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件现实》亭灯

142、高级

　　传送门将叶沉舟彻底吞没，待他适应环境再次睁眼时，眼睛却宛若失明般没有任何知觉……

　　这不是眼睛被蒙住后看不到光亮、只能看见自己眼皮的黑暗，而是彻彻底底失明的无感。

　　心下骤然紧张起来，他赶紧摸上一直戴好的护目镜，所幸这一道具还好好的存在，只是现在的他无法随时分心观察谢落的位置了。

　　在原地摸索片刻，周围似乎没有任何动静，也没有限制住他移动的物体。

　　他没敢轻举妄动，被剥夺感官的感觉并不好受，副本一上来的下马威让他无法正常感知时间流逝，更不敢大声呼喊。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恢复些许视力，足够看清眼下的一小块区域。

　　他就像是一片漆黑舞台上被聚光灯照耀的演员，除了投射在脚边的圆形亮光以外，看不见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事物，即便他尝试摘下护目镜。

　　显然副本在刻意限制他的能力，让他的视野范围从极大程度上减小，只能依赖面前所看到的一切。

　　不清楚附近是否还会有其他的玩家，叶沉舟并没有打算继续原地待命。这次的高级副本显然不会直接公布规则，没有任何目标指引，他现在只能向前走。

　　在心中默默地数着步数，最终在走到两百步时，他及时收回即将迈出的脚步，才没有被面前突然出现的人影绊倒。

　　这人显然根本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还沉浸在对光柱的研究之上。

　　叶沉舟警惕地放缓脚步，在内心判断此人的危险程度，可是打量打量着他忽然发现一丝强烈的违和感。

　　这人留着红色的大背头，穿着深蓝色的卫衣，而且在帽檐后别着一枚精致的发夹，发夹的形状就如同一只扭曲的闹钟……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深蓝色的卫衣是他第一次和谢落在桃花源里相遇时，方淑瑶借口替季之韵买来的，而那形状特殊的发夹，更是他在黑市里亲眼看见方淑瑶为季之韵戴上的情侣款……

　　多么令人熟悉的场景，上一次他看到季之韵偷偷进副本还是在学校里的时候。

　　季之韵似乎找不出任何线索，站起身时，恰好看到了在他身后满脸无奈又无话可说的叶沉舟。

　　眼前一亮，他走到叶沉舟身边兴奋地打招呼，身边仅存的视野也随之拓展到叶沉舟的身边，就像是舞台上打下两道重合的聚光灯一般。

　　“叶沉舟！没想到我第一个碰到的是你。来的正好，快来帮我看看这玩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正愁呢。”

　　叶沉舟没有立即回话，他真是不知道该从哪里回答季之韵的问题。

　　他不清楚季之韵为什么会偷偷来到这个九死一生的高级副本之中，但是从对方的话里他至少可以判断出，季之韵早就知道他进了副本，而且来到这里的不止季之韵一人，或许方淑瑶和齐紫兰她们都在，甚至还是她们同意一起进副本的……

　　不难猜出，叶沉舟本人在寻找世界真相的同时，葬花的人也一定不会坐以待毙。只是他的心里总觉得那些人是为了他、为了谢落才来趟这趟浑水的，否则就以这个组织的实力，他们没有任何必要冒险进来，完全可以通过其他的渠道找寻线索。

　　心中既有些感动也有些酸涩，叶沉舟从来没有接受过如此大的好意，或许等出了副本，等他们逃出世界，等一切安定以后，他才有机会好好感谢他们。

　　“你难道不应该在驻地里好好呆着，怎么会在这里？”他走向季之韵，状似疑惑地问道。

　　季之韵的身体立刻僵住，不停地通过快速眨眼来掩盖自己的心虚。
　　“我这不是……不是无聊……？”

　　叶沉舟忍着内心的笑意，他不得不承认在他碰到季之韵之后，原先副本中压抑的氛围被稀释了不少，他对通关的信心反而多了起来。

　　“你无聊来高级副本体验人生的？”他进而逼问，却没有料到一道新的声音传来。

　　“那你又是来这里做什么？活腻歪了想体验人生？”

　　这下无话可说的可不止一个人了。

　　“那我们人都齐了？”

　　一时哑口无言，叶沉舟目瞪口呆地望着方淑瑶从后方的阴影处现身，走到齐紫兰的身边后，颇为寻常地看向他。

　　季之韵见伙伴来了，果断放弃思考直冲冲地像只迎接主人回家的小狗似的跑到方淑瑶身边，反观另一边的叶沉舟，则是彻底傻了眼。

　　副本的目标尚不明确，可如果这是竞争型的副本，最后只能存活几人的话，他们该怎么办？几个人互相残杀吗？

　　彷佛猜到叶沉舟在担心什么似的，方淑瑶适时解释：“你别太担心了，齐哥说副本不可能竞争就不会竞争的。”

　　“多的话我也不说了，但我，以及全体的葬花成员都希望你记住一件事，即使你不是我们组织的正式成员，我们也都是有过命交情的伙伴。我们不会放任你自己单独进副本找死，更不可能只让你一个人冒险去调查。”
　　齐紫兰说话依旧一语道破，简直让被点到名的叶沉舟无地自容。

　　“大不了我们不成功便成仁，一起交代在这里也无所谓啦，能和大家在一起收获这么长时间的快乐我已经很高兴了。”方淑瑶附和道，还顺手替季之韵理了一下乱飞的发夹，将它好好地从帽檐别回衣领处。

　　“我不会让你出事的！”季之韵忽然激动起来，转身的瞬间差点把他身后的方淑瑶撞倒，“我还想带你回我们的基地看看呢！”

　　方淑瑶被逗得哭笑不得，只好一边答应一边让季之韵好好站着。

　　叶沉舟没有出声打断，他无比珍惜此刻难得的温情时刻，也同样感谢同伴对他的信任和付出。长久以来缺失的亲情竟然在这样的异世界里奇妙地填补上了，只是命运捉人，这一切的前提都是他和队友们的死亡。

　　“想什么呢，还在发呆？”齐紫兰笑着越过他来到光柱边上，“抓紧时间看看线索吧，别聊天了，小心注意周围，其他玩家很可能听见我们的对话。”

　　此话一出，几人都严肃起来，纷纷聚到光柱边找寻线索。

　　片刻后，他们在光柱上找到了一张小纸条，上面画着一道下粗上细的斜曲线，自左下角指向右上角。

　　几人围在叶沉舟身边端详着副本首次出现的线索，又眼睁睁地看着纸条在光的照耀下分解殆尽，最终消散在黑暗之中。

　　“你们来的时候有看到副本规则，或是别的什么提示吗？”叶沉舟凝视着黑暗中唯一的光源，从下方打来的光显得环境愈发阴森。

　　“没有。”齐紫兰答道，“目前为止，我们也只看到这个。”

　　方淑瑶：“这是什么意思？是副本的地图吗？”

　　“不知道，我们可能需要收集更多的纸条。”齐紫兰转身朝众人招手，“继续向前走吧，说不定前面还有其他线索。”

　　“可是我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朝哪里走，这里这么黑，总会迷路的吧？”季之韵慢了半拍才跟上。

　　叶沉舟几步便走到队伍的最前方带路：“这确实是个问题，不过我们有四个人，每人都记着点路线吧。要是真的迷路了，那我们也就只能在里面瞎转，乞求自己运气好点。”

　　他在走路时可以通过一直数自己走的步数来简单记录走过的路程，然而这其实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离开光柱的范围后，他们便再也看不到这一标志物了。而且他们只能看清彼此脚下的一小块区域，通过靠在一起的方式分享视野，一旦有人隔开稍远的距离，他们很难再找到人的具体位置。
　　而且除了彼此之外，他们实际上没有听到任何多余的动静，这几乎相当于把他们的感官全部剥夺。

　　这种没有任何外力帮助的情况下，是人就会迷路，他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要不是现在有队友陪伴在左右，叶沉舟估摸自己一定会陷入迷茫，对能否翻过这座高级副本的大山感到难以言喻的无助。

　　或许正如方淑瑶说的那样，不成功便成仁。即使他始终顺利地在桃花源生活下去，桃花源也不可能容忍他继续顺风顺水，一定会想法设法地淘汰掉他，就像世界副本所做的那样。

　　所以他早晚都得冒着生命危险赌这一局，只是失败的话，可能会让某个人再一次伤心吧……

　　“前面有亮光！”
　　季之韵乍一下的喊声瞬间将他出离的思绪拉回。

　　很幸运的是，他在默数到第两百次的时候，看到了新的线索。

　　这是和上一条线索几乎镜像的斜曲线。

　　“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个图案很眼熟？”叶沉舟对着纸条消散后的方向开口问道。

　　“这两个符号拼在一起不就是一个‘八’字？”季之韵紧跟着回答，“还是说是一个‘人’字？”

　　“我们之前的思路可能有点问题。纸条上的符号或许不是什么地图路线，而是简单的汉字。它或许可以单独看，也可以依靠偏旁组合成一个字？”

　　“可是这个‘八’有什么含义吗？暗示我们有八条路线、八种解法、八种结局……？”

　　叶沉舟摇了摇头：“现在已知的线索还是太少了，我们还要往前找其他的线索。如果还有别的偏旁，组成的可就不止这一个字了。”

　　“这不会是个拼字游戏吧？”季之韵听上去很迷惑，“这可是高级……”

　　“等等，你们在说什么东西？”齐紫兰打断了他的感慨，“什么字体偏旁？”

　　“是啊，你们怎么看出来的？”方淑瑶也紧接着发问。

　　季之韵反倒奇怪起来：“这就是字体组合啊，有什么问题吗？”

　　“你们从前用的文字和这两个完全不同是吗？”叶沉舟立刻意识到关键所在，“齐哥那会的文字和我们现在用的已经有了差别，方淑瑶和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不认识更是正常。”

　　季之韵这才想起来这回事，抓了抓脑袋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个字体的事情。

　　“你们真的确定那两个线索是你们世界的文字？”方淑瑶问道，“说实话我根本就不识字，只能相信你们的判断，而且副本为什么会出现只有你们可以认识的线索？”

　　叶沉舟轻啧一声，没有立刻回话，他也在思考同样的问题。

　　回想起来，桃花源确实做到了包容万物这一点。它融合了不同世界的事物，让各种背景下的人可以在短时间内快速适应这里的生活，然后自然而然地忽视了语言交流等一系列问题。

　　那么副本又为什么会出现只有他和季之韵才可能认出的线索，是巧合还是刻意？

　　“或许副本会根据玩家本身来筛选提示的内容，说不定你们不来的话它也会换成其他玩家认识的文字，就像副本是参考玩家世界从而构成一样。”齐紫兰出声打断他的胡思乱想，“这也间接说明了这个副本不是竞争型的，而是合作型的。否则总会有人看不懂这些提示，不是吗？”

　　方淑瑶也立刻接话：“我觉得我们不能自己吓自己。从副本或者NPC的角度来看，我们应该是不会意识到这些问题的，我们把它当作正常的线索就好了。”

　　“你们说的对。”叶沉舟最终妥协下来，“先通关副本才是最重要的，副本外的事情还是暂且放一下吧。”

　　“那我们继续往前走吧。”季之韵在边缘跃跃欲试，“前面肯定还有好多线索等着我们……”

　　“好。”叶沉舟答应下来，跟着众人继续向未知的地域进发。

　　经过同样的距离之后，他们看到第三个柱子也找到了第三条信息。

　　——刀。

　　一撇一捺，再加上一个刀，显然会合成一个“分”字。

　　“所以这个线索拼凑起来的意思是分？”齐紫兰听完两人解释，显然也不太理解其中的意思，“是暗示副本是分割的，玩家是分割的，还是说，需要我们玩家分开？”

　　面对这一问题，众人还是没有任何思路，只能再次向前，希冀找到更多的线索，将它们拼接成一句完整的话。

　　然而事与愿违，在走到第四个柱子的时候，上面没有任何多余的线索。

　　“我们这是走到没有奖励的格子了？还是线索已经被其他玩家提前拿走了？”方淑瑶对着光溜溜的柱子，来回换着不同的角度，可是仍旧发现不了什么特别的。

　　“什么可能都有。”齐紫兰望着身后一望无尽的黑暗，“可是迄今为止我们还没有遇见任何一个玩家，也没有听见可能的动静，难不成实际上的高级副本只有我们参加？”

　　叶沉舟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按理来说，敖鲲的高层不可能不会觊觎这个副本的奖励，毕竟连一向求稳的我们都来了，他们怎么可能不会派人进来。”

　　“可事实就是我们在这里逗留了这么久，都没有碰到其他的玩家。”

　　“或许这里真的没有别人。我们四个人在副本刚开始就互相碰上了，如果有其他玩家的话，我更倾向于他们也会在一开始就碰到我们，就像以往副本开始前都需要玩家自我介绍一样。”

　　齐紫兰沉默一瞬，似乎想反驳叶沉舟的推断，却又不得不承认这一事实。
　　“你们在进副本前有带备用的道具吗？”她问道，“我认为我们可以试着在上面做记号标记一下。”

　　“我带了我带了！”始终插不上话的季之韵终于可以发挥自己的用处，他从衣服的暗袋中掏出一把小刀，跃跃欲试地蹲到柱子前，“我要怎么做记号？”

　　“先划一道横线吧，之后碰到其他的光柱可以继续累加上去。”叶沉舟提议。

　　季之韵听罢咬牙用力在上方划了一道横线，完美地留下了记号。

　　而后几人又前行数百步，再一次见到没有标记的两个光柱，并且分别用季之韵自带的小刀和方淑瑶备用的小刀划上两道和三道横线。

　　就在他们见到无数重复场景，即将放弃在柱子上寻找新线索时，他们走到了新的光柱边，并且在做标记的时候，发现上面早就有了一道深刻的划痕，一如他们最开始划定的那样。

　　“这是……走回来了？”季之韵拿着刀的手停在原地，“可是我们一直在向前走的不是吗？”

　　“如果我们没有迷路的话，那我们岂不是陷入循环了？”方淑瑶蹲在季之韵的身边，再三确认这就是他们亲自做的标记，而不是其他玩家凑巧做的。

　　“不一定是循环，再往前走试试。”
　　叶沉舟说完又带着所有人一起沿着直线向前走去，这一次，他们每一个人都无比集中精神，确保走的路线没有偏移。

　　于是，他们再次亲眼目睹了被自己做过标记的光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