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上行》紫妆客

4、莉莉

　　南雪很谨慎，她必须先验证，其他灵能者是不是能够感受到她的波动，但是她又不能被其他灵能者发现，这很矛盾。就和沙漠行者饥饿时，眼前却只有一条眼镜蛇的境地是一样的。

　　吃，或不吃，这是个问题。

　　幸运的是，今天所有的蛇都外出觅食，外地来了条无毒蛇。

　　这条无毒蛇，便是至凌烜城巡回问诊的可可沙医生。

　　如果说武灵大赏是针对灵能者的盛事，可可沙医生的巡回问诊便是针对凌烜城凡人的盛事，这也是南雪的目标所在。

　　可可沙医生虽然是灵能者，但是早前修炼时灵脉受损，实力永远定格在坍灵期，他便开始转而行善，到各个城市巡回，免费为人看病。也许是对灵能者之间的勾心斗角让他感到疲惫，他所免费医治的患者只有凡人，至于灵能者，那是另外的价钱。

　　一般来说，灵能者在战斗上出人拔萃，治疗也不例外，特别是林属性的灵能者，医治起来又快又好。可可沙医师便是林能使用者，但与众不同的是，他为凡人免费治病而受到广大凡人的拥戴，在西南地区小有名气。

　　他的诊所是一辆穹牛拉着的大型车厢，车厢用特制的灵土固定于外壳，种植着许多灵草，整个车厢远远望去就像一个小小的草丘在移动，因此各地有称他为牛医生、草医生的。

　　可可沙医生没有扩大问诊范围至整个大陆，因为西南地区日光最好，利于灵草生长，所以他基本在这一带旅行。有些灵草摘下药效流失很快，可可沙医生就将它们直接种植于车厢之上，随取随用。放在地球，可能很难想象一个草丘似的车厢，但这是灵能的世界，对客观事物的运用是非常多样的。

　　之所以需要可可沙医生，因为南雪要利用他来确认灵能可被侦测的范围，作为坍灵期的灵能者，可可沙已是达到凌烜城最高层次，若是他也探测不出来，那么南雪在凌烜城自由活动就指日可待，所剩之事便只是说服母亲碧娜。

　　摸下阁楼，南雪进入地下的杂物间，游晨正行童年时期的衣服都在里面，碧娜好好地保存了起来。

　　南雪挑了一件修身的白衬衣，拍拍上边的老旧的味道，再拿了一顶帽子，遮住自己黑白相间的头发，她想起以前看过的一部电影，黑白魔女库伊拉，头发也是黑加白，但是南雪的头发并没有那么分明，而是混杂在一起的。

　　这已经是一套可以出门的搭配了，但她又挑了一身，继续套在外面，是一身冰蓝的连衣格裙。

　　至于为什么兄长的衣服里有格裙？这个世界，对于男女分裙还是裤的，众人并没有什么讲究，南雪看过碧娜买的像时尚杂志一样的刊物，上边服饰之花哨，把以前地球上的中西式、古典、现在、未来风格全部加起来还要多。

　　南雪一向对时尚研究不多，擅长的只有极简风，实在需要参考时尚杂志便也足矣，这种见仁见智的时尚潮流，南雪并不热忱，她是实用主义者。

　　凌烜城整体的建筑风偏红，像是暗夜里凛冽的火苗般，杂乱无序却又鲜明，远远望去，基本建筑体是底下大，上边小，像是一簇火。这是有原因的，凌烜城火系灵能者居多，破坏性很强，发生战斗很容易就误伤建筑导致坍塌，所以高层的建筑不宜太过繁杂。

　　南雪从后门出去，轻车熟路地走在路上，速度很平缓地融入人群。她在阁楼眺望多年，对凌烜城大部分的路线烂熟于胸。

　　南雪瞟了瞟街上的人，选了一个行色匆匆却走得很慢的人，一个瘸子，往东边，十有八九也是去找可可沙的。

　　“您好先生，请问您知道可可沙医生今天在哪里问诊么？”

　　男子虽然很急切，但还是停了下来，他看了看南雪四周，发现她就一个人，有点疑惑。

　　“就在东边的烛龙洞，我也正要去呢，你知道烛龙洞么，就在东边的伏龙山上，伏龙山你知道么，沿里巴路一直走，然后……”

　　也许是很久没人说话的缘故，也许是善良的缘故，男子说得很详细，不过南雪其实知道问诊地点，她只是想确认一下，其次找一个同行者。

　　“太感谢了先生，但是您说得太多了，我有点记不住，我可以与您同行么？”南雪转而发出了邀请。

　　“可以是可以，但是小朋友……如你所见，我腿脚不便，走的有点慢，去往烛龙洞的路程并不短，你确定要和我一起么？”男子用拐杖点了点地示意。

　　“对不起先生，是我冒昧了。”南雪眨着无辜的眼睛，“我可以雇一辆角马车，您可以和我一起么，事实上，本来我的父亲应该和我一起的，但是今天他身体不适，我们是专门从西边的科琪市来的，已经去过很多个城池了，可可沙医生的问诊地点实在没有规律，我好不容易赶上，这次不能再错过了。”

　　“可怜的小姑娘，那就让我为你指引路线吧。”男子相信了南雪的话，拿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太感谢了，先生。”南雪微笑地行礼，随即轻声呼唤，“角马！角马！”

　　很快，路边嗒哒声来，一只独角马拉着车前来，这是凡人常用的交通工具，相当于的士一样，车上的棕色皮肤的青年“咔”了一声，角马停在南雪面前。

　　“去烛龙洞，多少钱呢。”

　　青年打量着这一个瘸子一个小孩，知道他们是去找可可沙的，也没了虚报价格的兴致，往常这种疑似外乡人至少翻倍报价的，他今天只要了正常的五十灵尔。

　　到了烛龙洞，已是车水马龙的长队，一共有五列，分属不同科室，对应着可可沙的五个助手，其实就是他的学生们，只有助手无法解决的疑难问题，才会转到可可沙的车厢中，来者可以选择任选一列加入。

　　“阿瓦东户山先生，我去那个队排，这样比较快一点。”

　　南雪随便说了个理由，故意和瘸腿男子分开排队。

　　这队说长也不长，很多人是一家子都过来，因为老人不便行动，扛着一整个担架就来了，现场架起遮阳布，占了很大一块地方。旁边已经有受不了折腾的老人提前逝世，家属哭天抢地，整个现场杂乱无比，只有可可沙的草丘车厢在不远处，还是鸟语花香的宁静样。

　　说可可沙善良吧，他不会为重症患者开取优先通道，不善良吧，却又免费为凡人看病。

　　南雪站在烈日下，没有感觉到炎热，她体质很差，从小畏寒，这种温度她很舒适。

　　队伍缓慢前进，直到轮到南雪，她也没有发现助手有什么特殊表情，说明自己灵能者的身份没有暴露，接下来，南雪打算更加“亲密”地测试。

　　“哥哥好。”南雪怯生生道。

　　“小朋友，来看什么病呀？”助手黎桑已经有些疲惫，患者大多是贫苦人家，比较脏乱，如果不是师父的要求，普通灵能者断不会如此尽心于凡人，南雪看起来很有礼貌，此时出现就是一位小天使，净化人心的存在。

　　南雪拿出一张纸，认真地念到：“我体弱多病，平日畏寒，胃口不好，每月灵汐日，身体又会燥热，难以入眠，希望可可沙大人能治好我的病，谢谢！”

　　事实上南雪所言都是实话，但是纸上的内容是她自己写的，小孩如果表现出异人的成熟，容易引来怀疑。

　　“哈哈，是你爸爸妈妈教你说的么？”黎桑摸摸南雪的头，“我不是可可沙大人哦，我叫黎桑，可可沙大人让我来帮你的，先让哥哥看看你的身体，哥哥来帮你治病。”

　　“嗯！”南雪伸出手，心中还是比较紧张。从刚才的摸摸头来看，简单的接触，黎桑并察觉不到南雪的灵能波动。

　　黎桑握住南雪的手，将林能缓缓催入。

　　“身体状态，是有点差。”

　　在他的探测下，南雪纤细的体格就像是纸一样脆弱，片刻，他皱起了眉头，“你是灵能者？不对，那这是什么。”

　　喃喃自语着，他对南雪黯淡无光的灵核感到困惑，严格来说，灵核是饱满散发灵光的，但是南雪的灵核就只有一小块碎片，是被毁了吗？但是灵核被击碎带来的冲击，小孩肯定会直接暴毙。

　　“灵核周围已经愈合了，说明这种状况已经持续许久，不对，难道说她是天生如此？”黎桑有点困惑，他开始不确定那是不是灵核，书上没讲过，师父也没讲过。

　　南雪自然也听到他的话，但是她还是一脸平静。

　　“哥哥，我的病很严重么？”

　　“没事！没事！”黎桑笑道，“小朋友，哥哥带你去见可可沙大人，对了，这个给你。”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糖果。

　　“好，谢谢哥哥。”接过糖果，南雪露出担忧的神情。

　　“可怜的孩子。”

　　黎桑叹气一声，牵着南雪的小手，敲开草丘车厢的门。

　　“进。”淡淡的一声，阴柔不定。

　　可可沙，长长的头发披散至腰间，右脸颊带着某种花草的图案，碧绿色的长裙，像是一株长在车厢内的灵草。

　　“什么病？”

　　“……”黎桑走上前去，小声告知情况。

　　“哦？让我看看。”

　　他眼睛一亮，像是来了兴趣，南雪觉得自己被一条竹叶青盯上了。

　　“嗯嗯，原来如此。”

　　可可沙果然是可可沙，松开南雪的手，他很快道出了症结。

　　“她不是灵核萎缩，也不是灵核被毁，而是灵核被夺。”

　　“灵核被夺？”黎桑第一次听说。

　　“对，真是有意思。”可可沙掩饰不住脸上的兴奋，随即狂咳起来，唇边多出些许红血，“这倒是给了我启发，也许我的灵脉也可以借此法重启。”

　　“小朋友，叫什么名字？”

　　“阿瓦东莉莉。”南雪后退一步，有点害怕地看着他，“大人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你是自己来的么？从哪来的？”

　　“还有，我爸爸……我是凌烜城本地的。”

　　“哦哦，你爸爸现在哪里呀？怎么让你一个人来？”

　　“他在外面等我呢。”

　　“在外面……”

　　可可沙沉吟片刻，如果莉莉是灵能者，她父亲也应该是灵能者，为什么让小孩自己来呢？自己对外一向只给凡人看病，难道是想白蹭治疗？他以为自己看不到莉莉的灵核吗？或者是，他只是收养了莉莉？不知道她的情况？阿瓦东这个姓氏……没有听说过，应该不是什么出名的灵能家族。

　　“小朋友，是这样的。”可可沙从椅子站起，蹲到南雪面前，笑眯眯道。“你不是凡人，你是灵能者，我只免费治疗凡人。你为什么要骗我呢？是谁教你这么说的么？骗人，可是不好的呢。”

　　“我……我是灵能者？”南雪故作惊讶，“大人，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

　　“是不是你爸爸教你这么做的。”可可沙厉声道。

　　“不是不是。”南雪急作哭状。“其实我爸爸也和我一样，也是怕冷，怕热……还有什么来着，他让我排黎桑哥哥这个队，他排另一个队，这样比较快……”

　　“原来如此，是我错怪你了。”可可沙摸摸南雪的头，“你能把你爸爸叫过来么？我会帮你们治好的。”

　　“好！他就在那个队。”

　　南雪似是受惊的小兔，急需爸爸依靠似的，转身出了车厢。可可沙示意黎桑，让他跟上去。

　　“测试结束。”

　　南雪表情恢复平静。她并不相信灵能者会好好治疗自己，即使是善名远扬的可可沙。

　　无毒蛇再无毒，也是蛇。

　　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即使是可可沙，也需要肢体接触的灵能汇入才能发现自己的灵核，说明南雪在公众场合与凡人是一致的，坍灵期的灵能者都无法分辨，在凌烜城活动便不需要担心了，甚至南雪还收获了额外的情报。

　　“灵核被夺？”

　　南雪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天资极差，现在想来并没有那么简单，自己在白屿家的茧中到底经历了什么？

　　将这些问题抛掷脑后，南雪重整思绪，当下关键是尽早逃离现场，她刚才编了大概无数个谎，只为了不被可可沙留下，按照他的说法，很可能是想借助自己的身体，研究夺取灵核的方法，以此治好受损的灵脉，最坏的情况，也许会把自己当做实验的小白鼠，进行惨无人道的研究。

　　“你在这里啊！”

　　在人群里搜寻到同行的阿瓦东户山，南雪一下扑了上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男子被她突然的热情吓了一跳。

　　南雪知道黎桑在跟着，所以没有称呼男子的姓名，借着拥抱，趴在他耳边小声道。

　　“先生，可可沙大人治好了我的病，我和他说了你的情况，请求他治疗你，他答应了！你不用排队了！”

　　“真的吗！谢谢你！莉莉。”幸福来得太突然，户山想抱起南雪转圈圈，却发现自己是个瘸子。

　　“真的，快去吧，就在草丘车厢，可可沙大人在等你呢！”

　　“好的，谢谢哈！”户山感激地看了南雪一眼，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去，同队的人都投出了羡慕的眼神。

　　黎桑也过来了，看见南雪的“爸爸”，正想上前搭话，被南雪止住了。

　　“哥哥，你知道厕所在哪吗？”南雪拉着黎桑的衣角，“刚才排队太久了。”

　　“哈哈，烛龙洞对面，右转就可以看到，我就不带你去了哈，我得去帮忙治疗你爸爸。”黎桑指了一下路，嘱托道，“上完快回来哈，别乱跑。”

　　“嗯，谢谢哥哥！”

　　借着人堆掩护，在黎桑转身一刻，南雪转向直往停车场飞奔而去。

　　“再见了您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