑点：“这不就是在给你制造矛盾恐怖的氛围吗？换一个新人来，估计得被和现实极其相似却又不合理的场景吓得背后发凉吧。”

　　谢落十分简洁地“哼”了一声，然后自顾自转身开始研究背后的书桌。

　　“假设凶手是外来人员的话，房间也是全封闭的，谁能够挤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花大功夫跑到床头找到一把菜刀，进而砍向死者呢？还是得根据其他人的线索来推断啊，我们这里的条件实在是太少了。”叶沉舟边看着谢落研究前方的笔记本电脑边感叹，“话说回来，你不觉得我们现在很像从前在宿舍里一起生活的状态吗？”

　　说到这里，谢落果然愣了一下，一直狂按开机键的手指也顿住。
　　“你的房间可没有这么奇怪。”

　　“我的房间可是全基地独有的单人间豪华大通铺。”他故意矮下身凑到谢落身边，贴着人耳朵说话，“电脑打不开吗？”

　　“……”

　　“奇了怪了，我还想着电脑里会不会有什么遗言之类的东西……”

　　叶沉舟半句话还没说完，刚准备亲自按下开机键的手便被反抓住。

　　谢落的手本来就因为一直尝试开机而放在电脑的键盘上，他的用意简直不要太明显。

　　“怎么了？”

　　这人还在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谢落转过头看向他，手却同样没有松开的意思。

　　平时因为两人身高差的缘故，他必须要抬着头才可以正对上叶沉舟的脸，现在他刻意没有仰头，只是微微掀起上半眼皮盯着对方，眼里不经意流露出些许无可奈何。

　　“你真是……”

　　“真是什么？”叶沉舟半蹲下来，强行让谢落和自己平视。

　　心跳在逐步加速，他们好像对视了很久，又好像转瞬即逝，直到两个人都忍不住笑了出来，幼稚悠闲得不像是在紧张的副本之中

　　他们十分默契地握紧了彼此的手，干脆就这样没有分开。

　　“要是可以永远不分开就好了……”谢落看着那只布着枪茧的手，兀自说道。

　　“不会分开的，我们还没有好好生活过呢。”叶沉舟故作镇定地下着定论，仿佛这样他们简简单单的小梦想就可以成真。

　　谢落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没有说出。

　　「特殊的时间随时都可以变化，但是其中蕴含的感情，还有我们之间相处的时光永远不会被我们自己忘却。因为我知道在世界的某一处，还有你的存在。我始终坚信，你也不会忘记。」

　　他还记得这是叶沉舟带着他在郊外过元宵节时说过的话语。

　　只是当时几乎没有听过几句好话的他将那些铭刻在心，连带着从未波动过的感情都逐渐变质，而叶沉舟那时还当他是个性格孤僻的孩子，不过是想要用些特别的方式带他走出阴影罢了。

　　可叶沉舟真的想得那么单纯吗？

　　他不得而知，也缺少合适的契机询问。

　　忽然感到握住自己的手松开，身边的人侧过上半身消失在他的视野之中，而后头发之间传来熟悉的触感，那根松垮的红绳被重新解开，又一次在那双灵活的手中变形盘曲，拢起他变得更长的发丝。

　　书桌和床铺之间仅能通过一人，所以叶沉舟不得不继续和他并排站着，然后扭过身体这么做，看上去有点莫名其妙，又有些多此一举。

　　“完美，我早就看你那撮歪头发不爽了，现在看上去舒服多了。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这样优柔寡断可不是我们的风格，来看看这个书桌是怎么回事吧。”叶沉舟猛地薅了一下他的头发，转身又像个没事人一样望向和对面吊柜平行的书柜。

　　房间内的书桌是书柜和桌面一体化的设计，下方的桌面摆着无法开机的电脑，上方则是排列着无数书本的书柜。

　　“书柜也打不开？”谢落看着叶沉舟吃力扒门的动作，很快便把多余的事情抛之脑后，“外面的玻璃是透明的，能看出书是什么颜色的吗？”

　　“都是白色的，长得也都一样。”叶沉舟偏头看他，有些奇怪，“怎么突然这么问？”

　　“我之前见到过一个类似的书架，上面的颜色是有规律的。”

　　“这样啊……”叶沉舟只当他是在某个副本里见过，没有多追问，“那边衣柜呢？”

　　“没用。”他早就在叶沉舟研究书柜的时候便跑过去查看，说完又去转动大门上的门把手，“大门也打不开。”

　　“不是，你不等我过来就直接开门？”叶沉舟也走到门边，那只金色的门把手闪烁着与房间黯淡深色完全不同的光辉，看起来显眼而又突兀。

　　“万一门口有东西的话，你站远一点正好可以有所防备。”谢落边说边伸手检查床铺上盖着的床单，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安危。

　　“你这小子这么说就是想我骂你？门口有没有东西你难道猜不出来？”

　　根据他们的经验来看，这个副本的整体基调都是在正常中掩藏着一丝不合理，从而让人在本该熟悉的环境中莫名感到不安。
　　如果要把这种诡异矛盾的感觉贯彻到底的话，很显然，让整间卧室都成为一间无法逃出的密室、令所有玩家捉摸不透真凶是谁便是最好的选择。

　　往日的画面还历历在目，上一次他看到谢落这样不顾自身安危还是在潜入马戏团的时候，只是这一次的情况没有那样紧迫，对方不过是在故意气他，好让他多分神关心自己一点罢了。

　　“我学你说话呢。”谢落干脆一屁股坐在床边，两只脚交替在尸体的头上来回晃荡，“你难道不是经常干这种不要命的事情？”

　　这大概是在计较他在学校里敢直接和某位深不可测的boss动手动脚的事了。

　　叶沉舟被呛了一下，没有立即回话，也没有落入这小子的逻辑圈套之中。。

　　要不是他当时大胆又不怕死到主动惹boss，他们早就错过彼此了，就算要追责的话，他们两个都有问题。
　　反观这个副本里的谢落则是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这明显更加奇怪。

　　“你好像有点……恃宠而骄？”思及此处，叶沉舟也跟着坐过去，按住那不安分的双腿，“不是，你能不能对尸体尊重点？”

　　“嗯？！”

　　“你又嗯什么？”

　　“你还记得我之前说的话吗？”

　　“感觉这里不像是副本？”

　　“对，而且不止是不像副本，我们所在的世界似乎都不是原来的那个了。”

　　“为什么这么说？”叶沉舟悄悄挠了挠手下的皮肤，示意谢落不用过于担心。

　　谢落猝不及防被弄得一阵发痒，控制不住地咧嘴笑出了声，缓过来后故意瞪了一眼他，朝另一边挪了半步，脱离他的掌控范围。

　　“我不确定，但是我一到这里，那种始终被主神盯着的紧张感就消失了。”谢落故作镇定地讲道，“我认为主神不可能全部隐藏自己的存在，但总不能是祂不想管我们，直接把我们丢到自己管不着的世界去了吧？不过目前看来，这里很可能与主神无关。”

　　“游戏规则，而不是副本规则，我相信你的推测。”叶沉舟忽然放肆地踢了踢尸体，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相信谢落的话，“那就把这次的副本就当成一个游戏，好好玩玩。”

　　尸体仿佛粘在地面一般纹丝不动，用没有任何凹凸起伏的脸面向天花板，单纯地告诉他们这里有一个被害人。

　　“好。”谢落带着笑回答。

　　他不怕和叶沉舟一起死在这里，如果有这样一处只容得下他们两个人的空间……

　　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