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件现实》亭灯

182、雄狮

　　叶沉舟和季之韵两人穿过帐篷主动来到后台，可是迎接他们的并不是一开始的女人，而是在舞台上牵制住失控狮子的兔女郎。

　　整个马戏团的后台也秉持着传统的原则，没有新时代科技的影响，只有一个个或大或小的帐篷用于给里面的工作人员休憩。那些人脱下表演用的戏服，却都穿着极其统一的休闲工作服，把所有皮肤都遮住，从打扮和形象上难以判断他们到底是上城人还是下城人，也无法确定他们的来历。

　　步行参观间，那些工作人员仍旧不停忙碌着，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意外前来的游客，彼此之间也没有过多交流，反倒更像是……

　　仿生机器人。

　　“他们中间有很多机器人，只会听从命令行动，根据扫描结果来看，并没有配备杀伤性武器，你们暂时可以放心。我会把所有证据记录下来汇报给维秩者，他们已经逃不掉了。”

　　杜向谦还在通过他们观察后台人员的情况，这是先前表演时看不到的景象。

　　马戏团的结局基本确定，叶沉舟和季之韵简单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同样的疑虑。

　　至此为止，他们基本可以确定马戏团确实在违规制造无限接近于真正仿生人的生物，只不过目前的技术尚未发展到能够随意生产的地步，仍旧需要机械辅助。

　　所以这仿生人到底有什么好处？

　　先前他们知道仿生人可能缺少核心足以摆脱发射器控制，现在看来呢？

　　难道是创造出新的生物拿去贩卖吗？还是说，制造全新的人肉兵器，让所有的一切又回归到权力争夺之上？

　　问题的答案无从知晓，现在就连真正的仿生人都没有找到，又何谈往后的事情。

　　暂时放下手中的疑虑，两人继续向内部深入。

　　此时忙碌的工作人员渐渐变少，用于关押野兽的笼子开始大批出现，而且体积逐步变大，好像越偏僻的地方，动物的质量越好品质越稀有似的。

　　到最后，除了兔女郎还有他们两人外，所有活动的物体全都消失不见，场地上只剩下一个个巨大的兽笼，幕布遮掩住其中关押的动物，也留下一丝神秘感。

　　兔女郎踩着高跟的脚停在空地的正中央，一直嗒嗒回荡在空间内的声音终于消失，那身性//感的透肉丝袜和皮衣在灯光下反射出异样的光芒，有一瞬间竟然闪得身后两人闭上双眼。

　　然而诡异的是，她像是对一切都习以为常，始终缄默不语，既没有开口问小布鲁斯为什么不见了，也没有按照他们设想的那样，为他们一一介绍这些新奇的动物，好提前卖出一个好价钱。

　　就好像是……

　　知道了他们的真正目的。

　　“等等，她的核心频率变化很奇怪！”
　　杜向谦激动的声音突然响起，转瞬间又消失不见，耳机里被屏蔽得只剩下杂音。

　　他们猛地抬起头来，只见兔女郎终于缓缓回过头，对两位绅士开口：“二位，好久不见。”

　　下一刻，她将戴在脸部的兔脸面具摘下，露出了自己的真实面目。

　　“是塔娜！”季之韵只一眼便认出了这人，可是为时已晚，所有的幕布自动掀开，露出了其中只有上古神话中才存在的凶兽。

　　“你们居然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塔娜眉峰微挑，火红色的嘴角勾起，酷似方淑瑶的长相流露出完全不同的狠戾气焰，“不过就算知道了也没有用，你们已经变成我最新的玩物了。”

　　“怎么可能？！”
　　叶沉舟难以置信地望着面前的庞然大物，兽笼大开，原本还呆滞休息的野兽竟然在刹那间苏醒过来，冲破长久的束缚，向停在原地的两人冲来。

　　“快跑！”
　　季之韵拽着他大喊，想要一起逃跑，可是他们尚未跑出半步，便齐齐摔倒在地，浑身刺痛难以动弹。

　　一切又回到了他们被轻易控制的局面，他们好像从来没有吃一堑长一智过。

　　塔娜露出玩味的笑容，踏着优雅的猫步向这里走来。
　　“你们不会天真地以为检查核心的装置只存在于大门口吧？后台关了这么多动物，怎么可能没有频率检测器。我如果不知道你们的真实身份，怎么可能放任你们把那个宝贝给放走？”

　　女人摇了摇头看上去无比可惜，在她的手上，一红一蓝的方形装置闪烁着的红点，仿佛死神来临前的倒计时。
　　“安东尼那蠢货死就死了，我有了他留下来的控制器和新研发出来的检测器，还有什么好怕的呢？检测的范围早就不局限于一个简单的大门了，只要在我的周身，你们都不过是任我差遣的畜生罢了。”

　　正如她说的那样，用于威慑的凶兽们在她的控制下死死盯住叶沉舟和季之韵，而他们只能趴倒在地面，听着女人的长篇大论。

　　与此同时，一道异常冷静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三……”

　　“你们居然真的什么武器都没有带就敢直接潜入？不会觉得改造过身体，乔装打扮一番就可以空手过来报仇吧？”塔娜走到两人面前，高跟鞋尖对准他们的脸面，在她身后是离开后台的空地，“还是说，你们找到了新的靠山，有我都察觉不到的秘密武器？能有和雅公司那么大吗？”

　　“二……”

　　她伸出手，欣赏着自己精心装饰过的检测器：“我告诉你们，就算你们可以越过马戏团附近的安检门进来，这后台也不是想进就进的，想走就走的，我这检测器可是能查出任何一个核心的波动变化。”

　　“一……”

　　“你们就准备变成囚笼里的……”

　　嘲讽的话语尚未说完，一道闪电般的身影倏然而至，自女人身后毫无阻碍的空地席卷而来。

　　一只不知从何处伸来的利爪狠狠拍向她的脑袋，将脆弱不堪的人类当场甩飞到数十米开外的兽笼边，砸在堪比手腕粗的柱子上，力道之大，居然让兽笼顺着粗糙的土地偏移了半米。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塔娜面露惊恐神色，表情几乎凝滞，半晌之后才反应过来想要用手臂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可是手臂已然脱离她的控制，只能像个烂皮球一样瘫软在地。
　　当她缓缓回过头来，原本艳丽的妆容已然遮掩不住她的颓唐，她引以为傲的腰身被硬生生折断，仅仅靠着外表坚硬的合成皮肤让自身看起来好像还连在一起。

　　然而即便是这样的打击也不足以让全身都是仿生结构的上城人死亡，塔娜挣扎着蠕动自己的上半身，全然不顾自己形象，颤巍巍地像个爬虫一般蠕动向掉落在前方的频率发射器，企图控制那个自己都没有看清的不速之客。

　　她狼狈地用牙齿噬咬，刺目如鲜血般的口红涂抹在方块装置之上，嘴角被锋利的边缘撕扯开，露出下方隐藏的牙齿颌骨，进而是内里隐藏的机械体。

　　没有血液流淌，有的只是虚假的金属义肢。

　　金属碎屑飞散在地面，只是这一次，塔娜无论怎样挣扎，本该被控制的人都毫无反应。

　　“你自己都说了，这两个东西是半成品。都不能直接远程操控的落后玩意，你还真信啊？你怎么不信安东尼是真心待你？”
　　谢落从雄狮的身上纵身一跃，脚步轻盈地来到女人面前。

　　他皱眉看向被弄得肮脏不堪的检测器和控制器，又转头扫了一眼自己站起来的叶沉舟和季之韵，终于还是决定亲自捡起它们。随意按下几个按键后，本来气势汹汹的凶兽立刻停止了所有动作，乖乖地回到笼子中，然后身体一软，彻底瘫了下去，恢复成一滩烂肉的状态。

　　“不可能，你们什么时候过来的！”
　　女人已经失去行动能力，清楚地知晓自己的结局，可她还是不认命地大吼，难以接受眼前的现状。

　　两只小方块脱离谢落的控制，掉落在地面弹了几下又落回，像是在嘲笑她的愚蠢。

　　这自然要感谢他们堪称无敌的后援——杜向谦。

　　事实上，在安东尼死后维秩者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工作，他们搜索遍酒吧的残骸，虽然没有找到安东尼的尸体，却在其中发现了损坏大半的控制器。以杜向谦的智力和能力，他怎么可能不敢去挑战复原这一控制器。

　　他简直就是一个真正的天才，仅用一个夜晚便反推出控制器的使用原理和构造，尽管无法彻底仿造一个全新的控制器，可他却足以针对性地发明出全新的信号屏蔽器，让他们能够暂时摆脱控制器散发出的频率，这远比维秩者原先在酒吧中只能抵御远距离控制的屏蔽器厉害许多。

　　即使在杜向谦看来，这一切都十分简单，他们也早就预料到马戏团会有相应的控制装备，但要不是他的存在，他们恐怕真的会栽在这里，败倒在两个看上去再简单不过的装置下。

　　而这些都只是他们前期的准备工作，在叶沉舟和季之韵进入后台时，另一边的谢落也没有闲着。

　　谢落因为身体原因中途离开了马戏团，但他自然不可能心安理得地在外面看着两人行动。当位于正面的两人把马戏团的注意力都吸引走后，休息好的他直接潜入被机器人包围的兽笼之间，并且依靠自己的身体反应在第一时刻找到了那只雄狮。

　　这一次，他没再单纯地见到狮子就离开，在确认身份后，他直接放走狮子，突破重重工作人员的阻碍，脚踏一地碎肢捣毁整个马戏团的休息区域。
　　在此期间，他始终可以听见叶沉舟的说话声，一直到女人露出真面目，信号扰动，他再也无法确定叶沉舟的安危。

　　所有的事都顺理成章，谢落适时出现，在塔娜的检测器尚未发现自己的时候，一举解决了那目中无人的人。

　　当然，这些过程他怎么可能会一五一十地说出，他也没有力气再去开口。

　　他只是把这个连名字和长相都没有完全记清楚的女人丢在原地，然后逆着前来活捉马戏团造假团伙的维秩者们，朝出口一撅一拐地走去。

　　“感谢你们的付出，如果单纯从这个世界正常运转的角度来说的话。”段雅桐分别握住叶沉舟和季之韵的手表示感谢，“至少我们把一场恶劣的人体改造和虚假动物贩卖事件遏制在萌芽中。”

　　“没什么，不过如此看来，既然你们可以顺利处理马戏团的人，而不是像之前那样完全看不到地下试验室，那么马戏团可能并不属于玩家需要仔细探索的范围之内，也和我们最终逃离的目标没有多少关系。”叶沉舟面上是掩饰不住的担忧。

　　维秩者先前早就知道核心的事情，也能勉强发明出可以控制一个人的发射器，自然能够想到同时抵御控制的屏蔽器，可是它们终究和安东尼全身心投入的研发有所区别，只能用来应付上层的检查，威慑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的安东尼而已。

　　再加上完好的屏蔽核心频率装置临时只造出了三个，又分别用在他们三个玩家身上，那些维秩者们只能在暗处用维护治安的理由在马戏团附近潜伏，像个保安似的着重关注这一人群密集的新活动，避免打草惊蛇。

　　自傲的上城人普遍以为维秩者不过是在水业绩而已，根本不会做贼心虚地多想什么。

　　所以对于他们来说，观看表演、借口潜入、一举打倒塔娜，一系列事件照常发生，成功来得十分自然，换作任何一个经验丰富的人几乎都能做到。

　　由此可以发现，他们目前为止所经历的一切都完美符合了正常世界运行的逻辑，通关副本的提示或者线索相关的内容几乎与此毫无关系。

　　顶层的领导阶级发现下属研究人员找到了人类的核心机密，想要借此控制所有人类。

　　试图自己夺权或是利用机密赚钱的研究人员不愿被管束，逃跑后暗地里扩大自己的势力，一面找寻人类继续做实验，一面把实验失败品改造成动物捞钱。

　　最后，所有的地下勾当都被正义的热心市民揭穿，由官方的维秩者收尾，给予那些人应有的惩罚。

　　那么按照正常世界的剧本来看，最后似乎只剩下眼前腐朽的政府了，难道他们真的需要推翻统治，直接改变这个世界？

　　如果最有希望的地下实验室也是如此的话，这或许是唯一可行解。

　　“我去帮着审问，你赶紧去看看落落吧。”

　　季之韵一句话骤然点醒了陷入沉思的他，叶沉舟从越绕越深的逻辑陷阱中脱身，抬起头来时才察觉段雅桐早就带着一大批人去搜查马戏团，而谢落也离开了这里，八成正坐在飞行器上等他回去。

　　“别想太多了，你看谷阳平这次这么惨，也没有抱怨什么，不是吗？而且我们这次来马戏团也不是没有收获，你看他不就在这里吗？”季之韵指向另一旁一脸幽怨的雄狮，神情也严肃许多，“他绝对是跳脱出世界，唯一的变量——”

　　“仿生人，就是他。”

　　“你说的也是，我们这一趟不算白来。”叶沉舟赞同地点了点头，“那我就先回去，你好好处理一下。”

　　“好。”

　　如果是从前，季之韵一定不止会在言语上打趣叶沉舟，还会走过来搂住他的肩膀，让他不要为那些琐事操心担忧，而叶沉舟一定也会笑着捶他发达的胸肌，然后意识到自己的问题，转而与他嬉笑打闹起来，本来紧绷的氛围会立刻消散下去。
　　季之韵好像永远都会是那个能够时刻观察他人情绪的臭小子，是大家眼中的活宝，即使他并没有其他人那么聪明。

　　然而现在一切都变了，季之韵有意和他保持距离，也早就看穿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对于叶沉舟来说，自从那场大火以后，他的视野便永远被一人占据，其他人都像是他为了维护正常人面具而选择被动接触的过客。

　　大家一起笑着笑着也就长大了，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在未知的空中不加约束地随风飘荡，时而相遇，时而分离，虽然自由，但不变的一点是，他们再也找不到原本的那根线了。

　　叶沉舟现在有了谢落，可是季之韵还剩下什么呢？

　　“快来帮忙啊，发什么呆呢！”

　　听见远处的人群呼喊自己，季之韵乍然清醒过来。

　　他到底在想什么，叶沉舟与他相处了将近两辈子，哪怕对他人假装，对自己也不会虚与委蛇。

　　他付出的是真心，叶沉舟同样会还以真心，这才是那人的准则。

　　“来了来了！”
　　将视线从叶沉舟离去的背影上移开，他当即小跑着跟随维秩者们清点剩下的动物，以及马戏团一众真真假假的工作人员。

　　那里至少还有一个和方淑瑶长相极其相似的人。

　　而就在所有人忙碌的时候，他们都忘记了一件事——那头被放跑出来的狮子凭空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