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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西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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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月银月对相明,少女归家无人迎。
“妈——哥——”
她想开口呼唤家人,却又止住,怕邻居听见,遂捂着胸口,一个个寻觅着没关的窗子。
“都锁上了。”
南雪趴在窗台,透过窗纱往里望,没有亮灯,月光就着黑夜撒进屋里,一株株枯萎的水光草垂着头。
“小妹,发生什么了?你衣服上怎么都是血?”
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是游晨正行。
“哥,快给我火灵尔……”
南雪的身子瞬间瘫软,像找到一个火炉,抱住游晨正行,她已经撑得太久,灵核被强行催动,就像把一个人的韧带强行压直,疼痛是必然的,但稍有不慎便是韧带撕裂。
“好。”游晨正行从包里拿出一块火灵石,放入南雪掌心。“快握住,我带你去城北。”
“为什么去城北……我们家不是在这里么?”灵石入手,南雪回了一口气,但还是神志不清,呢喃道,“你为什么穿成这样?为什么戴着灵视镜?”
“把嘴闭上,别吃风了。”游晨正行拿出一条绒绒的围巾,团团绕住南雪脖子。今晚他并没有穿寻常的白色学袍,而是从未见过的黑色装束。
“那边的朋友,快出来吧,我看见你了。”
游晨正行对着四下喊道,却无人应答。
“看来没人跟踪。”
他松了一口气,原来只是在试探。
背起南雪,启动疾风靴的灵阵,脚力获得涨幅,再催动黑衣上篆刻的灵阵,在月光的折射下,游晨正行的身影逐渐隐没,直至消失。
……
“啪——”
“你是说你瞒着我们,自己一个人跑到武灵大赏?还买了什么乾坤定?正行,乾坤定是什么?”
南雪刚醒,解释过后,就挨了碧娜结实的一巴掌,委屈巴巴地看着正行。
“不清楚……”正行眼神躲闪,替南雪糊弄。
“我问你,哪来的钱?”
“捡的……”
“哪捡的?”
“桌子上。”
“好啊丫头,蓄谋已久是吧。”碧娜更生气了,比划着打算掏家伙。
“诶诶,算了吧,妈,妹妹一直在家里,想出去也是难免的,再说现在人也没事,就算了吧。”正行赶忙阻拦。
“哼,要不是你身子弱。”碧娜余怒未消,虽然她打南雪从来没下过重手,都是点到为止。
昨天回家看到南雪不见,恐惧直冲天灵盖,找遍附近无果后,碧娜直接去到白溪学堂,把游晨正行拉回来,带去很久前她偷偷买好的城北小房。
她一直防备着,有一天南雪真实身份被发现,白屿家会进行残忍的报复,或者是其他不怀好意的灵能者进犯,所以暗中准备了一处房子,待东窗事发时躲避之用。所以昨日南雪不告而别,她才会连水光草都为未来得及打理,就带着正行躲起来。
“错了没?”
“妈妈。”南雪没有回答,直视碧娜的眼睛,缓缓说道,“我以后也会出去。”
“你不要命了?我不是和你说过,外边都是想杀你的灵能者,万一被发现……”
“不会被发现。”
“那是这次,以后呢?万一呢?”
“不会被发现。”南雪又重复了一次。“难道我要一直在阁楼待到死么?”
“翅膀硬了是吧?”
碧娜张张口,忽然发现,除了家长的身份可以压制,自己再无言以对,只想一直困着南雪,虽然排除了她的生命危险,但确非完美之道。
“到时不仅你会死,我们都会死的。”碧娜看了看正行,希望南雪能回心转意,“你不知道他们的恐怖。”
“我比任何人都知道,无数日夜里身体的痛楚,都是他们刻在我身上的。”
南雪眼神坚定,这件事迟早要解决的,和碧娜关系闹僵,兴许自己以后行动更自由。
“如果妈妈这么担心,我可以搬出去住,隐瞒身份,不会拖累到你们。”
“你当自己生活很简单么?我不会给你哪怕一灵尔的。”
“不需要,我自己挣。”
“行,随你便。”碧娜重踏出门,不忘说道,“别叫我妈,我不是你妈。”
“……”游晨正行在一旁一直没有开口,见碧娜真的离去,担忧地看着南雪,只道,“你未曾在外生活,说什么自己一个人住的傻话,好好和妈妈说,她刀子嘴豆腐心,肯定会答应的。”
他与南雪年龄“相近”,大概理解其心情,南雪在阁楼时,无论想看什么书、让带什么东西,正行都会尽量满足,有时望见南雪呆呆地在阁楼看夕阳,心里总是怜惜这个妹妹,即便二人血缘关系稀远。
在父亲去世过后,唯一让他重新打起精神的,就是南雪的到来。
“她比我更惨,我只失去了父亲,她却失去了双亲。”
正所谓长兄如父,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南雪的乖巧和脆弱让他一直承担着一位兄长的责任。
“哥,你不用劝了。”虽然脸色苍白,但是南雪脸上并无柔弱,“妈妈说得对,住在一起,大家都有危险。”
“你没钱,哪来的住处?外边到处都得花钱。我知道你天资聪颖,但学习和生活不是一回事,万一又像昨晚体寒发作,谁来救你?”
“昨天是特殊情况。”南雪抓住被角,“哥,你去上学吧,今天不是有课么,我今晚还会在这,明天找到住处,我会告诉你的。”
“哎……”
见妹妹正在倔头上,游晨正行没有再说什么,只把三块火灵石和一块冰灵石放到床边的桌子上,又放了一袋灵尔。
“今天暂时呆这里,一定不要再乱跑,妈妈在这里存了很多食材,你做饭比我好吃,我就不替你准备了,我们晚上再说。”
“嗯,哥哥注意安全。”南雪缩到被子里。
周围逐渐宁静,南雪又继续闭目养神片刻,让身体也平静下来,她不喜欢被身体状态影响思路。
将自己的思绪剥离开来,南雪的精神置身于昨日的演武天地,以第三者的角度观察起记忆里现场的情况。
昨天,那是什么?
南雪指尖跳动着的同白屿星河一样的迷你光枪,那不是其他人的灵能,她真切地感受到,灵能是从天地间汇入自己体内,在指尖聚集释放,那种电流穿过似的酥麻感还隐隐残存。
“唯一不同的是,我的光枪周围并没有冷气环绕,只有光能被引导了,没有冰能。”
现场其他人并没有类似的反应,白屿星河似乎也对此不知情,他的光枪最后失控,直冲南雪而来,足以说明,他以前并没有遇见类似的情况。
“为什么我会和白屿星河作出一样的招式?”
南雪看着再无反应的手心,昨天的经历宛如黄粱一梦,鼻尖的冷汗滴到嘴唇,她忽然想起在地球学过的一种物理现象。
量子纠缠。
两个暂时耦合的粒子,不再耦合之后,彼此之间仍旧维持关联,当其中一个粒子状态发生变化,另一个粒子也会即刻发生相应的状态变化。
“是这样么?原来如此么……”
结合可可沙的诊断。虽然达不到量子如此微观的角度,但是参考量子纠缠的思路,灵核是不是也会有这种相互呼应的特征存在呢?她心中已有定数。
“我的灵核,就在白屿星河体内。”
时间点也都可以对应上,南雪在十一年前出生,有三年时间都在茧中,之后便是出茧被救,白屿星河今年十岁,中间两年的时间南雪都在茧中,是因为夺取灵核需要么?
南雪望着手臂上的针疤,这是白屿家掠夺过的证明。
既然十年前白屿星河刚刚出世,那么他应该对此不知情,一个婴儿不可能主导这么复杂的行动,也就是说,整件事背后,是南雪穿越时见到的那位白屿家家主在操纵。
“这是白屿家族的授意吗?还是白屿乱江自己的主张?”
南雪想起可可沙初诊自己灵核被夺时,亦神情惊讶,仿佛闻所未闻,说明夺灵核之法在这个世界并不为人所知,至少精通医术的可可沙都不知道。
在家也未曾听游晨正行讲过白屿家有类似的灵法,而且作为白屿家家主,白屿乱江竟然雇佣了一个外边的凡人碧娜来做事,除了想避人耳目,南雪想不出其他理由。
还有一个最直观的证据,如果夺灵核之法是白屿家族家传秘法的话,白屿家怎会这么久只出现白屿星河一个天才?白屿家族怎会龟缩在这小小的凌烜城?
种种迹象表明,南雪灵核被夺,恐怕是白屿乱江一人主导的。
其次,从南雪在茧中待了三年来看,这种灵核夺取方法恐怕还有诸多限制条件,也许是需要掠夺者和被掠夺者都是婴儿,也许还需要持续不断地从被掠夺体身上取血。
“也许,还需要具有血缘关系。”南雪看向窗外,玻璃上映出自己的脸,虽然比较小,但是还是看得出来,和白屿星河有几分相似。
倒也合理,可能就和器官移植的排异反应类似,灵核作为个人身体一部分,与具体的个人身体契合,强行夺取很难成功,因此血缘越近,契合难度越低,成功移植的概率就越高。
“也就是说,我其实是白屿家的人么?”
南雪走到窗边,默然地看着街上繁忙的行人。
“如果灵核移植限制在婴儿,那我恐怕再也要不回来了。”
在这个世界,没有灵核意味着什么,南雪比任何人都清楚,也许凡人没有灵核,可以继续追求人生的其他满足,爱情、亲情和友情,抑或是,金钱、权力和认同。
但于南雪而言,这些都是不是最终探寻之物,它们可以是铺路的石头,可以是交换的筹码,但称不上最终的理想,远远不及,相差万里。
金黄的圆日挂在西边,她忽然想起小学时做过的一道概率判断题。
请在下方填写一定、可能或不可能。
——太阳____从西边升起。
正确答案是,不可能。
但是,为什么不可能呢?
也许有一天,科技超前的外星人将太阳的运行轨迹逆转了呢?也许太阳其实有生命,转腻了想换个方向呢?
“一定”和“不可能”都是专属于真理的用词,人总以观察到的现象来概括真理,辩来辩去,叨叨絮絮,无非是些经验之谈,却不是真理。
南雪伸出手掌,柔和的晨光从指缝穿过、洒落。
沧域的太阳,正是从西边升起的。
手掌缓缓合起,南雪握住了太阳,小小的一个,还没到刺眼的时候。
依靠着远大近小的视觉,即便渺小如人类,也能如此戏弄太阳。
“正确答案是,我不可能放弃。”
“除此之外,都是可能。”
她笑得像阳光一样灿烂。
“简单得很,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