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踏雪路》方块姜

3、第三章

　　程景峰知道，程海强上班的钢铁厂要干不下去了。

　　前几天，他看到程海强和几个叔叔在王奶奶的小卖部里聊天，就趴墙根偷听了会。

　　“这边张罗大干，那边告诉破产……”

　　“咱来这上班，本来想养家糊口，结果现在上班就是糊弄……”

　　“能干点啥，现在这社会，哪有什么好干的啊，净是下岗的多……”

　　在他们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中，程景峰发现关键问题只有一个：没钱了，怎么办。

　　因为钢铁厂发不出工资，很多工人连基本生活都无法维持，所以越来越多的人离开这里去南方打工，程景峰的很多小伙伴也跟着父母搬离这个城市。

　　程景峰也知道程海强想带他离开这里，可是在他内心深处一直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一定要留在这里，不要离开。再加上程景峰本来就不想和从小一起玩的伙伴分别，所以他没有答应程海强去广东的提议。

　　程景峰明白，要想生活好，必须要有钱，有钱可以做很多事情，可以解决许多问题，所以他恨不得立刻就挣好多好多钱。虽然现在只能先卖点易拉罐，不过程景峰觉得，只要努力，积少成多，总有一天他会变成大富翁！

　　要是能快点长大就好了，长大就可以挣更多钱了！程景峰这样想着，又吃了一个烤地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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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转眼，程景峰要上小学了，在他的软磨硬泡下，程海强终于买了他心心念念好久的米老鼠书包。

　　到了开学第一天，去学校的路上，程海强拉着程景峰的手说：“在学校要听老师话，不能老想着打架，要谦让同学，好好学习，好好听课……”

　　“哎呀知道啦，你昨天就开始念叨这些了。”程景峰不耐烦地说。

　　“就你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我不多讲几句你能记住吗？”程海强说，“告诉你，在学校要好好学知识，等会你这衣服怎么穿的，领子都歪了……”说着程海强弯下腰，给程景峰整理衣服。

　　正好在校门口的小胖看到程景峰，他大声喊：“快点程景峰，要排队进教室啦！”

　　“那我走了。”程景峰背好书包，转身穿过马路跑到小胖身边。

　　“小心点，看着点车！”程海强在后面着急地喊，他目送程景峰和小胖进入学校大门。大门旁边，一位老师正扯着嗓子喊：“家长止步，家长止步啊！给孩子一个独立成长的机会……”

　　旁边有人递给程海强一个印着课外班宣传语的手提袋：“家长，看看英语班吧，英语得提早学，不然以后就跟不上啦。”

　　“哦。”程海强接过袋子后，抬头看着学校门口刻着的4个大字：飞扬小学，不禁露出微笑。

　　飞扬这名好啊，说明程景峰以后肯定能一飞冲天！程海强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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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同山，你在哪个班啊，”程景峰看着墙上的分班表问小胖，“我怎么找不到我的名？”

　　“你在二班，咱俩一个班！”小胖把程景峰领到一年二班的队伍里。

　　“那吕华呢？”程景峰问，吕华也是和程景峰一起玩的朋友。

　　“他在三班。”小胖指了指旁边，程景峰看到吕华站在三班队伍里，和身旁的小孩聊得热火朝天。

　　“吕华！吕华！”程景峰喊。

　　“干啥！”吕华听到程景峰的声音看过来。

　　“你看我的书包，是米老鼠！”程景峰兴奋地举起自己的书包喊，“我爸给我买的！”

　　“你看我的！”吕华举起自己的书包，阿童木大大的笑脸就在吕华书包的正中间。

　　“怎么样？”吕华得意地展示自己的书包，“这款不好买，我爸跑了好几个地方才给我买到的。”

　　程景峰有点泄气，忽然觉得自己书包上的米老鼠都不那么可爱了。

　　一年二班的班主任老师正站在队伍前面组织纪律，她是位年轻的女老师，穿着白衬衫牛仔裤，看起来非常干练。

　　随后，一年二班的同学们跟着老师来到教室门口，大家一窝蜂冲进教室，小胖抢到后排靠窗的两个位置，他赶紧拉着程景峰坐好。

　　“同学们不要跑，慢一点！”老师走上讲台说，“我叫田素莹，是数学老师，以后我就是你们的班主任了，大家第一次上学，我也是第一次当班主任，所以希望我们以后能互相学习，一起进步，好不好呀！”

　　“好！”大家奶声奶气地喊。

　　田老师给每人发了张纸说：“为了让大家互相间能尽快熟悉，我们来做一个自己的名牌。把这张纸折成三等份，然后打开，中间写上自己的名字，再立成三角形的形状，放在桌子的左上角就可以了。”

　　“老师，我不会写名字！”一个女孩举手说。

　　“老师教你写。”田老师走到女孩身边说。

　　“老师我也不会！”又有几个小孩喊。

　　“等一下哦，一个一个来！”田老师说。

　　“程景峰，你看我这名字写得怎么样？”小胖把自己写好的名字给程景峰看。

　　程景峰看着纸上歪歪扭扭的“王同山”三个大字，勉强夸道：“写得……挺潇洒的。”

　　“那是，”小胖满意地说，“我之前练了好久写名字呢！”

　　程景峰微笑鼓励小胖说：“继续练，争取写得更潇洒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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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学一个月后，程景峰放学回家，发现家门口停着一辆红色桑塔纳。

　　艳阳街上都是破旧的小平房，街边到处停着自行车和小三轮，几乎看不见四个轮子的车，而这辆红彤彤的桑塔纳就停在程景峰家大门口，非常显眼。

　　程海强拎着水桶从屋里走出来，看到程景峰，他说：“回来啦。”

　　程景峰问程海强：“这车哪来的？”

　　“我包的车，”程海强从水桶里捞出一块抹布开始擦车，“我要跑出租了，以后没时间管你，学习就靠你自觉了。”

　　“之前你也没怎么管我啊。”程景峰揪着书包带说，从开学到现在，程海强都是早出晚归，程景峰基本看不到他。

　　程海强直起身，把抹布扔到水桶里，他朝程景峰招招手：“我跟你说点事。”

　　进屋之后，程海强欲言又止，脸也微微红了起来。

　　程景峰问程海强：“你想说啥事？”

　　“你……想不想有新妈妈？”程海强突然问程景峰。

　　程景峰整理书包的手停了一下，他问：“是卫娟阿姨吗？”

　　程海强点点头：“对。”

　　程景峰继续整理书包，没有说话。

　　程海强接着说：“卫娟阿姨下岗了，没有地方住，咱家有两间屋子，可以让她和她女儿过来住一间，不过如果你……”

　　“我有一个问题。”程景峰打断程海强的话。

　　“你说。”程海强说。

　　“你和卫娟阿姨看起来关系很好，你们是怎么认识的？”程景峰问。

　　程海强想了想说：“我和卫娟其实从小就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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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年程海强和乔卫娟两家离得很近，程海强经常和乔卫娟一起玩，随着时间流逝，两人之间情愫暗生。

　　乔卫娟在父母面前提过她和程海强的事，但是乔卫娟的父母极力反对，因为程海强家里有一个生病的母亲，日子过得捉襟见肘。

　　乔卫娟的父母已经给乔卫娟物色好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家境尚可，还能把乔卫娟安排到毛纺厂工作，那时候能进毛纺厂工作可是求之不得的好差事，不仅说出去有面子，工资也比较多，乔卫娟的父母都盘算好了，等乔卫娟进了毛纺厂，挣的钱还能贴补弟弟。

　　在父母的逼迫下，乔卫娟高中辍学后就稀里糊涂嫁了出去，进了毛纺厂工作，几年之后生了孩子。

　　程海强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母亲也因病去世，只剩他一个人在城市里漂泊。后来机缘巧合下，程海强进钢铁厂当了工人，经过几年打拼，他和杜秋梦结婚，有了自己的家。

　　而在杜秋梦去世后，程海强一直一个人带着程景峰生活。

　　那天见到乔卫娟之后，程海强马上就跑到第一毛纺厂打听乔卫娟的消息，这才知道乔卫娟已经离婚，那个男人甩了点少得可怜的“抚养费”就把乔卫娟赶出家门。

　　乔卫娟没地方去，只能搬到毛纺厂宿舍，最近毛纺厂要倒闭了，乔卫娟还得从毛纺厂宿舍再搬出去，可她找不到新的住处了。因为没钱给家里，乔卫娟的父母也不再管她死活。

　　在乔卫娟走投无路的时候，程海强又找到了她，两人再次相见，无语凝噎。乔卫娟本想去南方打工，程海强为了留住乔卫娟，就想让她来这里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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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是这样啊。”程景峰听完之后说。

　　“想帮卫娟是一方面，还有就是……你爹之前已经错过一次，这次不想再错过了。”程海强说，“所以……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我没想法啊，”程景峰把课本放在桌上说，“阿姨有地方住，你也有个伴，挺好的。”

　　“你真没想法？”程海强仔细观察程景峰的表情。

　　“真没有！”程景峰看着程海强小心谨慎的样子，笑了笑说，“你快去擦车吧。”

　　“那就好，”程海强松了口气说，“过几天卫娟阿姨就会和她女儿过来，小姑娘比你小，你和人家要好好相处，那我擦车去了！”然后他就开心地出门了。

　　程景峰透过窗户，看到程海强在外面边擦车边哼歌，他收回目光，低下头打开田字格准备写作业，笔尖点在纸上，却半天没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