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件现实》亭灯

181、马戏

　　全场一片安静，所有人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演出屏息等待。

　　片刻后，只见那没有任何阻隔的舞台之上，用于遮掩的幕布竟然自己顺着兽笼落下，露出了藏身其中的凶兽。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盘踞在其中一圈圈缠绕在一起的长条状生物，其上密布的银色鳞片在灯光下闪闪发光，犹如华贵雍容的钻石般闪耀，只一下便夺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随后正中心的头部伸出两条细长的胡须，在空中不断挥舞似乎在试探着生命的气息。

　　好像是察觉到自己被围观的处境，下一秒，一双金色的眼睛猛地睁开，深黑色的瞳孔瞬间拉长成细长的蛇瞳，紧接着又转换为圆形的瞳孔。两种形态不断变化，它明显在观察周身渺小的观众。

　　就在众人为这新奇的生物不断赞叹时，蜷曲在一起的身体骤然拉长，尖锐的龙鸣声响彻在整个空间。

　　一条巨龙横空出世，在众目睽睽之下腾空飞起，迅速在空中掠过，带起一阵又一阵狂风，吹得脆弱的帐篷摇摇欲坠。最后巨龙悬停盘踞在舞台正上方，微张着嘴审视下方还不如自身一根手指大的人类。它的口中呼出滚烫灼热的气息，仿佛随时准备喷出火焰。

　　在此之后，激烈的锣鼓声适时响起，伴随着紧张刺激的节奏，各类生物依次从后台登场。

　　长着翅膀的飞鱼，生出牛角的猛虎，拥有九条尾巴的狐狸，甚至是羽毛灼烧着火焰的凤凰，一众只在传说里出现的生物依次现身，引得全场欢呼尖叫。

　　“这，这些就是海报里说的，全由肉/体组成的真动物？”季之韵简直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这能是真的就有鬼了吧？”

　　“蠃鱼、穷奇、九尾狐、凤凰，还有青龙，都是拿来欺骗这些没见过的人的吧？不过这技术伪造得也太过逼真了。”
　　叶沉舟同样感到一阵无语，他们现在的状态类比从前，简直就相当于在露天的广场上看着最高级的超清显示屏，然后屏幕里放着各种学前教育动画供路人观赏，明明很合理，但就是哪哪不对劲。

　　舞台上的生物越来越多，不过它们的大小渐渐不像传说中那样遮天蔽日，反倒是正好可以拼图似的塞进帐篷空旷的顶部，一切仿佛都被提前规划好。

　　随着音乐的渐渐平息，头戴面具打扮成动物模样的驯兽师终于从后台走出，同时带来了那些生物的迷你版。

　　真正的驯兽表演至此才正式开始。

　　“话说你当时在后台，看到的应该不是这些动物吧？”叶沉舟小声地开口说道。

　　季之韵回忆片刻：“我当时只看到了那头狮子，根本没敢多留，要是真有那么离谱的动物，我应该能发现啊。难不成是因为还有更多关押动物的地方？”

　　“是有可能，马戏团里面那么大，我们还没有亲自进去探索过……”叶沉舟刚想开口询问杜向谦动物的真假，却在看到下一场表演的时候惊到忘记开口。

　　只见原本还被驯兽师牵着绕场行走的小动物陆续展示起自己的特长。

　　舞台中央仅有一人头围大小的钢圈上燃烧起熊熊烈焰，火焰的温度高到一度变为蓝紫色，而宛若成年老虎的动物们则整齐站在一旁，随着一声声口哨毫无畏惧地跳进火圈内。

　　结果可想而知，它们被硬生生卡在火圈之中，火焰在瞬间吞没了每一个个体，窜天抖动的火苗仿佛痛苦哀嚎的灵魂，扭曲着盘旋而上，最终烟消云散，地面上仅留下化成灰的尸体。

　　独属于蛋白质燃烧的新奇味道在空气中弥漫，没有一点金属残留的场地无不表明一个事实——这些动物都由肉/体构成，不含任何机械造物。

　　马戏团并没有虚假宣传。

　　与此同时，场上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欢呼声，发觉自己没有被蒙骗的观众无不放声喝彩，拼命地鼓掌赞美马戏团绝赞的表演，甚至拿出自己的终端现场连接到马戏团的网络里直接打钱。

　　一道巨大的屏幕突兀出现在那条青龙的身躯之间，上方接受到的赏金数额还在不断飙升，加起来的位数居然都要超过身份证号的长度。

　　倒吸一口凉气，叶沉舟这才发觉自己把这个世界的人想得太简单了，他们在游乐场里都恨不得让自己当场分尸，又怎么可能局限于单纯地观看表演呢？

　　“它们确实都是货真价实的肉/体，只是……”
　　嘈杂一片的噪声之中，杜向谦的声音清晰地在耳机内响起。

　　“只是什么？”他赶紧追问。

　　杜向谦叹了口气：“那些都是由肉/体缝合而成的，所有的动物只是看起来像动物，它们本质上都是简单的肉块，能够正常活动是因为特殊的虚拟实体技术。那些附加在肉/体上的结构都是类似于锡箔纸的空壳，经过火焰燃烧以后会缩小到肉眼难以看清的程度，所以大家都会以为那些动物是真的。”

　　“所以从根本上来说，马戏团的人并没有掌握真正仿生人的技术，一切都是江湖骗术？”

　　“大概就是这样，但那些肉/体绝不是凭空出现的。”杜向谦顿了一下，“它们很可能都是从下城人身上找来的……”

　　就像是肉食动物需要吃肉一般，这个世界里唯一的肉类只有无法接受仿生肢体改造的下城人，那些上城人恐怕很早以前便在密谋这件事。如此往下发展，当他们不满足于简单的机油食物时，会不会突发奇想学着古人的进食方法，开始研究吃肉？

　　一切都难以预料，上下城之间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分歧。

　　“这也太过分了。”季之韵的声音不自觉颤抖，“连那些下城人都在庆祝。”

　　放眼望去，刺激的血腥盛宴中，潜在的猎物与猎人都在欢呼，尽情地释放着最原始的本能，叶沉舟甚至发现原本听话的小布鲁斯也融入其中，着了魔似的追求直观的刺激。

　　血肉横飞，一个又一个完整的躯体在他们面前消散，表演着各种各样的死法，染红整片舞台，烘托愈发浓烈的氛围。

　　“你们还真的看起表演来了？”
　　一道格外冷静的话语打断了他们的胡思乱想，叶沉舟这才反应过来，他们差一点也要陷入表演之中无法自拔。

　　“你那里怎么样？”他连忙问道。

　　“一开始人有点多，还挺麻烦的，现在都跑没影了。”谢落快速地在后台的兽笼之间穿行，同时把每一只还没有被拉出去的动物数据反馈到杜向谦的终端里。

　　叶沉舟愣了一下，他差点忘记谢落讨厌人多的事实，虽然现在的条件根本不容许他们矫情。

　　“你的身体修整过了，但还不如正常情况下灵活，你要注意。”季之韵反倒是直接开口，“出现意外就赶紧走。”

　　谢落清了一下嗓子，简单回了一个“明白”。

　　就和从前那样，叶沉舟和季之韵两人负责在正面突破吸引火力，而他则潜入后方，寻找隐藏在暗处的线索。

　　早在马戏团表演正式开始时，他便越过重重阻碍，潜入到后台的兽笼之间，趁驯兽师放出另一边野兽的时候，将随身带来的检查无人机放出，顺便亲自挨个检查每一个兽笼。可是几轮搜寻下来，他看到的都是再正常不过的小动物，就连杜向谦也表明，它们不过是以肉块为主体生成的冒牌货。

　　除此以外，他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的信息，一切都像是一个正常马戏团该有的样子，而他却因为一直暴露在过敏源中，身体反而愈发难受起来。

　　检查到最后一个兽笼时，他终于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那一瞬间本来隐隐彰显自己存在感的疼痛齐齐爆发，勉强安装在身上的肢体仿佛下一秒就要当场散架。
　　事实上，现在的他几乎只有大脑是完好的，其余的部位都是新装上去的，只能勉强应付目前的搜索任务，根本不可能直接正对上任何一个敌人。

　　就好像是猜到他坚持不下去似的，远处忽然走来新的驯兽师，逼得他不得不先躲到另一处兽笼后面隐藏自己。

　　偏过头观察那一块的动向，视野中他看见驯兽师打开自己刚刚躲过的囚笼，牵着里面的狮子向舞台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狮子回头看了一眼他，而且它也不像先前被拉走的动物那样呆滞，仿佛有自己独立的思考能力，却迫于生计不得不假装听话。

　　“你的身体坚持不住，没有线索的话就赶紧离开，我们这里还有杜向谦的无人机可以探查。”听到咳嗽声，叶沉舟终于忍不住发话，“他已经确定马戏团周围没有密室了。”

　　其实谢落完全没有必要亲自过去探查，只要越过安检门把无人机丢进去，然后就像杜向谦平时使用能力一样，让无人机自己调查就万事大吉了。可是那家伙还是执意亲自过去，无论他们怎样劝说都没有用。

　　究其原因，谢落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全自动的肉类检测机器。

　　因为过敏，他的不良反应越大，就意味着附近肉/体含量的增多，这远比机器人一个个搜索过去要高效很多，只是方式实在过于极端。

　　“我再说一遍，给我回来。”叶沉舟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严肃，“你别以为跟我表白了就可以安稳去死。”

　　谢落靠在兽笼边不觉发笑，他那一点小心思根本躲不过叶沉舟的眼睛。

　　当时酒吧倒塌，全军覆没，阵仗何其大，被救出来的他几乎成了一个人棍，再加上身体本身的残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还能够活多久，能不能真的坚持到副本结束。他们所有的行动都是基于自身可以顺利逃离副本的设想上的，从来没有人提出任务失败会怎样，但是真的没有人会去思考吗？

　　答案显然是不可能。

　　谢落担心方淑瑶的事情再次上演，所以他不想给自己留下遗憾，而是抓住了他和叶沉舟两人唯一的一点独处时间，说出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也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

　　现在心愿已了，他又可以不要命地破罐子破摔。

　　“下一个上场的狮子。”
　　他再次咳嗽一声，视线不自觉转移到主动靠在自己脚边的仓鼠型机器人，差点把它幻视成自己还在工厂副本里的迷宫时，那只带路的小仓鼠。

　　“有问题？”

　　“对。”

　　“任务完成，给我滚回来。”

　　这还是叶沉舟第一次和他说这样的话，他甚至能够听见季之韵在一旁拉着人劝说对方不要太严厉的话语声。

　　“好。”
　　他缓缓站起身，用最后一点力气挤出微不可闻的气声，脸上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而后趁着驯兽师不在场，他终于听话地跟随面前的机器人向马戏团外部转移。

　　与此同时，那只可疑的狮子恰好上场，正由驯兽师牵着绕全场展示。

　　“就是它。”季之韵略显激动，“我上次被绑架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它。”

　　这绝对不是简单的巧合，叶沉舟立刻把注意力转移过去，只见场上的动物渐渐从不可名状的传说生物变成了普通世界中正常的猛兽。两者对比之下，那些有着利齿獠牙的动物更像是用来收尾供人放松的压轴演出，看起来明显可爱娇小许多。

　　它们依次沿着没有围栏的舞台边缘行走，每每将头部或是身体的某些部位伸出舞台外时，都会引起场下的一阵欢呼。身在前排的人纷纷争先恐后地上手触摸，感受活物独有的柔软触感，毫不畏惧随时可能失控的怪物。

　　“这些都是最真实的肉/体生物，绝对没有一点机械结构，各位可以尽管亲自验证！”

　　刻意做旧的广播里夹杂着不少杂音，听起来刺耳至极，却也盖不住众人见到古董的惊奇。

　　被暴力揪下来的毛发在空中如柳絮般飞扬，又似烟尘飘散，溅射的血点泼洒在地面，沾染在每一人的脸上，如同新加冕的血色皇冠，为精彩的马戏演出更添浓墨重彩的一笔。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确实是这个世界革命性的进步，只可惜一切都是幻想。

　　“它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啊？”季之韵始终盯着那头排在末尾的雄狮，可是它的动作无比自然，同样任由台下的人粗暴抚摸。

　　直到队伍渐渐走到观众席末尾，也就是他们所在的位置。

　　那只雄狮一转眼便发现了坐在角落的两人，猩红的眼睛猛地转向他们，随后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时，它乍然跃起冲下舞台。

　　堪比人头大小的利爪踩在地面之上，延伸而出的指甲距离两人的脚尖只差分毫距离，长着尖锐獠牙的巨口大张，腥臭的涎水顺着犬牙下淌，最后化成一颗巨大如水晶球般的恶心液体，砸在叶沉舟的下半身。

　　时间好像在此刻凝滞，叶沉舟瞪大双眼望着眼前的不速之客，下意识的条件反射让他差点掏出藏在身上的枪，要不是季之韵在一旁按着他的手，他恐怕已经开枪让这脏兮兮的玩意魂归西天。

　　而坐在身边的小布鲁斯就没有他们这么淡定了，突然惊醒的孩子吓得拉住自己的父亲跳到几尺远，带动周围的观众情绪达到最高//潮。

　　所有人都以为这是故意安排的娱乐节目，但是叶沉舟和季之韵无比清楚，这一小插曲绝非刻意为之的。

　　一旁的驯兽师明显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紧急情况，没敢立刻上前劝阻。眼看事情就要不可挽回，一个兔女郎打扮的驯兽师适时出现，几下便拉着锁链将发狂的雄狮拽走，又狠狠地抽了几鞭子惩罚不听指挥的畜生。随后不等观众反应，她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迅速离开舞台清场。

　　在此之后，一场盛大的表演终于正式落幕，所有观众起身离开马戏团，兴奋地诉说着这次奇幻的经历。

　　叶沉舟和季之韵混迹在人群之中，没有直接从安检门离开，反而注意到进门处另一侧的景象。

　　小布鲁斯和他的父亲被身穿马戏团制服的人找上，好像在谈论某些事情，看上去有些为难。

　　“关于刚才那只狮子，我们真的不需要偷溜进后台再去找找看吗？”季之韵正小声问道，见叶沉舟没有搭理他，奇怪地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突然想到了什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孩子的身体好像……不错？”

　　“过去看看。”叶沉舟说完已然迈着沉稳的步子朝小布鲁斯的方向走去。

　　“先生！”小布鲁斯一看到他，赶紧挣脱开驯兽师有力的手，拉着行动略有不便的老父亲躲到他的身后。

　　“你们……”他带着一丝不悦，拿出一位老师该有的样子，来回打量眼前两名无礼的驯兽师，“这是在做什么？”

　　站在前方较为壮硕的男人显然没有料到还会有人过来解围，刚想让人滚开，却在看到叶沉舟豪华的打扮以后，立刻闭上了要骂人的嘴，转而向身后的女人挑眉示意，似乎在询问一开始清点人数的时候有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虽然叶沉舟没做多余的动作，但女人也不敢直接招惹身份不明的观众，毕竟他们只派了最边缘的人员看管安检门，有恃无恐地根本不在意来者到底是谁。短暂权衡之下，她最终决定上前独自应付面前的人。

　　“先生有所不知，我们在舞台表演时出了一点意外，正好吓到了这两位客人，我们希望给他们一点补偿以表歉意。这毕竟是我们第一次正式演出，任何意外都不是我们想要看到的。”

　　“哦？原来是这样？”叶沉舟笑着回应。

　　“是的，我们都是真心的”见叶沉舟态度松动，女人松了一口气，“只是不知道先生是……？”

　　叶沉舟回头看了一眼有些紧张的小布鲁斯，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的脑袋，然后转头朝女人眨了眨眼。那只隐藏在金色单片眼镜后方的左眼微微闪动，透露出不可言说的深意。
　　“其实我是这孩子的私人教师，我们在看表演的时候就坐在一起，说实话我也被那野兽吓了一跳。”

　　女人愣了一下，不用叶沉舟多说，旋即自行领会到话语背后的含义。

　　这样一位身份尊贵的客人怎么可能真的是那下城人的私人教师，恐怕身份是假，看上别人才是真。

　　这人绝对不可能发现他们的真实目的，估计只是想来上演一出英雄救美，就和所有上城人最常用的套路一样，拐骗一些懵懂无知的下城人罢了。

　　如此以来，她根本没必要那么紧张。

　　长舒一口气，她露出一个妩媚的笑容：“那先生也可以随我们一起来后台参观，作为补偿，如果先生看中了什么动物，我们可以打折便宜卖给您。”

　　反正他们开设马戏团的另一个目的就是贩售那些假动物，提前坑一个冤大头顺便赚钱正好一举两得。

　　“这样啊……”叶沉舟有些玩味地看向她，“我很乐意，只是有些事情我还需要和我的佣人商量一下。”

　　身为“佣人”的季之韵立刻僵硬地在后方点了点头，接受了自己这个临时身份。

　　“懂的懂的！”女人马上答应下来，左右赔笑，“马戏团后台还有事情需要处理，我们会收拾好一切迎接各位的到来。”

　　她说完便牵着男人的手逃也似的离开，走前还不忘说道：“我们就在后台等你们，别忘记了……”

　　此时人群尽散，安检门紧紧关闭，四周封死，只有几个微型摄像头闪烁的红点监视周围的景象。

　　至少在马戏团的人看来，他们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也没有否决的权利。

　　“我就成你佣人了？你这戏演得还真是自然。”季之韵见怪不怪，反正他不是没有见识过叶沉舟变脸的样子，“话说他们这是想要卖动物？和酒吧那伙人的目的不太一样？”

　　叶沉舟有些烦躁地敲了敲自己的手杖：“或许赚钱的可能性比较大，但是改造人体的事实都没有变。要不是顾及到我这狐假虎威的身份，那两个下属绝对不会这么好说话。”

　　“马戏团的人肯定和酒吧的有联系，安检门绝对是用来检查肉/体的完好程度的。身体好的人恐怕会在暗地里被抓走，像我一样被关进兽笼，或者步你后尘直接进实验室都有可能。”

　　他看着满脸严肃的季之韵，不免叹了口气：“有时候我还真是怀念你什么都不明白的样子。”

　　“……”季之韵抿了抿嘴想要反驳什么，后来还是没有说话，转而面向两个下城人，“那他们该怎么办，那些人以为我们会商量着怎么诱拐人才暂时离开的，他们绝对有把握把我们一网打尽，不可能就这么走了。”

　　“让段雅桐找个借口进来将他们护送回下城区，马戏团的人就算再想要完好的肉/体，也不可能胆大到在她面前肆意妄为。”

　　“好，进后台以后我们再临机应变。”

　　“先生，我们是要……”小布鲁斯担忧地看向叶沉舟。

　　“乖，等下会有维秩者送你和爸爸一起回家，听我的话，别留在上城了。”叶沉舟蹲下来轻声细语道，谈话间，他控制不住地想起那个曾经也需要自己矮下身子才可以好好交流的人。

　　不过小布鲁斯明显要听话很多，他没有多问，只是带着哭腔说道：“我感觉先生好像变了很多，但是我相信先生，您绝对不会害我的，对吗？”

　　“对，他们过来了，你快过去吧。”
　　话音落下，叶沉舟轻推了他一把催促他快点动身。

　　小布鲁斯深深地皱着眉头，撇着嘴一副忍住眼泪的纠结模样，没有动弹。

　　“去吧。”叶沉舟再一次劝说。

　　“你会回下城吗？还会回来教课吗？”

　　“……”他没有回答。

　　小布鲁斯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突然冲过来踮起脚抱了一下叶沉舟，而后一言不发地扭头带着自己的父亲离开。

　　维秩者一早就守在门口，马戏团的人大概以为自己触犯了什么事情，没敢出来阻拦，那个孩子和他的父亲就这样从他们的视线里渐渐消失。

　　那也是叶沉舟曾一度无比向往的亲情。

　　只是不知道这一决定到底是好是坏，小布鲁斯回到下城后又会怎样。

　　“哎。”季之韵不免感慨，“他们只是副本里的NPC而已，其实我们完全没有必要顾及他们的性命吧。”

　　“谁知道呢。”叶沉舟看着镜片中投射出的景象，那条红色的状态栏恰好代表着谢落，“他们可能像段雅桐那样早就死掉，却被副本强行还原出来，也有可能像谢落那样，本就是个正常的人类，之后才变成NPC的。再说了，我们这些玩家不也都是死后才穿越过来的？”

　　“哥。”

　　“怎么了？”叶沉舟对季之韵突然的亲近感到一丝不对劲。

　　“我总觉得她还没死。你没发现这个世界对生死的定义很模糊吗？桃花源里有的玩家死了之后会变成NPC，NPC降级之后也会变成更加低级的NPC，总不能……”

　　“……抱歉，我也不知道。”
　　面对这样的疑问，他只能保持沉默。

　　他不是没有思考过其中的可能性，但是目前为止，他们没有一个人真的见到过复活成为NPC并且拥有独立思想的玩家，谁也无法证实这一点，包括身为NPC的谢落。

　　季之韵向他投来意味不明的一眼，可转瞬间又掉过头去，只给叶沉舟留下一个黑暗中被探照灯映射到模糊不清的背影。

　　“算了，我们现在都自身难保，想那么多做什么。早晚有一天，我要把所有的真相都查明。”季之韵理了理自己的外套，迈步向马戏团的后台走去，“时间差不多了，去后台看看那只狮子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