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件现实》亭灯

197、血迹

　　重新连回公共语音频道，大家几乎都在同一时间完成了对房间的检查。

　　“就从最开始的房间A开始整合线索吧，大家互相参照一下。”何铭瑄率先提议。

　　“没问题，我先来说吧。”季之韵的声音紧接着传来，“刚才大家都确认过了，每个人的房间布局是相同的，那就从最开始的大门说起。”

　　“卧室的门可能被上锁了，我们尝试过很多次都打不开。边上的衣柜倒是可以打开，里面挂了一整排衣服，不是我们印象里的那种衬衫之类的衣物，款式更接近披风，或者说是挂下来的布匹。它们全都是白色的而且固定在原本的位置，无论我们怎么用力都没法拿下来查看。只有最边上的一件衣服有斑驳的红色花纹，我们从侧面的缝隙能够看到，不过它不是简单的纹路，更像是……”

　　“血迹。”

　　“你说衣服上有血迹？！”叶沉舟忍不住插话，“是真的血液吗？”

　　“是，是的，怎么了？”季之韵转头看了一眼谷阳平，没想到叶沉舟反应会这么大。

　　“抱歉，有一件事我刚才一直没敢直说，我们这里的房间其实有一具尸体，尸体上有血液流出的痕迹……”随后叶沉舟简单描述了一下尸体的模样。

　　“真的有尸体？”谷阳平似乎早就料到，拍了拍季之韵的肩膀示意他别紧张，“这里怎么看都像是密室杀/人案的现场，我还估摸着怎么没有见到什么打斗的痕迹来着，搞半天原来尸体在你们那里啊。”

　　“我这里的衣服上面也有血迹。”杜向谦也说道，“大致以衣服下方边缘处为起点向四周散射分布，暂时判断是血液喷溅上去的。你们那里呢？”

　　“和你描述的一样。”

　　“别光顾着说自己的啊，话说回来你们怎么都能打开衣柜啊？”程骋显然对这几个自成一派的玩家不太满意，“我们只有那个丑丑的灶台上面才有。一锅都是血水欸，你们都看不到吗？”

　　“我和谷阳平这里的锅里也有，而且书柜里的书也沾到了类似的痕迹。”季之韵赶紧回答，“所以目前的情况是，叶哥所在的房间B和程骋的房间D的衣柜都无法打开，但是我的房间A和C的可以，而且衣服都有血迹，房间A和D的锅内有血水，A的书柜上也有血迹，对吗？”

　　“没错，我们不知道血迹从哪里来的，为什么尸体的衣服没有血液，而衣柜里与之差不多的衣服上却有血迹，还是分布在下方的，这些问题暂且不论。”杜向谦一直习惯性地坐在电脑桌前，说话间抬头看了一眼悬空的书柜，“先从实际一定的问题下手，你们还可以打开书柜？”

　　“是的，书柜上有很多白色的书，你们能看到吗？”

　　“只能看到外形，但是无法查看具体内容。”

　　“不过就算能看到也没有什么作用。”谷阳平把季之韵从书桌前推开，摇头示意他别总是盯着书看，“书里的内容很诡异，或者说并不是内容有问题，而是它有一种奇怪的力量吸引我们沉入进书本，逐渐无法自拔。要不是我拉着季之韵，这家伙估计头都得被一本书吃掉。”

　　“会不会是因为血液有致幻作用？”叶沉舟问道。

　　“应该不是，其他地方就算有血也不会产生那种效果。再说了，我们就算翻看没有沾血的书也是一个效果。”

　　“那还能看到书的内容吗？”

　　“其实是能看到的，虽然就只能瞥到几眼。不过这个内容吧，有点一言难尽……”谷阳平嫌弃的语气几乎能让叶沉舟想象出他此刻的模样，“这书的作者好像那个狂热信/教徒”，字里行间透露出的都是对某个存在的赞美。”

　　“掌控时空无所不知的万能智慧之神，存在于过去现在未来，窥视多重维度，支配万物命运，其名为……”他试图回忆先前看到的内容，却在最后不由得卡住，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具体的语句，“抱歉，我只能记得大致拍马屁的话语，但是到底怎样吹嘘的我实在是不记得了。”

　　“没事，你们已经尽力了，小心谨慎点总没有错。”杜向谦对着打开的电脑，进而问道，“书本的文字会不会在暗示时间之类的东西，抛开先前某个玩弄时空的副本不谈，这个副本正好也有时间相关的内容。”

　　“时间？”

　　“电脑上有时间显示，我这里是14点。”

　　“你能解开密码？”谷阳平明显很惊讶，“我们根本就不知道电脑上面那一堆数字到底有什么意义。”

　　“一个很简单的十乘十数独。”说到这里杜向谦不免有些小得意，“姐姐在这里看一眼就能算出结果。”

　　“是哦，杜华梦现在就是一个bug级别的存在，禁用能力不可能把她这个人禁掉，所以最基本的计算能力还是保留的。”

　　“你们直接报数字，先把电脑打开再说。”

　　“没问题。”说完谷阳平立刻和季之韵一起对着狭小的电脑屏幕挨个报数字，生怕说错一个字影响计算结果。

　　数十位数字输入进去后，电脑果然顺利开机，显露出其中幽黑单一的桌面，两只雪白如弹珠般的眼珠位于黑暗中心，仿佛有什么未知的存在处于其中监视所有的闯入者，一如书本上所描述的那样。

　　“这就是两个普通的文件，你们别给吓住了。”杜向谦早就猜到电脑打开后会是什么情况，在两人沉默的时候赶紧解释，“看样子我们的电脑大致是相同的。”

　　季之韵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他总觉得注视他的不只有面前两颗唬人的眼球，还有躲在暗处令他们莫名发毛的事物。

　　“你别想那么多，这就是个游戏。”谷阳平看着他的样子不觉好笑，“你越害怕，祂就越容易找上你。”

　　深吸一口气，他努力眨了眨眼让混沌的视线重新清晰，有些奇怪地看向谷阳平：“你怎么完全不带怕的？”

　　“见多了呗，我那儿全都是这种东西，你要是我你也会习惯的。”谷阳平完全不以为意，将脸几乎贴在电脑上，终于找了显示在右下角的时间，“我们这里显示18点，字也是纯黑色的，要不是有一点白色底边我还真看不出来。”

　　“14点和18点中间相差还挺远的……”杜华梦的投影就站在杜向谦身边，看上去和真人几乎没有差别，“中间很可能还发生了什么，你们看看那个文件，会不会有什么差别。”

　　“先别急，你们都能打开电脑吗？”何铭瑄终于决定先打断他们，“我认为有必要先核对一下。”

　　“我这里打不开，总的来说就是房间B和D无法打开电脑，连最基本的输入密码界面也没有。”叶沉舟接话，“先核对下文件吧，其他不能打开的不着急。”

　　他说完看了一眼谢落，谢落同样对着黑漆漆的电脑屏幕摇了摇头。

　　他们在听到谷阳平提到书中内容的时候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主神，可是眼下主神明明没有触及到这里，那么这些文字会在暗示什么？

　　难道只是单纯地表明这个游戏也会涉及到时空的变换吗？

　　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游戏外的部分，谷阳平已经打开了其中一个文件。

　　“这好像是一份研究报告，我们看到的时候倒是不会像之前看书那样陷入奇怪的境地，但是报告的内容也很难说”

　　“你能看到报告的具体内容？”杜向谦赶紧追问，“我这里只能看到一个标题。”

　　“它写得非常简略，开头就是一行‘研究报告’，后面依次是‘现状’、‘正文’、‘总结’之类的小标题，每一块的内容都由很奇怪的文字连接而成的，看起来有点像鬼画符，也不知道能不能解出来里面的信息。”谷阳平凑在电脑面前不停地操控鼠标浏览这篇报告，“你那里只有标题的话，是不是意味着电脑主人在14点的时候还没有写完报告，18点的时候正好写完了？”

　　“很有可能，它们明显在暗示房间的先后顺序。大家或许都在同一地点的不同时间点，我所在的C比你们的A要靠前。另一个文件呢，我这里看是一份日记。”

　　“我们这里也有一份日记，这日记看上去也挺离谱。”

　　这一次季之韵自告奋勇，一五一十地读着日记。

　　“今天又是一节非常恶心的专业课，明明老师很严厉还会点名扣分，但我就是突然有了一种预感，今天不逃课不行，否则我一定会错过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所以我不顾一切地跑出了教室。幸好皇天不负有心人，我在路边的马路上发现了一只躲在垃圾桶边上的可怜小猫。”

　　“它实在是太惹人怜爱了，一小团缩在角落的样子在一瞬间便夺走了我所有的注意力，周围的一切都随之黯淡。当我反应过来时，我已然来到了祂的身边，看清了祂的真面目。”

　　“恕我眼拙，祂根本就不是什么普通的小猫，只是在刻意模仿小猫的模样，让过路的人都注意不到自己罢了。可是我不一样，我一眼就认出了祂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我轻轻地抚摸上祂，祂是那样的柔软光滑，在我的手里犹如一只色彩斑斓的小章鱼，来回蠕动试探着我。我……”

　　“好了，你别念了。”叶沉舟忍着一身鸡皮疙瘩喊道，“这都是什么玩意？”

　　季之韵快速扫过日记下方的内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这篇日记好像根本没有尽头，我们一直在拖动进度条，根本拉不到底。而且描述的内容越来越奇怪……”

　　“祂太可爱了，我必须把祂带回去。祂是我的神明，是不容玷污的存在，是我生命的来源，是我，是这个世界存在的全部意义……”谷阳平读着读着猛然意识到不对劲，当即关闭日记，坐在椅子上对着屏幕剧烈喘气。

　　黑色的屏幕倒映出他面色惨白的模样，只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就要以为写日记的人是他自己，开始不自觉地对祂好奇起来。

　　“你还好吗！”季之韵扶着他远离屏幕，不知不觉间后怕起来。

　　“我没事。”谷阳平重新坐到床铺之上，还不忘询问其他人的情况，“你那里的日记也是这样吗？”

　　“是这样没错，不过我当时对这玩意没有什么兴趣，没再往下翻，想不到后面居然还藏着这么恐怖的东西。”杜向谦同样关闭日记，他的眉头紧紧皱起，“如果书本和电脑的日期在告诉我们副本和时间有关，那么不允许我们细看的日记和报告又说明了什么？为什么上课还需要点名？难道它是在告诉我们，房间的主人，或者说是电脑的主人，是个很容易被诱惑的人吗？”

　　“这可能是我们那个世界独有的东西。”叶沉舟出口解释，“人长大到一定岁数的时候会进入大学学习，大概会需要电脑里的内容吧……”

　　“这样啊？”杜向谦没再多问，“那这里我就先听你们的意见。”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其他几个人都默契地陷入沉默，没有一个人发表自己的看法。

　　“你们怎么不说话了？”

　　良久之后，叶沉舟轻咳一声，十分没有底气地说道：“其实是这样的，我们这几个世界观差不多的人，都没上过大学。”

　　何铭瑄和程骋就不用说了，作为NPC生活太久的他们八成遗忘了现实世界的内容，而他和季之韵更是一个被基地收留，一个被家里人寄予众望选择了另一条保家卫国的道路，两人都还没怎么开始体验精彩的人生就在半途离世，就算有机会去体验大学生活，也是无稽之谈。

　　这次轮到杜向谦和杜华梦沉默了。

　　“哎。”

　　听到一阵毫不掩藏的叹气声，叶沉舟转头看向谢落，忽然想起来一件事——谢落被他送去了大学，怎么说都该上过一阵子。

　　“电脑主人就是大学生，虽然精神好像已经出现了问题。”谢落终于开口给一众文盲解释，“根据我的经验推测，他或许只是在家中休息，顺便写了个日记和作业，房间里处处都是他生活的痕迹。”

　　“这么说来，那具尸体很有可能就是房间的主人，他所穿的衣服和衣柜里你们描述的衣服完全相同，身份是一名大学生。”叶沉舟回看向还倒在地面纹丝不动的尸体，“也许在某一个时刻，凶手潜入这间密室，然后动手将房主一击毙命。”

　　“但是也不一定，血迹不会平白无故地沾在衣服上，你又该怎样解释血衣的事？”何铭瑄出言否决，“假设死者并不是房主，而凶手是房主的话，凶手也极有可能在杀害死者以后，将身上溅到血迹的衣服放回衣柜收纳，然后给死者换上完全相同的衣服用以迷惑视线。”

　　“你说的有道理，不过不管房主身份到底是哪一个，凶手又该怎样杀害死者？太阳穴上直/插/菜刀可不是什么简单的杀/人方式。”叶沉舟愈发感觉事情迷惑了起来。

　　一一看向房间内的每一处摆设，窗户紧闭，大门封死，这俨然就应该是一间密室。

　　那么衣柜中的衣服和死者的为何如此相近，上方的血迹为什么不是在头部附近，而是在下方，死者的死法又为什么会那样离奇？

　　总不能是因为房间内部存在什么非常规的妖魔鬼怪，出其不意地把人杀了？

　　这样以来，他们的推断还有什么意义……

　　抛开所有矛盾的臆想和判断，最后似乎只剩下一个答案。

　　“自杀？！”他猛地喊出声，可是冷静下来，又出现了新的问题。

　　“如果死者是自杀的，血衣是怎么来的？锅里的血又是怎么回事？”杜向谦也不由得插话，“这人总不能是什么变/态杀/人狂，把自己的血当艺术品到处洒吧？”

　　“你的道具还能检测血液的成分吗？”何铭瑄严肃地问道。

　　“不能，这里也没有其他暗示身份的线索了……”

　　“那这可怎么办？可能性实在是太多了，我们怎么确定事情真相？”季之韵来回看着房间内的各种或方或圆的奇怪家具，不由得感叹道，“现在房间的顺序能肯定的也只有两个，判断真相至少得知道死因和死亡时间吧？”

　　“小韵韵啊，你说的很有道理，我很看好你。”谷阳平已经躺在床上，对着悬挂在他头顶的收纳架无所事事，说完还要特地伸手给人比一个大拇指。

　　季之韵简直倒吸一口凉气，硬是忘记了自己本来还在纠结的事情，连那种始终被注视的感觉都一并消散了。

　　“他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叶沉舟一脸恐惧地问谢落。

　　“活跃气氛的吧，就和阿韵以前差不多。”谢落重新坐在电脑前，似乎在研究什么。

　　叶沉舟愣了一下，曾几何时的季之韵还会像个活宝似的，无时不刻地注意着他们每一个人的情绪，哪怕自己并不明白通关的方法，仍旧希望大家都能够开开心心的，甚至不惜以自己为逗乐的笑点。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

　　“所以目前为止，我们知道的线索也就只有这些了？有人还需要补充吗？”
　　换做从前，杜向谦绝对不会理会那些新朋旧友之间的弯弯绕绕，更宁愿自己一个人去钻研，不过现在的他忽然想改变一点自己一向以来的作风，与其他人好好相处。在那些人都陷入沉默的时候，他恰好提出新的问题，把差点偏题的话题转移回来。

　　“不对，线索绝对不止这些。”
　　出乎意料的，谢落再一次出声，而在他的面前，原本死机了似的电脑屏幕竟然亮起，并且来到了输入密码的开机界面。
　　“有的无法触碰的线索，会随着我们的推断逐步显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