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件现实》亭灯

195、房间

　　叶沉舟从昏迷中惊醒，他猛然睁开双眼，试图观察所处的位置，却被周身猝不及防的亮光闪到，不得不忍痛闭眼重新适应环境。

　　感官渐渐恢复，他虽然还无法目视，但是手上的触感在告诉他，他应该躺在某个柔软光滑的物体之上，而且整个人还微微下压住这不知名的玩意，那感觉就好像是……

　　一张舒适温暖的大床。

　　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好好地躺在一张床上，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以为他们通关失败，只能重回天堂。

　　可当他缓缓抬起眼皮扭头观察时，入目的却是一片白茫茫的墙壁，以及所有家具一应俱全的房间。

　　他这是来到什么空间了？

　　一个全新的副本？

　　房间整体给他的第一印象是小，小到所有家具都堆挤在一起，几乎没有可供行走的位置。

　　他身处的床铺是罕见的圆形，位于房间的一角，恰好留出许多不必要的空隙。要不是足够谨慎，他起身时绝对会撞到头顶上方悬空放置的吊柜。

　　矮下身子离开收纳架的位置，他盘腿坐在床上对房间的各种家具一一扫视过去。

　　在他的左侧，也就是房间的另一角，有一扇头圆体方的黑色大门，门把闪烁着暗金色的光芒。紧贴着大门左侧还有一个几乎占据了半个房间大小的红色衣柜，衣柜横靠在对面的墙壁前，一头连着大门，另一头则直指房间的另一个对角，完全没有余下一点开门的空间。

　　一个迷你的方形灶台位于衣柜那头，占据了斜对角的空位，一扇完美的圆形窗户开在上方，恰好正对着大门。淡蓝纯色窗帘挂在窗口前，像是有生命的小幽灵似的掀起又重新贴回窗户，不断重复着这一动作。

　　再向边上看去，在床铺和灶台之间的角落里，有一个深紫色的方形电脑桌，桌上摆着一台黑色的笔记本电脑，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作用。

　　反倒是房间内部各个尖锐的家具边缘闪烁着寒光，看起来尤为渗人，仿佛一不注意他就会滑倒，把头重重地磕在其上不省人事。

　　此时房间内部的一切都是静态的，除了那个引人注目的动态窗帘。

　　叶沉舟不由得多看了几眼窗口。

　　按照常理来说，这应该是窗外透出的风将其吹得来回飘动才对，然而在它掩映之下的窗口是紧紧闭死的，不可能有任何外力催动它。

　　心底莫名发毛，他没敢直接行动，而是坐在床上检查自己的身体情况。

　　他和谢落本来是在副本最后的空间里休息的，只不过最后还是很不幸运地被主神找上了。各中发生的事情他早已没有印象，等他有意识时，他已然被动传送到这一奇怪的房间，看不到任何人的踪迹。

　　很显然，主神仍旧无法直接杀死他们，只能利用各种各样的副本反复不断地折磨他们，直到他们终于败倒在某个难度过于离谱的副本之中，从此销声匿迹。

　　他早就习惯了这一系列操作，就像他的能力和道具又一次被禁用时，他也见怪不怪。相比起这些，他反而更加关心自己的同伴现在身在何处。

　　大家是一起被传送走的，但即便是升级过后的通讯器在此刻也没有任何声响。
　　他担心彼此会分散到不同的世界，哪怕通关了也难再相见，害怕又有人会在不经意间离开他们，恐惧谢落会和他至此分开……

　　轻叹了一口气，叶沉舟明白再怎样忧心那些事情都是无用的，倒不如回过头来重新考虑一下眼下的情况。

　　窗帘还在有生命似的飘来飘去，好像不等他过去看不罢休一样。

　　左右扫视了一圈房间的大致布局，叶沉舟直接挪身到床尾，伸腿试探过地面没有问题之后，轻手轻脚地越过电脑桌来到对角处的灶台边，正对上摇摆不定的窗帘。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大门正对窗口其实是很不吉利的，直觉告诉他，这个房间除此之外一定还有别的布局不合理的地方，只不过他并不精通这些，目前只能凭直觉行事。

　　从灶台前俯身探向窗口，叶沉舟警惕地伸手抓住窗帘强行停下它的运动，本想好好研究下这到底是什么玩意的时候，一抬眼正好对上窗户外的景象。

　　原本那里是空无一物宛若黑洞般的幽黑，不会反射出任何一点光亮，而现在的窗户就像是刷上了一层粘稠的透明液体一般，映照出他惊讶的面孔。

　　倒影还在不断波动变化，紧接着又一道金色的圆弧逐渐从两侧边缘吞没黑暗，然后不断缩小，缩小……

　　直到留出一道细长如柳叶般的黑色图案。

　　这根本不是什么臆想中的黑夜，那是一只硕大的眼眸。

　　虹膜中的纤维根根分明，一根根或浅或深的颜色交织在一起，犹如大片金色麦浪，又好似黄金般闪耀，一时间竟然让他晃了眼，连身体都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触碰，把自己的全身心都献给眼瞳的主人。

　　“你在看什么？”

　　突兀的话语声从背后响起，叶沉舟猛不丁如过电般一抖和，谨慎地半偏过头看向来人。

　　竟然是谢落。

　　他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可即使他留了一个心眼，视野的余光中，那片显眼的金色竟然在不知不觉间消失，哪怕他转身彻底正对上窗户，也找不到任何眼睛的踪迹，仿佛刚才看到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

　　一滴冷汗自额头滑下，这种逐渐沦陷的感觉就好像他在直面一堆数不清的灵体，甚至是深不可测的主神……

　　不，那或许是比主神还要高级的存在。

　　然而当他试图重新回忆时，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窗户外曾经存在过什么，那里似乎从始至终都只有一片幽深的黑色。

　　“你……还好吗？”
　　谢落也凑到他的身边，和他一起看着窗子。

　　叶沉舟深吸一口气，压下先前怪异的感觉，转而对上谢落，沉默地摇了摇头。

　　谁知谢落反倒是笑出声，然后在他的注视下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捏了一下他的脸。

　　！！！

　　“你在做……”叶沉舟当即向后躲避。

　　“你不会在猜我是真的假的吧？”谢落同时问道。

　　叶沉舟眨了眨眼，对上那双带着一丝狡黠的眼睛，没敢直接回答。

　　谢落出现得确实不太凑巧，那种诡谲的氛围之下，他实在是没法在第一时间确认对方的身份，毕竟不止先前的副本有过先例，谢落在刚才异常的光线下看上去更像是某个借尸还魂的鬼魂，而不是他熟悉的那个人。

　　当然了，他现在足以保证谢落的真实性，只是方式有点丑陋，也有点尴尬。

　　“我醒来的时候在那张床上，然后就看到你趴在窗口往外看。”谢落没再浪费时间纠结真人假人的问题，直接明说道，“窗户外面有什么特殊的东西吗？”

　　“没什么特别的。”叶沉舟转头看向窗户，它在此刻显得是那样平常，以致于他完全忘记了异常的事情，“我也是在床上醒来的，只有你一个人吗，其他人果然还是找不到啊……”

　　“先在房间里看看咯。”

　　“好。”他从窗户前起身，刚拉上窗帘时，却低头对着与窗户边缘严丝合缝贴合在一起的窗帘一角陷入沉默。

　　“怎么了？”

　　“它……之前好像不是这个颜色？”

　　两人疑惑地盯着窗帘，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

　　淡蓝色的布料已然演变为淡淡的橙色，而且在两人的目视下，变化得越来越快，最终只留下浓重得仿佛化不开的红色。

　　与此同时，一个个字块如同从水面浮现般挣脱开窗帘的束缚，它们的表面宛若滚滚流动的血液，最终拼接成一句完整的话语。

　　「游戏规则：还原出整个房间的真相。」

　　随后这些特殊的字瞬间沉没回窗帘之中，不复存在，眼前徒留下这片粗糙的布匹。

　　“这是到了一个全新的副本？”叶沉舟有些难以置信，“主神想杀我们的话，会给出规则吗？游戏规则又是什么意思？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副本宣读规则的格式通常不是这个样子的吧？”

　　“我总感觉这里不像是副本。”谢落的眉头紧锁，看上去不比叶沉舟少几分纠结，“但是我们没有考虑这个问题的权力。”

　　“这是你作为NPC的一点经验和直觉吗？”
　　叶沉舟低头看向谢落，忽然打心底觉得对方皱眉抿唇的样子异常可爱，就连沉寂已久的心脏都被隐隐戳中。

　　细算起来，他们为了闯过副本逃离主神的控制，已经有多久没有像现在这样独处过了？尤其是在这种密封闭塞的小卧室内。

　　“算是吧……哎！你做……唔……松手！”

　　谢落哪里能料到自己正严肃地思索解决方法呢，叶沉舟这家伙居然直接抱着自己的腰轻松地把他抬起，架在了平整的灶台之上，还不等他反应，又上手揉起他的脸，把所有反驳的话语都遏制在萌芽中。
　　待他想要破口大骂时，叶沉舟又安静地搂着他，与他的脸侧紧紧贴在一起，只有细长的碎发戳着他的脸。

　　弄得他有些发痒。

　　几不可闻的清新木质香钻进鼻孔之中，他好像又回到了从前的那间小宿舍，回到了两个人可以安心度日的安全屋。

　　在那里，没有副本没有主神，有的只有两人独处的美好时光。

　　“抱歉，我有点控制不住自己，就原谅我这一下，我很快就会重新思考游戏规则的。”

　　他听见叶沉舟沉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由得轻叹一口气。

　　一个副本接一个副本，是个人都会受不了，更何况是好不容易有了活下去的目标的叶沉舟。

　　他们两个人实在是太像了，哪怕表面上还在坚持，还在表明自己推翻主神的意志有多坚定，心里都会因为飘渺无望的未来感到疲惫，只能依靠彼此补充消耗大半的精神能量，告诉自己一切尚未结束，他们还不能像无数正常人一样，谈一场普普通通的恋爱。

　　其实早在他见到叶沉舟的那一刻，他也有想过像现在这样暂且忘记一切地拥抱上去。只是他没有料到他忍住了，叶沉舟反倒是难得主动了一次。

　　“你累了吗？”他问道。

　　叶沉舟低笑一声：“现在不累了。”

　　“反正没有时间限制，暂时放纵一下好了。”

　　“那可不行啊，我们得想办法解决眼下的情况。”叶沉舟终于松开手，定定地看向谢落，顺手将他前额有些杂乱的头发捋到耳后。

　　谢落下意识晃了晃脑袋，避开那道灼热的视线。
　　现在恢复正常躯体的他们远比机械体要感情充沛许多，他强压下此刻无比真实的心跳，故作冷静地看向房间内部说道：“先观察下房间……”

　　“怎么不说话了？”

　　叶沉舟当即意识到不妙，在转头的一瞬间看到一个惊悚的场景。

　　一具纯白色像是晴天娃娃般的人型物体躺在地面为数不多可以落脚的地方。

　　它没有任何面部特征，有的只有被白布覆盖的肢体，告诉他们两人，这应该是个象征人类的东西。

　　而在娃娃的头部，一把类似于小刀的银白色金属直直/插/在太阳穴的位置，涌出的猩红血液顺着木质地板铺开，看上去明明很新鲜却没有任何再流动的趋势。

　　这俨然成了一场密室凶/杀案的现场。

　　“推理出真相难道是指找到杀人凶手？”谢落从灶台上跳下来，和叶沉舟一起挤在狭窄的地面，脚尖几乎贴着尸体的脚底。

　　“有点难说……”叶沉舟盯着纹丝不动的尸体，“如果只是单纯的寻找凶手的话，规则不应是找出真相，而是找到真凶之类的内容。尽量先不破坏尸体，我们去看看房间里的其他线索。”

　　就在两人决定行动时，又一道熟悉的声音自空间内传来，听上去仿佛是贴着他们的耳朵发出的噪声，又像是在山洞内不断回响的杂音，找不到声音的具体出处。

　　只是类似的话语他们早在上一个副本听腻了，又怎么可能猜不出具体来源。

　　“喂，有人能听到我说话吗？”
　　杜向谦无比冷静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