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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雏鸟 ...


  •   “你为什么总是跟着叶沉舟,那个人真的有那么好吗?明明就是白痴一个。”

      谢落的身形渐渐消失在饭店之中,但是他仍旧可以听见程骋最后若有若无的声音。

      确实很好啊,比对其他人都要好,除了他自己……

      谢落这样想道,再一睁眼他已然来到一片空白的空间。
      这里是正常情况下NPC交接新副本的地点。

      他向前缓缓走去,原先空间的正中间应该会有一块大屏幕。
      上面会投影出副本里的各个细节,从规则到场景,再到彩蛋乃至各种隐藏结局都涵盖在内。在详细阅读完这一切后,他才会被放入副本中切身熟悉副本的流程,而后在需要的时间开启副本等待玩家进入。

      只不过现在这里发生了些许变化。

      那块屏幕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棵参天的桃树,桃树下那块屏幕变成了一块半透明的镜子,期间倒映出不断变动的景象。

      谢落凝视着这象征性的植物,心中百感交集。

      所有的记忆回归,他终于改变了系统的副本安排。他应该为计划的成功施行感到开心,却又担忧后续的计划能否顺利完成。
      这之中只要上面的人发现了一丝不对劲,他们这些在规则边缘徘徊的人必然会死无全尸,但是他还是突破阻碍走到了这一步,早就没了回头路。

      轻轻抚上树干,他将额头抵靠在上面,感受树皮纹路粗糙的痛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鼓起勇气回头看向那面水镜。

      微微波动的水镜表面投射出一副场景。
      在一众孩童之间,一个瘦小的身影正躲在漆黑的墙角之中,躲避着四面八方投射来的恶意,可还是被一人越过人群找了上来。弱小无力的人被粗暴地揪住一团乱麻的头发被迫抬起头来,暴露出自己的相貌。

      抓住他的人张露出缺了一块的后槽牙,舌头在口腔中转了一圈似乎说了什么后,又把小人丢了回去,转而跑到其他的小人面前挨个查看,好像对原来的小人完全不感兴趣。

      只有谢落知道那个人说了什么,那句话他从来没有忘记过,宛若一道深刻在心底的疤痕,因为这短短的几个字改变了他的命运。

      “这个留着,别伤着脸了。”

      他自嘲地笑了一声,抬起手触摸那面水镜。那一瞬间水镜与背后的树木融为一体,漫天的桃花瓣飞舞融合,似在欢迎又像是在诉斥喜悦,最终将谢落包裹在内。

      忽远忽近的警报声在空间内突兀响起,然而这一特殊的空间转瞬间便崩塌殆尽,再也不复存在,也让警报声还未来得及传开就被彻底断绝。

      ……

      真相与虚幻交织,时间尺度在此刻被压缩,当你回首往事,是否会后悔当初所做的选择。

      “狗东西,让你来这里交货,不是让你偷东西的!”

      嘶哑混合着浓重口音的话语粗鄙不堪,紧接而来的是腹部传来的剧烈疼痛。
      谢落痛苦地捂住腹部,蜷缩在墙角下不断喘着粗气,胃里一阵痉挛后在地面呕出一滩黄绿色的胃液。

      “哎呀,侯哥跟一个小孩子生什么气呢,我们这一次赚了这么多,干嘛还要在意这些。来,我们再喝一杯。”

      他勉强睁开一只眼睛,只见一个身穿红色高开叉旗袍的女人正盘腿跨坐在那个踹了他一脚的男人身上,正一边娇滴滴地说着甜言蜜语一边朝对方嘴里喂酒。
      金黄色镶嵌着真金白银的沙发椅上,还有无数个如同他们一样的男男女女纠缠在一起。高频闪刺眼的灯光之下,他们的身影变化莫测,酒水与□□的交错之间是一派奢靡腐败。

      那被称作为“侯哥”的人颧骨异常地突出,褶成一条条的皮肤松松地挂在脸上,在房间内暗红的灯光下面部凸起投射下来的阴影不断变化,看起来诡异又可怖。侯哥嗤笑了一声,用瘦骨嶙峋的手不断地在女人纤细的腰肢上来回抚摸,似乎被哄得很惬意,连脸皮的褶子都飞了起来。
      “小红说得对,我们继续,别管这些小屁孩。”

      谢落见两人不再对自己动手,当即用尽全身力气扑向地面上翻倒的透明塑料饭碗,用手将泼在地面的米饭扫进饭碗中,然后越过一众在他身后排队等待的人群跑回自己专属的休息场所。

      当然休息场所只是针对谢落一人而言的。
      连接大厅后方的密闭过道后,只有一间被废弃的茅房而已。所有被捉来的人都会被丢弃在这里,宛若养蛊一般随意放置,需要了那些人便会放他们出来供人使唤。

      谢落一路小心翼翼地从倒伏在地面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中走过,生怕踩到什么东西惹怒了哪一个人被暴打。休息的时间里,他们并不会有什么可以娱乐的事物,除了憋着气在地面上虚度人生外别无办法。所以一旦找到理由,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对其他人发泄愤怒。
      所幸这些批人早就排队领好了饭,吃饱喝足了正靠睡眠消磨时间,也没有人注意到他怀里偷来的食物。

      臭气熏天的茅房里,他迈着虚浮的脚步跨过一小块专门放置排泄物的池子,一路来到尽头的茅草堆之间。只要拉开最外围的草垛,里面靠木棍支撑起来的小空间便会呈现在他的眼前。几乎没有人愿意在粪池边上休息,更没有人会发现这一小块空间,所以他反而可以在里面一个人躲着。

      谢落小心翼翼地用手抓起一小团饭,上面的米粒已经有点泛黄发黑,除了灰尘外还沾染了一些白色宛若沙拉酱一样的液体。

      “呕。”
      他手一抖将饭团丢弃在地面,捂着嘴对着墙角想吐却怎么都吐不出一丝东西,哪怕是胃液。刺激性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朝下流淌,上面的腥臭味让他生理性反胃。

      几乎每天都是这样,数十个成年人聚集在一起,赤/裸身体沉溺于肉/欲之中。不知道从哪里被他们抓来的人在□□之间穿梭服侍他们,又会因为被看中而被迫加入。恶心的喘气声,带着调戏打量的眼神,为了争夺大人重视而不断的勾心斗角,这一切不会让他感到愤怒,有的只是无限的恐惧和来自本能的厌恶。
      只有此时此刻躲藏在角落里孤身一人的他才能获得片刻宁静。

      对着墙角呆愣了片刻,翻涌的胃终于好了一些,谢落又将注意力转移到那碗不知道能否称作饭的食物上。

      不行,他必须要吃一点东西。

      喘了口气,外面已经有陆陆续续的小孩子拿了饭碗回来。他们抢不过年纪更大的人也不像谢落那样会在夹缝中插队,所以只能排在后面。谢落刚开始思考抢夺食物的可能便放弃了这一想法。那些人即使抢饭不厉害,但是身高和块头却有十足的分量,更何况外面还有人在监视他们。不想主动招惹麻烦,他还是暂时放弃了这一想法。

      掏出袖口里藏着的一小块淡黄色的水果,谢落用手指一下一下地抚去上面的灰尘,最后一口将它吃了进去。酸涩带着一丝甜味的汁液在口腔里爆开,不断刺激着他的唾液,反而让他更饿了。
      这还是他刚才从果盘里顺来的水果,不过他并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只知道这些至少比那些垃圾能吃。

      已经有不知道多少个体弱的孩子因为缺少食物或者染病倒下,他绝对不能成为下一个。
      所以他就算冒着被发现的风险也要偷一点正常的食物出来。

      果不其然,外面传来了殴打喊骂的声音,那些不接受分发的食物的人绝对又被教训了一顿。这种情况下,不光是那些统治他们的大人,被统治的孩子们也会主动去抵制打破平衡的人。毕竟那些反抗的人会让监管和惩罚都更加严厉。

      “小哑巴,又躲在这里偷吃了?”

      身后有人坐了过来,随后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小碗带着油水缠绕在一起的白色长条物。

      “这是米粉,我趁他们打架的时候偷出来的,我不饿你先吃吧。”

      身边人猝不及防的靠近让谢落下意识朝草垛里瑟缩了一下,但是在饥饿多时的他看来,其中传来的香味根本难以抵挡。本能的渴望最终战胜了后天的恐惧,他一把抄起碗来便将面囫囵吞了下去,连味道都没有偿明白的他果不其然被噎住,又不得不卡着喉咙干咳起来。

      那人无奈地轻拍谢落的后背:“你是该多吃一点了,你看你后背摸上去全都是骨头。”

      谢落吸了口气稍微缓了回来,又继续朝肚子里塞食物,丝毫听不见那个人说话的声音。

      “要说起来我还真羡慕你从小就生活在这里,连正常食物的味道都不知道,吃起这些东西来也不会有压力。不像我,根本没法吃一口这里的食物。”来人盘腿坐在谢落身边,用一只手撑着下巴望向池子上方乱飞的苍蝇,好像在想些什么,“要是我可以逃出这里就好了……”

      谢落对着摆在地上被自己舔得一干二净的一次性塑料碗发呆,没有理解身边人说话的意思。
      正如这个人所说的,他从记事起脑子里的记忆就只有这里相关的内容。不能违背的命令,程式化的安排,还有难以下咽的食物,已经塞满了他的小世界,他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然而身边的人出现告诉他,世界不是这个样子的。

      他偶尔离开酒店到外面的世界里看到的那些孩子,有着和他完全不同的生活。他们不会和他一样背负着不能失误的任务,他们可以无忧无虑地四处撒野,也可以尽情地吃自己喜欢的食物。
      在此之前,谢落一度以为这些人也都只是被临时放出来一会而已。

      而且据那个人所说,除了他以外的孩子都是在某一天突然被拉进这里的,那些人也见识过外面的世界。只是每一次那些人过来都会被饿上好几天,还会不停地哭喊抗拒直到最后不得不接受自己已经离开了家被流放到这偏僻小地方的事实。
      从此之后所有的人便都不再是自己了。

      坐在谢落身边的这个人也是一样的,只不过这个人过来的时候年纪已经比大部分人大了。对方似乎在小时候体验过所谓的正常人的生活,所以才会对现状尤为不满,经常在谢落的身边抱怨。然而在那些健壮的成年人面前,这人也只是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小孩罢了,除了朝一无所知的谢落倒苦水外没有任何办法。

      他说他的名字叫小余。
      而且他还特地和谢落强调过,“余”是多余的“余”,不是任人宰割的那种鱼。

      大多数的时间谢落实在是很难懂小余说的话。就像小余自己说的,他从小就生活在这里,能听懂大部分说话就已经很难了,更何况是那些复杂的同音字。事实上,他连“鱼”这种生物都没有见到过。

      所以他就更不想去知道这个人的身世来历还有外面复杂的世界,更多的时候他会像现在这样发呆,顺便思考一下明天的饭该怎么办。如果不是小余经常会借助身体优势帮他抢吃的话,他或许早就离这话痨远远的了。

      难得的吃饭时间很快就过去,谢落躲在墙角之下,裹着一张破旧得发黑的毯子,听着一边抢夺争斗的吵闹声还有各种蚊虫飞舞的嗡嗡声睡了过去。
      这里的环境不好,他经常能在睡梦中感觉暴露在外的皮肤上有密密麻麻的针刺感,早上起来后,那里就会肿起一块红色的鼓包。所幸到目前为止这些虫子还没有什么感染性,不然他可能早就已经和某些放纵过度的人一样化成一滩腐烂的□□。

      在忽梦忽醒间反复循环,谢落恍然梦见了自己的来历。

      “这是你上一次和我一起……”陌生的男人满脸惊讶地望着女人怀中的婴儿。

      “是的,我求求你收留我们娘俩吧。那里不再收留生过孩子的女人了。”女人痛苦地讲述道,衣不蔽体的她在说话间还会不经意露出些许隐私部位。妩媚的动作和带着哭腔的语气仿佛不是来自同一个人。

      男人当即明白了一切,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后反手搂住女人:“可以啊,正好我们这里阳盛阴衰,你要是聪明点还能干活,不过啊……”
      他一手抓住孩子直接丢在了另一间房间,那里还有成堆同样的婴儿。只不过那些婴儿没有哇哇大哭,死寂得不像是活生生的人。

      “是个男孩的话也能留一下,随便喂喂也就长大了。不过现在就别让他碍我们正事……”男人的笑容越来越夸张,带着年轻貌美的女人便走进另一间房。

      “咚!”
      门关闭时发出一声巨响,瞬间将两人的身影隔绝,也让谢落从睡梦中惊醒。

      他打了一个喷嚏,这样的声音在鼾声如雷的小别间里微不可闻,根本不会把其他人吵醒。
      一只小苍蝇在昏黄的老式灯盏下飞来飞去,谢落睁大眼睛呆愣地直视这亮光,也不在意被晃到的眼睛,他的脑海里还时不时闪现刚才梦中的片段。

      那里的场景他从未亲眼见过,毕竟他当时还只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婴儿而已,能够活下来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他会知道自己的身世全是因为那些人骂他的时候脱口而出的只言片语。他时常在混乱中想象着自己被遗弃的各种方式和画面,关于他怎样来到这里的场景都是杂糅着现在的记忆形成的。这些臆想总是时不时来造访他的梦境,提醒着他是被人舍弃的废品。

      至于这些说法到底是真是假还是那些人怒气上头的一时胡言乱语,他都不知道也没有精力去查证。
      酒店里的人形形色色,有女人有男人,随便拉出一个都可能是他的亲生父母,或者这些人都不是,他的亲生父母早就死在了什么意外或者疾病之中。就算他真的找到人了,又该怎样保证自己不会再一次被转手卖出,与其关注这些不如再去想一想下一顿该吃什么。

      被噩梦吓醒的他也没有继续睡觉,因为他发现了一只很有趣的老鼠在周围嗅闻,一下一下的看上去很有生机的,反而比躺满一地的人更有活力。

      不知过去了多久,一缕阳光从漏风的木质顶层上透出一线光亮,恰好扫射在老鼠的头部。

      “所有的人都给我起来干活!”
      一人踩点闯进来大声呼喊,毫不留情地将所有沉睡的人都叫醒。

      老鼠果然被吓跑了。
      谢落有些难过地想道。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04章 雏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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