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件现实》亭灯

176、囚笼

　　眼看叶沉舟和谢落都各自找到目标，好好在失重场里发泄过一轮的季之韵冷静下来，重新坐在吧台前，面对着五彩斑斓的酒杯放空自己的大脑。

　　这是他难得的独处时间，也只有这时他又会莫名其妙地想起方淑瑶，想起副本最后坠落的场景。

　　一片空白，一片虚无……

　　耳机里时而传来其他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他并没有参与也无心旁听，不经意流露出的忧伤让他不用假装就像一个情场失意的男人。

　　正是此时，他听见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一个人在这里吗？”

　　欢快带着一丝跳脱的语气一点没变，就和他印象中，方淑瑶的声音，如出一辙。

　　仿佛有根尖刺猛地插进心脏，酸涩的感觉一股股涌出，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到了朝思暮想的人……？

　　“你……我们以前认识吗？”面对那欣喜若狂中夹杂着无尽哀思的眼神，来人不免被吓到，又很快反应过来，笑着坐到了一边的高脚椅上。

　　季之韵撇嘴苦笑一声，摇头把视线从女人身上移开。

　　他在想什么，死掉的人不可能复活，身边这人也只是与她有几分神似而已，那没有一点装饰物的发型，还有成熟性感的服饰，都不会是方淑瑶偏爱的事物。

　　明知自己不是来缅怀过去的，可是当他看到一个这样类似的人出现，又怎么能忍住不产生一瞬间悸动。

　　他在心底告诉自己，面前的人是塔娜，是和酒吧还有马戏团有关的关键人物，是他需要调查的对象。

　　“那……这位帅哥，是对我不感兴趣吗？”
　　塔娜见他始终没有反应，竟然胆大到直接倾身靠近，用新装好的硕大胸部主动触碰，进而伸出纤细的手指刻意从季之韵的下巴前挑逗几番。

　　季之韵感觉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不自在地泛起一片鸡皮疙瘩，即使他的身体根本不存在这些器官。

　　方淑瑶是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现在的他更加清楚，眼前的一切只是巧合而已，他的那些情绪在此刻都是多余的，他不能在此刻被蒙蔽双眼，即使面前的人和自己曾经心爱的人有多么相似。

　　他撇过头去，拿起酒杯假装喝了一口，借助喝酒的动作冷静下来，顺便看到叶沉舟那里和他几乎相同的情况。

　　“不是不感兴趣。”他回忆着自己偶尔见过的渣男模样，没有把人推走，故作熟练地回道，“只是，只是这里不太合适。”

　　塔娜的表情立刻变了，做出一副了然的模样：“那不如去更加隐蔽的地方谈谈？”

　　“隐蔽”二字被刻意加重，季之韵就算再不通男女之事也明白背后的含义。

　　可是心中的羞耻感让他难以流畅地接上后面的话语，为了避免露怯，他干脆转头从高脚椅上离开，作出一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脑海里一时间被如何应付女人的问题填满，季之韵不知不觉间来到酒吧后方自带的临时房间。丝绒仿制地毯铺制而成的过道两侧便是一个个私密房间，其中正在进行的事情不言而喻。

　　“哎呀，帅哥别那么着急，等等人家嘛。”

　　塔娜婉转的娇嗔从背后传来，他象征性地停下脚步，转头对上她：“你自己选一间喜欢的房间，不用在意价格。”

　　听到这里，对方的笑容愈盛，随着两人距离的拉近，她放在背后的手也渐渐拿出，终于在贴近季之韵的那一瞬间，展露出一根香烟形状的物体。

　　然而季之韵根本来不及仔细观察，也没空再去感叹身上突如其来的痛苦，下一刻他已然晕倒在地，彻底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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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家伙比你找的那个次点，放这里能改造成动物也不错。”

　　熟悉的声音模模糊糊响起，好像很近又好像很远，听得不够真切。

　　“我知道，反正先放在仓库，等后面一起检查，等等，外面好像有点事情，我先去解决一下……”

　　随后大门被重重关上，整个仓库陷入一片死寂。

　　季之韵扶着肿胀的脑袋清醒过来，发觉自己正趴在一个方形的牢笼之中，牢笼外部覆盖着一层麻布，只有微弱的光线隐隐从外部投射进来。合金制成的金属底部压得他半边脸都僵硬起来，一根根堪比他手臂粗的柱子密布在牢笼边缘，连探出一颗脑袋都困难，更是彻底断绝了他想要主动逃跑的可能性。

　　他小心翼翼地爬到柱子边，小幅度拉开麻布，透过缝隙看到了外部敞亮的景象。

　　一个个近乎相同的牢笼零星分布在仓库内，除了被布严实地盖住以外，下方都安装有巨大的滚轮，看上去就像是在为随时移动做准备。

　　面前的景象和设想中的完全重合，和传统印象中的马戏团一样，它们是专门用来囚禁动物的。

　　季之韵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被绑到了马戏团，这正是他们想要去寻找线索的地方，而且塔娜临走时说的话也一定有什么深意。

　　通讯器另一头的人找到的会是谁，是同样跟他一起调查的叶沉舟，还是其他人？

　　改造成动物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牢笼里面关的都是真人，或是，改造成动物的真人？

　　他不免感到一丝毛骨悚然，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马戏团正是利用这个世界并不存在的动物做噱头引人注意的，并且宣传用语不就是不靠机械驱动，每个动物都是纯肉/体吗……

　　“喂，有人听得见吗？”

　　突如其来的说话声吓得他触电似的从笼子边弹开，刚准备坐回笼子中央继续装死时才想起来，他并没有被发现，是耳机里的杜向谦在找他。

　　“我好像被困在马戏团了。”他小声回答，“这里好多兽笼，我被关在里面了。”

　　“太好了，不枉我紧急调试加强半天信号，能先找到你也不错。”杜向谦叹了口气，一边继续找寻叶沉舟，一边调出马戏团周围的景象，“你的定位确实在马戏团，目前看来，那里没有人在附近看守。”

　　“一个人都没有？”季之韵终于放心下来，挪到边缘大胆地掀起帘子观察外面的情况。

　　“马戏团在城里，我可以从外面检测到附近的情况。而且有了信号，我也可以扫描你周身的坏境，以上城人的自信，他们必然认为你不可能从安装了新锁的笼子里逃出来。”

　　听到这里，他眼睛一亮，直接撩起衣服将手伸入自己空荡的腹腔，然后抓住与肋骨几乎贴合成一体的小铁丝，用力一抽，一个小型的□□便被拿了出来。

　　“幸好我们留了一手，他们搜身根本搜不出这玩意。”

　　“你最好快一点，只要能从马戏团后面出来，就不用担心再被发现了。”

　　“我听见有人提到改造动物的事情，马戏团绝对有问题。”
　　季之韵来到牢笼边上安装锁的位置，拿出铁丝对准了上面的电子锁。

　　这些锁是靠瞳孔识别的，看上去只有一个人可以打开，但是他的铁丝也不是一般的废品。
　　只稍用铁丝的一头对准摄像头似的锁，铁丝自身便会发出一道激光，在瞬间影响其中的识别程序，让程序误以为季之韵也是可以开锁的人之一。

　　没有触发任何警报，大门安静地自动朝两侧打开，季之韵轻松从中跳出。

　　“我们之后再来调查，当务之急是先逃出来。”杜向谦催促道，“你从大门出来以后一路右拐直走，可以看到镂空的围栏，直接从那里钻出来就行。我的飞行器会及时过来接你，有特殊情况我会提醒你。”

　　“好。”他明白凭借自己的水平一个人在这里干想是很难得到结果的，除非叶沉舟也在附近，想到这里他不禁问道，“叶沉舟人呢，他不在我这里吗？”

　　“……他在比较偏远的地方，但是谢落去救他了，你不用担心。马上就到目的地了，你坐稳了。”

　　“什么？”

　　“我在和他们说话，你抓紧时间。”

　　“他们没事吗？！”季之韵惊喜地问道。

　　“没事，你放心。”
　　随后信号掐断，杜向谦似乎专注于寻找叶沉舟去了。

　　始终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季之韵小心翼翼地向出口走去。

　　然而走着走着，他的注意力却不由得被周身的兽笼吸引。兽笼上覆盖的麻布没有彻底遮掩住其中的景象，堪堪露出了漆黑的一角，如黑洞般占据了他的所有注意力。

　　他不知道里面究竟关押着什么，是他印象里那些普通的动物，还是某种神秘未知的生物。

　　或许，就这样打开看一眼也没有事？

　　下一秒，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然对上笼中的凶兽。

　　这只是一头再普通不过的狮子。

　　那只狮子本来趴在笼子中休息，估计根本没有想到有人会这样掀开帘子看他，先是收起利爪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头，又在看清来者的下一刻发了疯似的猛地扑上前，撞得笼子都震颤三分。

　　流着口水的尖牙几乎贴到了他的面前，还没来得及仔细看清狮子的模样，他便习惯性地朝后退了几步。

　　幕布落下，视野里只剩下框框作响的笼子。

　　与此同时，杜向谦再一次催促他。
　　“你怎么还没有出来。”

　　“我这里……抱歉，我会抓紧时间的。”
　　他没功夫再去纠结那些动物的安危，加快脚步按照杜向谦给定的路线离开。

　　总不能每次都是别人帮助自己，自己却什么都没有做，他也是时候发挥一点微不足道的作用了。

　　而就在他顺利穿过一排排兽笼见到外部的城市时，耳机里终于传来了叶沉舟得救的喜讯。

　　季之韵当即坐上适时出现的飞行器，离开这是非之地。飞行器平稳的运行间，他一直默默地听着其他几人的对话，好让自己焦虑的心情缓解一二。

　　可是冷静下来的他却不自觉地想到那只被关住的狮子，仔细回忆起来，他其实在偶然间瞥到了狮子的脸，那种悲愤又带着绝望和不可思议的眼神根本就不像是动物身上会出现的神态，似乎只有人类才能拥有。

　　那狮子是由人改造而来的吗？又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明明他们完全不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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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谦谦，我知道你平时不是这样的人，可是你为什么要故意报假警？”

　　女人温柔带着担心的声音在通讯器那头说道，杜向谦手中不停敲打键盘的动作戛然而止。

　　“我知道是你报警的，你那点伪装手段我再熟悉不过。为什么要我来马戏团？你希望和我一起来这里……”

　　“别说了。”他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我不是小孩子了，你忙你的工作吧。”

　　他原本只是想报假警吸引马戏团的注意力，好让季之韵可以趁机从后台离开，谁能想到，维秩者的领袖还是他的母亲。

　　这个时间线里，他的母亲尚未身亡。

　　“哎，妈妈其实也很想你，只是现在很多矛盾都发生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我没办法……”

　　“我知道。”
　　杜向谦再次打断女人说话，而后直接关闭了这一突如其来的通讯，对着不停跑动的代码界面出神。

　　先前的他其实一直在自欺欺人，这个世界如此还原他本来生活的地方，那么他的亲人呢？

　　怎么可能不会存在。

　　只是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对不负责任的父母，也不明白该如何处理那种又爱又恨的感情。

　　情感上他很想去见他的父母，去看看他们过得怎样，可是理性制止了他所有多余的想法，让他仍旧安稳地留在密室中，替叶沉舟他们出谋划策，为离开这个虚假的世界作准备。

　　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杜向谦重新活动僵硬的手指，继续操作起面前的设备，一步步骇入城市的网络还有交通系统之中，连最细微的频率波动都被他一一监控在内。

　　高度发达的大脑令他可以在同一时刻分心计算不同的项目，同时指挥控制叶沉舟和季之韵的逃跑路线。一切的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中，碍事的人被他转移走注意力，挡路的飞行器被他拦截在空中，最近的道路畅通无阻，他只需要静静地在原地等待目标回来就好。

　　此时此刻，他似乎才是那个掌握了整个世界的神明，将所有生物包揽在自己的控制之下。

　　终于，他左侧的屏幕上出现叶沉舟被顺利救走的画面，右侧的则是季之韵即将到达住所的场景。

　　轻松地按下最后决定性的按键，他们所有的身形都从官方监控中消失，就好像他们今天从未出过门，酒吧的人也只是做了一场绑架人的梦一般。

　　一场完美的好戏就此拉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