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上行》紫妆客

9、日出

　　并不沉的沉香味漂浮旖旎，细细的白烟带着厚重的欲望迷茫而上。

　　“大雄宝殿”四个字金光灿灿，“功德箱”三个字功德满满。

　　一跪，三秒，手掌翻转，再跪，三秒，又转，再跪，三秒，再转。

　　“佛祖，请保佑南雪身体健康，学业有成，找到好工作。”

　　南烟虔诚地跪拜着，待呼完心中所念，拿出皱巴巴的一张五十，投入功德箱。

　　“保佑施主全家平安健康，阖家幸福……”

　　和尚吉祥的祝福语自动播放起来，以往还会有主持在这里为人添香火祷告，现在都换成全自动的语音播报，只要往功德箱投钱，检测到钱币进入，喇叭就会自动念出这句话。

　　南烟听了很受用，双手合十，待其念完，再缓缓起身。

　　“走吧，妮儿。”

　　南雪点点头，收拾起贡品，几个橘子。

　　信徒的观念里，这些橘子现在算是被佛吃过了，拿回去再吃，就会受到佛祖庇佑，聪明又幸运。

　　走出寺庙门，见一个和尚熟练地从小轿车上下来。

　　“师父，阿弥陀佛。”南烟打招呼道。

　　“阿弥陀佛。”和尚摘下墨镜，“这你女儿吧，真好，现在愿意来庙里的年轻人很少了，一看就是有佛缘，有慧根。”

　　说罢，拍拍南雪的肩。

　　“滚。”南雪扫开他的手。

　　“南雪。”南烟瞪她一眼。

　　“哈哈没事没事，小施主心中怨气不小啊？希望佛祖给你加持，摆脱苦海。”和尚倒也不恼。

　　“本来无一物，又何来怨气？有怨气的，是你才对。”

　　“南雪！”南烟喝住女儿，谄谄赔笑着，“师傅，对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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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这些是玲珑水光草，上次你买的那些不是枯了么？我托人从外城带回来这些，听说是最珍稀的品种，还有光帝的新塑像，我给你放这了，这些灵石，你拿去给自己和哥哥买些好的吃。”

　　一大早，南雪就来到旧家，今天是光帝诞辰，也是她的入学日，诞辰的仪式从日出便开始，所以南雪先到旧家寻碧娜，再去学校。

　　上次两人不欢而散后，就没怎么正经说过话，现在南雪挣到不少钱，便为游晨碧娜带了些东西，只有水光草是碧娜断然不会拒绝的，吵架归吵架，涉及到光帝就另当别论了。

　　“你非得去白屿家么？”

　　碧娜没说收不收，也没有看她，只是边摆着礼器边说话，南雪搬出去阁楼后，可以做仪式的地方变大不少，布置场地要花费的功夫也更多。

　　“哥他告诉你了？”

　　“嗯，他说你要去白溪学堂。”碧娜顿了顿，“光帝诞辰后，我打算带正行一起回希晨国，刚好他今年毕业。我打听了，希晨国有位羽座大夫，医术高超，也许可以治好你的病。它那里气候也没有这里这么多变，四季都很暖和，不用怕冷。”

　　“好啊，那我有空去看看你们。”南雪笑道，忽略碧娜话中之意。

　　碧娜对她的拒绝并不意外：“雪儿，我知道，你跟其他孩子不太一样。我不知道，那三年你是不是记住了什么。”

　　她回忆起最开始南雪叫她妈的时候，她一直在想，茧中的三年，南雪是不是其实是有意识的，她一直清醒地承受着那些痛楚，以至于在成长过程中，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她波动，不像一个活泼的小孩。

　　南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是碧娜不知道她想要什么，这是父母与孩子常见的矛盾，但又不太一样。

　　从丧夫后的柔弱到现在，坚强与岁月一起爬上碧娜的脸庞，母亲的角色与她渐行渐远，更多时候她是一个严厉的父亲，在游晨正行逐渐长大能够独当一面后，她才又变回那个爱担心的母亲。如果可以，她希望三个人都能平平安安。

　　但是现在她甚至不知道能留下谁。

　　她说是打算将正行带回希晨国，但是前几日与他的沟通却并不愉快，正行似乎不想回去，他在霞国长大，从来未曾见过自己真正的家乡，希晨国早已不是他的家乡。

　　“白溪学堂是哥哥上学的地方，也比其他地方安全一些，有什么不妥的么？”

　　游晨碧娜一直以来并未告诉南雪真相，所以此刻南雪便也装傻起来。

　　“日出了。”

　　仪式要开始了，对话该结束了，母女二人相对无言。

　　晨光撒进阁楼，光帝的神像拉出一道浅浅的影子。

　　在光帝诞辰的这一天，信徒们会跪拜在阁楼，用双手捧着太阳，一直跟随着太阳的轨迹，从早到晚，直至日落。

　　南雪看到游晨碧娜眼角的泪，是为那日出，还是为自己不听话的儿女呢？

　　“不要连累你哥。”

　　游晨碧娜背身迎接太阳，只道这一句，便不再言语。

　　对她来说，已经够了，这一年来，她也想明白了，当初即使没有自己，也会有其他人对南雪抽取血液，她将南雪养育成人，已经足以弥补犯下的罪恶，现在只怕南雪的举动会连累游晨正行。

　　南雪摩搓着怀里的灵器，又放下了。

　　“嗯。”

　　她不是为孝敬养母而来送礼的，如果游晨碧娜流露出更绝情的言语，乃至可能向白屿家道出实情以保其儿子平安，南雪会毫不犹豫地堵上她的嘴。

　　但这种可能性极低，游晨碧娜自己也清楚，对白屿家来说，若是得知白鼠还活着的情报，是只杀死白鼠，抑或是连同知情者一起杀掉？显然后者更为保险。

　　灵能者对凡人的承诺比粪土还低廉。

　　而且，现在游晨正行还有用，南雪直接对碧娜出手也不明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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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溪学院，坐落于凌烜城南部的琅山，虽名有白溪，但其实山上水源稀少，白溪指的是学院盘山而建，远望过去，就像一条白色丝带缠绕，在灵能者眼中，这白色丝带之上有灵能漂浮流动，宛若涓涓细流的小溪，故取名为白溪学院。

　　一年级的入学仪式和十年级的毕业仪式是同一天举办的。在这一天，毕业的学长学姐们会可以将自己退役的操灵义肢或灵器赠送给刚入学的学弟学妹。

　　操灵义肢是通用的，对于灵器而言，若是学习用器，大多只限于教学，在灵能释放上有禁锢，在毕业之后基本无法用于实践。而有些物品则是白溪学院专属，并不允许毕业后私自持有，需要上交学堂或者转赠给其他学生。

　　这种赠送活动对超凡堂的灵能者意义不大。但对于不凡堂的凡人，多的是举一家之力供养上学的学生，本就贫困，借此可以节省一笔开销，却是意义非凡。

　　所以，今天即是南雪的入学仪式，也是游晨正行的毕业仪式。

　　超凡堂和不凡堂的仪式是分开的，南雪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整片礼堂像是那种比较大的室内园林，座位是连成一排排的石阶，融入周围的环境，自然而有序，和地球那种规整的秩序感截然不同，可能也和灵能者提倡感受自然有关。

　　一年级和十年级都是在靠前排的位置，其他年级基本只坐满一半，南雪听见还有人在点名，看来其他年级并不要求全部出席。

　　游晨正行在不远处，容光焕发，神采奕奕，腰间束着淡金色络纹方巾，那是毕业生的标志。

　　“果然是优等生的待遇。”

　　南雪见他周围聚了不少人，同龄的居多，一般这种角色都是班里的风云人物，游晨正行素来成绩优异，倒也正常。最外围一周还有不少一年级的雏儿在徘徊，只是艳羡地看着没说话，可能想待会蹭一蹭游晨学长的灵器。

　　只要南雪开口，游晨正行的东西肯定都是她的，但她并没有很想要，游晨正行的灵器和义肢一大半都是她修过的，不如她自己做的精细。

　　聊着聊着，那群人突然就抱头痛哭起来，游晨正行也强忍眼泪，安慰起其他人。

　　南雪见怪不怪，这种青春戏码，在哪儿都一样，无非是张兄李姐、赵哥王妹，经此一别，天涯何处再见的话。

　　她对其的评价是——这份感情，毕业限定。

　　此刻也许不舍的是同学，十年过后，人们怀念就不是青春的同学了，而是青春的自己。

　　南雪收回目光，白屿星河不在这里，没什么情报可以获取的。

　　不凡堂共有梅兰竹菊四班，她被分在梅班，有胸前别着的梅花胸针为标记。

　　周围的同学层次分明，除了白屿家的凡人，其他人的学院白袍还没分下来，所以大家各显神通，有衣着靓丽得体的，也有衣着别扭的——多是贫穷的凡人找出自己最好看的一套衣服，穿着不习惯。

　　白屿家扎堆坐一块，其他人都零零散散、叽叽喳喳，毕竟还只是一群屁孩。

　　不一会儿，入学仪式开始，学堂主任白屿顺江致辞，他也是凡人，一身名牌灵器价值不菲，大多是奢侈品性质的灵器，如果有同样多的灵石，南雪绝对不会买这些牌子，华而不实。

　　然后便是毕业生赐灵戒的环节，一种只有纪念意义的灵戒，注入灵力会有白溪学堂的影像出现。

　　南雪不喜欢这种只具备情绪价值的东西：“不过里面的刻录石倒是可以拆出来用一用。”

　　而后开始毕业生代表致辞，白屿方华，南雪听游晨正行提过，成绩不是最好的那一列，但这是白屿家学堂，最后肯定还是得用白屿家的代表，大家对此倒没什么异议。

　　接下来便是新生入学环节了，也是一个白屿家的新生代表致辞，叫白屿小玲，拿着稿子板板正正地棒读，南雪看出来，她兴致不高。

　　作为灵能家族的凡人，又是小孩，这样的心态很正常，没有灵核，只能和凡人混在一起，何等屈辱。

　　有灵核的同伴受人宠爱，没灵核的小孩注定惨败，正是在意这些的年纪，却总被长辈告知这辈子出不了头了，还不如一开始就生在凡人家的小孩。

　　等过几年接受现实，就会老老实实了。

　　终于到了赐白袍的时候，由优秀毕业生们在台上发放，南雪跟着这帮小孩排队上台，发现自己的位置对的是游晨正行。

　　“又耍了什么花招。”

　　南雪奈何不了这个哥哥，她只想尽量隐藏身份，游晨正行却老是想对她特殊照顾，来之前还说一直想给南雪介绍认识的七八年级的学弟学妹，让他们罩着南雪。

　　“哥！”

　　南雪只得表现出想隐藏身份的含蓄，加之从眼中涌出的小庆幸，给游晨正行一些反馈，好似很惊喜。

　　“恭喜。”游晨正行面带笑意，一副“你没想到吧？”的表情。

　　“我知道我那些灵器都不入你法眼，给你这个，免得待会被其他人要去了。”

　　他为南雪披上白袍的同时，偷偷塞给她一张小卡。

　　一闪而过的银光，是白溪图书室的银卡，里面有不少游晨正行累积的积分，白溪学院的图书室并不是随意借阅，学生需要通过平时表现积攒积分，换取借阅的书籍，达到一定数量，可以升卡，借书需要的积分也会随之优惠。南雪这几年让游晨正行借这个借那个，硬生生把这卡从白卡刷成了银卡。

　　他知道南雪喜欢看书，特地留给她，倒不如说，这本就是南雪之物。

　　“可以可以。”

　　南雪知道这卡游晨正行肯定会给她，倒也不显得惊讶，拿哥哥的东西，没有那么多繁缛的感谢。

　　白袍已经是最小尺寸了，但南雪穿着还是偶尔沾到地上，好在衣服制作时加入了灵石熔铸的小灵阵——避尘纱，可以阻隔外界的尘土秽物，所以白袍不怕脏也不用洗。

　　白袍内里有着“启光南雪”的刺绣，是用白屿家防伪的灵能标识缝制，有了这身，以后南雪在凌烜城行走，即使被人发现有灵核，也不需要再担心，因为她穿着白屿家的衣服。

　　“是时候走了。”

　　之后还有一些发教材、开班会的流程，教材南雪在多年前便已经看烂了，根本不需要，直接出门右拐。

　　当务之急，是去见白屿星河，而不是在这玩同学游戏。

　　南雪是通过方弧家入学的，老师知道背景，不会随意招惹自己，现在她外观也是小孩，所以做出什么事，大人也只当胡闹。

　　“趁着超凡堂的开学仪式还没结束。”

　　南雪不知道超凡堂的路，但是她却坚定不移地往一个方向而去。

　　从上次“光枪”事件后，她就隐隐感应得到白屿星河的方位，来到琅山，这种信号更加明显，那是她的灵核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