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上行》紫妆客

7、生意

　　“请给我两个烧饼，分开装。”

　　“好嘞。”

　　游晨铁柱摊着饼，腾不出手，往常他会让顾客稍等片刻，但是从服饰来看，这位客人是卡苏卡家的灵能者，怠慢不得，于是使唤一旁的儿子。

　　“正行，给卡苏卡小姐拿两个烧饼。”

　　“好。”

　　游晨正行放下手里的书，脑子还在想着刚才的问题，但手已是熟练地从温笼里拿出两个烧饼。

　　“卡苏卡小姐，这是您的烧饼。”

　　“谢谢。”卡苏卡络琳微笑着接过烧饼，刚才她就注意到这个有趣的小伙计，在闹市里看书，却全神贯注，丝毫未被影响。“你叫什么名字？”

　　“啊啊，我吗？”游晨正行反应过来，才看清眼前这位少女，风姿绰约，楚楚动人，正眉眼弯弯地看着他，等待着回复。

　　“我……我叫游晨正行。”他呆呆地看着她。

　　见正行的傻样，卡苏卡络琳又捂嘴笑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游晨正行面红地避开眼睛。

　　卡苏卡络琳没有再说话，只是咬了一口烧饼。

　　“好吃。”她将另一个烧饼递给随行的少年。“瑞辛哥，你也试试。”

　　“不必了，凡人的食物，有什么好吃的。”瑞辛不为未动，目光轻蔑地撇过游晨正行，“琳儿，你现在吃这些我不拦你，以后我们成婚，不要在我家里吃。”

　　“你还是如此不解风情。”络琳失落道。

　　灵能者的繁衍素来不稳定，在这一代，卡苏卡家族并没有多少灵能者后代，仅有的七位天赋也并不突出。

　　冕烜城也有一个卡苏卡家族，祖上和凌烜城的卡苏卡是同源的，不过是庶出，很久以前弱于凌烜城的本家，但是出去发展的这几年，繁衍旺盛，后代有许多天赋异禀的灵能者，卡苏卡瑞辛便是其间翘楚。

　　灵能家族的兴盛衰败只在几代之间，也许是为了维持地位，母亲便为卡苏卡络琳定下这门婚事，待其成年之后，与卡苏卡瑞辛联姻。

　　络琳也明白其间缘由，平日母亲安排与瑞辛来往也认真地参加，只不过这瑞辛傲气十足，不仅瞧不起凡人，隐隐间也瞧不起天分不如他的自家人。

　　能怎么办呢？络琳只寄希望于相处中他能慢慢改变，她的性格和瑞辛完全相反，她喜欢凡人的食物、凡人的文化，喜欢一切美丽的事物，讨厌用暴力解决一切。

　　“实在想让我吃也不是不行。”瑞辛突然又改口了。“我吃了，你亲我一口。”

　　络琳眉头微皱，这个人不仅反复无常，说话也很下流。

　　“不……”

　　不等络琳说完，瑞辛就拿过烧饼，咬了一口，嘴巴一咕噜，立马吐了出来。

　　“好烫！你他妈怎么干活的！”

　　他生气地将推了游晨正行的肩膀，看似普通的一掌，游晨正行却整个人飞了出去，砸碎大片旁边卖酒摊的酒罐，旁边摊主见状二话不说，立马背上挎包逃离现场。

　　瑞辛余怒未消，又接着走上前去，游晨铁柱赶忙前去拦住。

　　“大人对不起，小儿不懂事，我这就大人赔罪，您大人有大量，要多少灵尔……多少灵石，我这就给您。”

　　场面很诡异，一个精壮的成年人对一个少年低头哈腰，这就是灵能者的地位。

　　“灵石？哈哈哈。”瑞辛狂笑，甩开络琳试图阻止自己的手，飞起一脚踹在铁柱脸上。

　　“有意思，真有意思，补偿？好啊，烫了我的嘴，那我就烫你全身。”

　　说罢，催动灵能，紫炎燃起，只一瞬就缠绕上游晨铁柱身体，只是表面浅浅的一层细火慢熬，游晨铁柱的身体就开始像粘液一般融化，团团滑落地面。

　　“正行……正行……”

　　扭曲的声音从紫炎中传来，临死前的父亲还在呼唤着儿子。

　　“爸——爸——”

　　游晨正行捂着断裂的肩膀，愣愣地看着紫火，紫火的另一边，是瑞辛嘲弄的眼神。

　　“看啊，你爸爸变成烧饼了，好玩不？”瑞辛指着变成一滩的游晨铁柱，将正行的头掐住，按在地上。“吃啊，看看这烧饼烫不烫。”

　　“爸——爸——”

　　温热的液体贴住脸庞，他的脑子已经无法处理现在的信息。

　　……

　　“直到最终，瑞辛也没有受到任何制裁，随便抓个凡人族人顶包嘛，常用套路了，在灵能家族里的凡人，就像是抓住狮子尾巴的跳蚤，借着狮子的威风，随时可以被甩掉。”

　　方弧子墨为南雪酌了一杯奇奇果汁。

　　“所以最好不要在正行面前提这件事，或者是卡苏卡家族，特别是如果你想做生意的话，不要和卡苏卡家族往来，我不希望这段回忆再伤害到正行。”

　　“明白。”南雪看着杯中紫色的奇奇果汁，“你们感情还挺好的，特地提醒我这件事。”

　　“嗯，毕竟从小玩到大了。”方弧子墨笑道。“以前我奶奶爱吃烧饼，游晨叔叔每天早晨都会送烧饼过来，正行有时候跟着一起，就会留在我家和我一起，我有时也跟着去卖烧饼的街上玩。”

　　“我知道了。”南雪只知道游晨铁柱是被烧死的，没想到其间还有这么些曲折。“我不会伤害他的，你放心吧，不过今天我们主要还是聊聊生意。”

　　从武灵大赏回来已经七天了，南雪最终还是搬了出来，但是她没有再找房子，而是直接住在碧娜的城北小房里，虽然钥匙是正行给的，但背后肯定是碧娜心软了。

　　正行也明确表示，可以负担南雪的生活，不过她还是决定自己赚取费用，且不说游晨一家并不富裕，南雪的计划所需的资金，也并非仅仅涵盖生活必需这么简单。

　　第一，她需要一个身份，在凌烜城能够自由活动的身份，第二，她一个需要来钱快的生意，最好还能低调行事。

　　方弧子墨是正行多年的挚友，大游晨正行一岁，是方弧家的灵能者，由于天分不高、进步有限，已经不再在学院里学习。

　　南雪曾在饭间听正行闲聊，方弧家是善于经商的灵能家族，像子墨这样的灵能者，最后一般会成为家族产业的管理层，打理打理家族生意，管管手下的凡人族人，摸摸鱼，这辈子也就过去了，毕竟上限摆在那。

　　但是子墨不想摸鱼，虽然他也不想修炼。

　　他对做生意有浓厚的兴趣，从接管以来，大大小小操手了不少业务，成少败多，但还在继续，有时游晨正行也会去帮忙。

　　南雪决定以他为突破口，就让游晨正行代为引荐。

　　即使关系很铁，为了保护南雪，游晨正行至今没有告诉子墨自己还有个妹妹，所以南雪此时是以编造的名头介绍自己的。

　　启光南雪，来自典龙国的光帝信徒，跟随父亲一路传教，至半途走失，流落至凌烜城，见游晨家建筑，知遇同信仰光帝的道友，决定以此为据点在附近落脚，相信父亲有一天见到，也会进来祭拜。

　　沧域万年历史以来，共有十二帝，光帝便是其中之一，以智慧贤德闻名，传闻中光帝的光核十分特殊，后世称为玲珑，此光核区分于一般灵核，使光帝见微入里，比寻常光能者，更能看清万事万物的运转规律，因此光帝不仅是强大的灵能者，还非常善造、善用器具。

　　“你说，你有光帝流落的遗传设计？”方弧子墨还是不敢相信，“光帝，他设计的灵器那已经媲美古神执手了，就算你把图纸给我，我也造不出来，你应该直接把图纸卖给典龙国的宗门，他们肯定愿意出高价。”

　　“方弧先生，你不懂光帝。”

　　此刻的南雪表现得像一个虔诚的信徒。

　　“灵凡平等，是光帝最先提出的，光帝虽然是灵能者，但是他从未抛弃凡人，没错，他制造灵器，是为了镇压邪恶、平定大陆战乱，但是为了战乱之后的和平，他也同样设计了一批便利人们生活的普通器具，不用灵能也能使用，我所持的便是这些。”

　　“那你为何不直接公开？光帝不是提倡善良吗？你这样做对吗？”方弧子墨保持着审慎的态度，虽然南雪是挚友介绍过来的，但他也不会傻到随便相信。

　　“哎，我给你说一个故事吧。”

　　南雪眨巴着眼睛，开始瞎编。

　　“很久以前，光帝还未统一大陆，部分地区奴隶还广泛存在，为了履行光帝的信念，破晓国曾经颁布一条法律，若是有其国人在外沦为奴隶，鼓励其他人把它们赎回来，赎金由破晓国报销。”

　　“光帝有一个弟子，叫贡子，有一次，他从国外赎回了破晓国的奴隶，却不愿找国家报销。”

　　“那他人很好啊，不愧是光帝的弟子。”

　　“但是呢，光帝很生气，他严厉地斥责贡子，你这么做，破晓国的奴隶就倒霉了。”

　　“为什么啊？”方弧子墨好奇道。

　　“光帝说：‘你找国家报销，并不说明你不是一个好人，因为你确实帮助了破晓国的奴隶获得自由；但是你不肯拿钱，就让后面想赎人的人很为难，以你为首，如果后面的人找国家报销，显得没有品德，不报销，自己却又付出了费用，于是索性就不赎人了。”

　　“原来如此。”子墨恍然大悟，“我好像明白你的意思了。”

　　“不错，光帝教诲，世有规律运转，顺者善，逆者亡。”

　　“无偿地奉献自己的劳动成果并不符合规律，如果一个人无偿奉献了，那么就会要求另一些人也无偿奉献，这好吗？这不好。这样人们都指望别人能无偿奉献，那么对于设计者来说，他们设计的积极性就降低了，如此恶劣的行为，扰乱市场秩序，并非光帝所求。”

　　南雪正义凛然道，没有丝毫对不起孔子的意思。

　　“不愧是光帝。”

　　方弧子墨被说得一愣一愣的，他是焚天帝的信徒，主张的就是一个直来直往，本就不太了解光帝晦涩难懂的大善哲学。

　　南雪说得煞有介事，令人信服，方弧子墨遂也不再怀疑，举起酒杯。

　　“敬光帝，也敬我的无知。”

　　他爽快地一饮而尽，打了个气嗝。

　　“那我们看看货吧，我对光帝的设计已经好奇得不行了。”

　　“设计图待会给你，先给你看成品，要不要，你说了算。”

　　南雪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掏出一块圆圆的小盘。

　　“它的名字叫，表。”

　　没错，沧域世界，虽然灵器琳琅满目，可以实现的功能数不胜数，有些是地球上根本难以料想的，但是无一都依赖于最关键的东西：灵能。

　　以交通工具举例，灵能者可以坐上飞舟，一日千里，但是对于灵能的利用效率低的凡人来说，就算用操灵义肢，驱动飞舟也需要极大的精力，虽然也可以用灵尔驱动，但是这样就入不敷出，甚至不如直接用角马拉的车来的实惠和便捷。

　　所以在灵能发达的沧域世界，单纯的齿轮等机械制造工艺并不深，从操灵义肢的发明开始，因为凡人提高灵能利用率的需求，相关工艺虽然在进步，但总体还是根植于灵能的利用，乃至于连普通的钟表在这个世界都不曾有过。

　　现在沧域的计时法，一是灵能沙漏计时法，通过精准控制灵能的进量和速度计时，比起以往地球的沙漏，更具有稳定性，也无需人为翻转，多为灵能者使用；二是像地球一样的日晷计时，多为凡人使用。

　　不是说沧域的灵器粗放，以建筑为例，在地球上，中式建筑的榫卯结构独具一格，不需要钉子水泥，仅靠结构拼接便可作出美轮美奂的恢弘宫殿，用料、架构灵巧，这是中式的艺术。而外国的建筑，虽然建法纷杂，但亦有其巅峰造极之处。

　　灵器与表同理，灵器的制作并不简单，只不过对凡人来说，使用成本却并不理想，因此“表”作为地球众多凡人集思广益而生的机械工艺的智慧结晶，此时售卖定有奇效。

　　“有意思。”

　　听完南雪的介绍，方弧子墨心里又安定了一分，把玩着手上的表，能隐约感受到微弱的物理振动，但确实没有任何灵能波动。

　　“你想怎么卖？”

　　“不用钱，表的图纸我免费给你。”

　　南雪拍出一叠草纸，上面各种结构、颜色和标注纷繁复杂，是她这几天赶出的表制法。

　　“刚才不是你说的不能免费么？”方弧子墨看了一眼，没去接。

　　“我不要钱，我只需要你给我一个身份，一个能在凌烜城自由活动的身份。”

　　她为子墨酌满酒。

　　“再说，这份图纸只是其中之一，为了我们长久的合作，你可以先拿去试卖，图纸和样品，我都会给你，如果觉得市场前景不错，我们再聊之后的合作。”

　　见南雪诚意满满，方弧子墨倒是不好意思起来。

　　“没事的，这很正常，本就是我需要借用方弧家的销售渠道。”南雪看出他的局促，方弧子墨还不是一个合格的生意人，不够贪婪，但是对南雪来说足够了，她恰好也不需要一个贪婪的合作伙伴，对这样的人，真诚比利益更有说服力。

　　“你真的是十一岁么？”

　　方弧子墨想起自己和南雪一样年纪时，整天跟着游晨正行四处掏鸟窝。

　　“你不会是精灵族吧？”

　　“哈哈哈，我也希望我是。”南雪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小小的一个，不似精灵族的细长。

　　精灵族的寿命很长，身体的生长也很缓慢，按照南雪目前的身体状态，能不能撑到成年还是一个问题。

　　“怎么样，那就这么说定了？关于身份，你就按我告与你的信息制作即可，希望下个月之前能够给我。”

　　见方弧子墨还在矜持，南雪直接推进合作进程，在桌上放下自己的餐费，起身行礼。

　　“合作愉快，子墨先生，下个月光帝诞辰，我需要去准备礼器，改日再见。”

　　南雪递出了自己的名片，也是这个世界还没有的东西。

　　“有什么问题的话，到上面的地址找我即可。”

　　她不怕方弧子墨不合作，也不怕他拿了图纸不办事，因为对方弧子墨来说，这是一笔不会亏的交易。

　　捏造身份这种事，其实只要游晨正行打个招呼，子墨二话不说也会帮忙，南雪只是刚巧以它为引子而已，重要的是，要打开方弧家的渠道，方弧子墨的资历尚浅，这些项目肯定会经过家族上层的内审，方弧家的长者应该能看明白其间价值。

　　南雪这次作出让利，短期内并不打算再主动接触方弧家，到时其若想进一步合作，主动权就会在南雪手上了。

　　而且，方弧家的灵器师能多快掌握精密的机械，也是一个问题，手表的制作的量产，又是另一个问题，如果想找南雪咨询，这些是另外的价钱。

　　“免费的，往往是最贵的。”

　　南雪回望那酒楼招牌——

　　一米五以下儿童半价，奇奇果汁无限续，还有神秘小礼物相送。

　　“今日存款，减七十三灵尔。”

　　将娃娃礼物收到包里，南雪看了眼不远处的角马车。

　　“走路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