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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出生 ...

  •   嘤嘤呜呼,孩童坠地,她不是从母亲的肚子中出来,而是从一个干枯的膜茧爬出,附带着浑身粘稠的液体,压住她的手臂动弹不得。

      虽是初到人间,但她已经是三岁小孩的模样,不过手臂大腿之纤细比婴儿过犹不及,是病态的瘦弱,浑身苍白,连头上胎发也是黑白相间,青蓝色的血筋遍历身体,像一块爬满裂缝的白玉。

      她的眼中,满是怨恨,望着屋里的一对男女。

      “碧娜,你照顾白鼠,也有三年了吧。” 慈祥的一张半老不老脸,依稀看得出年轻的俊俏,白袍男子缓声道。

      “是。”碧娜应着。

      “嗯,干得不错。”男子点点头,抚摸着自己手上的灰白指环,那是白屿家家主的标志,他名为白屿乱江,十八岁继承家主之位,至今二十余年。

      “三年了,计划差不多了结了,既然白鼠也自己出来了,那就一道处理了吧。”

      “是。”碧娜心中一颤,乱江虽慈眉善目,但她深知其并非善类,所谓处理,肯定不是将白鼠洗干净照顾好,而是残忍得多的意思。

      杀了。

      她对这个结局早有猜测,但当指令真的下达时,额头还是开始止不住地冒冷汗、

      男子又盯了一会儿,突然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对着白鼠吐了口口水,排出鼻中吸入的茧汁异味,最后看了一眼地上的那坨被称为“白鼠”的生物,后退几步以免鞋子染上蔓延的胎水,转身走出。

      留下碧娜,一位黑黝丰腴的妇人,不知所措。

      远处,南雪静静地看着地上的婴童,旁人看不见她,因为她现在似是某种意识体状态,能感知这个世界,却无法被这个世界侦测,在她的自我认同里,自己还是南雪的模样,以外观还看,她却是一团被不知名的能量裹挟着的脑细胞。

      “穿越?”细胞间一亮一亮的联系着,那是南雪在思考。

      虽然听不懂这个世界的语言,但是那诡异奇光的膜茧、完全陌生的建筑与衣着风格,结合临死之前所见“怪力乱神”的一幕,她得出这个结论。

      “这是能量属性不同的宇宙么?”

      简单解释这个情况,便是往一个桶里灌入不同颜色的小球,若将其中的蓝色小球定义成A宇宙,红色小球定义成B宇宙,一般来说,虽然两种小球都混杂在一起,蓝色小球与红色小球并不互相识别,蓝色小球也不会变成红色小球,但是因为某种从外卖小哥身上获取的能量,南雪顺利进入了这种转变。

      如果用通俗的说法,便是穿越。

      但是南雪还并未完成穿越,她并非直接到达某个人脑中,现在她暂时只有大脑穿越过来,亦未正式显形。

      本能,裹挟着南雪大脑的“能量”为南雪传递了这样一份本能,告诉她,现在她必须找到一副身体进入,本能又告诉她,这里的大部分人不是她能染指的。

      那是一种警示,如果不赶紧完成“穿越”,她将灰飞烟灭。

      棘手的是,这个世界众人强大的能量场散发着不可靠近的气息,哪怕是一只狗,南雪贸然地进入也只会被碾为粉末。

      但地上的“白鼠”是例外,就是那位刚出世的女婴,她的能量场脆弱得连狗都不如,却散发着强大的怨念,她的身体虽然没有伤痕,但是能量场千疮百孔,只有混乱的恨意在肆虐。

      怨念具体因何而发,“白鼠”自己并不知晓详情,她三年来都待在茧中。

      但白鼠知道,原本属于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在这三年来被不断地夺走,他们在自己身上摘除了重要的东西。像一株扎进地里的苗子,根须被一根根拔除、叶子被一片片剪除。那是属于她的生机,如今已被消耗殆尽,她努力地睁开眼,看世界的第一眼,也可能是最后一眼,只留给这个世界无尽的哀鸣。

      即使什么都不知道,对于给予自身死亡的世界,白鼠本能地抱有怨恨。

      本能,一个美妙的词语,它可以解释一切的邪恶。

      白鼠并不知道的是,她在人造茧中度过的这三年,也是被夺走的,她本应该在三年前降生,度过愉快的婴儿时期,她所该迎接的,绝非冰冷冷的死亡。

      白鼠现在唯一的价值,就是成为南雪提供穿越的容器。

      “替我报仇。”用尽所有力气抬起眼皮,白鼠发觉了在不远处漂浮着的南雪,都说孩童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这个世界也不例外,在临死的那一刻,白鼠抓住了这个“幻觉”,传达了自己最终的意志,那是一种不用言语就能领悟的极致仇恨。

      南雪心有所感,握住白鼠即将流逝的那一丝生机,她化作一缕细烟飞入,白鼠的脑后出现了那个神秘的图案,正如南雪死去时后脑的图案一样。

      那也是南雪初次降临于这世间的标志。

      视野很快发生转变,南雪重新拥有了身体,随即袭来的是浑身刀割般的痛苦,她也早已习惯,没有什么比大脑整个被抽离来得歇斯底里。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女佣扭曲的脸庞,阴晴不定,一会逸散出狠厉,一会儿却又柔和下来。

      虽然听不懂女佣与男人的对话,但是以白鼠落到地上如此之久也没人抱起的待遇来看,之后恐怕也没有什么好下场,那个男人说的,估计是让女佣将白鼠扔掉或杀掉之类的话,女佣犹豫了,所以才呆在原地没有动弹。

      南雪推测虽与事实无异,却没有任何办法,她现在浑身都使不上劲,新的身体比她想象中还要羸弱。

      选择白鼠作为穿越容器并非其本意,但却是唯一的选择。

      这个新世界留给她的选择从来不多,刚才是,现在也是,当前留给她的只有一件事,便是想办法活下去。

      “对不起……对不起……我也是为了我的孩子……”

      碧娜嘴里嘟囔着南雪听不懂的话,她没有马上动手,是想南雪也许能够自行断气,这样自己也不用背负一条人命。

      善良的人便容易如此,虽然结果总是一样的致人死地,却犹犹豫豫,非得等到事情自己恶化,至少良心上好受。

      但是现在见南雪还有喘息,她不得不作出选择,她踏出重重一步,胎水溅起。

      她很想等南雪自己饿死,但是乱江交代的处理肯定不是这么低效的办法,如果第二天密室里南雪还在,死的恐怕就是自己,不是因为没有做好工作,而是因为自己不直接动手的仁慈,对他来说意味的是不安定的因素。

      她的手缓慢地伸出,停在南雪的脖子处,温热的手掌,包裹住纤细的命脉。

      眼睛一闭,正欲发力。

      “妈——妈——”

      南雪拼尽全力,喊出了两个音节,停滞了女佣的违心之举。

      她在赌,赌这个世界,妈妈是叫做妈妈,而不是其他发音。

      就和地球上一样,虽然是不同国家的人,但是叫母亲都大多是统一的发音“mama”。

      她不知道女佣是什么身份,是不是真的是白鼠的母亲,但是从她的年龄来看,大概率是一位母亲。她的犹豫说明其母性尚存,南雪唯一能做的就是扩大母性的仁慈,将她心中善的一面唤醒。

      如果一位母亲能够对这样的幼童下手,她所要背叛的必然是自己的人格。

      天秤两边摇摇晃晃,南雪加上了自己的砝码。

      她没有选择以哭闹博取同情,因为若女佣决定保护南雪,必定要将南雪转移或者隐藏,这时候哭闹只会让女佣觉得暴露的风险很大,降低她救自己的几率。

      在众多的不幸中,南雪迎来了第一次的幸运,她赌对了。

      碧娜的眼眶湿了,她的手从脖子正面移到了背面,轻轻地将南雪抱起,取下腰间的毛巾,细细地擦干南雪的身体。

      南雪用小手颤颤巍巍地抓住女佣的一根拇指,眼巴巴地望着她,散发着人类幼崽的魅力,即使她的营养不良让她离可爱相去甚远。

      “光帝,请宽恕我的恶念。”碧娜开始感到后怕。

      她本名为游晨碧娜,本是镇上卖煎饼的人家,三年前,她的丈夫因为煎饼烫了卡苏卡家人的嘴,被活活烧死。她一个人拖带着十岁的儿子,不敢再卖煎饼,身无所长,也只会做些家务粗活,于是去应聘佣人,人家嫌弃她拖家带口,碧娜又不善言辞和交际,实在是没有竞争力。

      寻觅半天,一份意想不到的工作机会突然给到了她。

      那是一张除了“招工”二字和高额薪资,其余什么都没写的招聘令,很像诈骗,但是签章盖的是镇上的白屿家,虽是没落的灵能家族,但在凌烜城这种凡人聚居地,也是鹤立鸡群,遂没有人质疑其效力。

      碧娜对这份招聘的评价是“与我无关”,是的,原本她看都不会看一眼,因为自己的资历肯定无法匹配如此高薪。

      但是这份工作挂着太久了,听说很多资历老练的佣人都被拒了,在左右无门后,碧娜敲开了白屿家的门。

      “希晨国来的?”乱江仔细看着这个木讷的女人。“丈夫死了,只有一个儿子?”

      “嗯。”碧娜尽量表现出一副老练的样子。

      “好,你被录用了。”乱江很快决定了,“对了,把你的儿子也送来白溪学院吧,前三年就住在学院的宿舍,这是白屿家自己运营的学堂,吃的住的,还有学费,都不用你付,认真干活,白屿家不会亏待你的。”

      “这……谢谢大人!”碧娜没想到惊喜来得这么突然,在失去经济来源后,儿子的教育也成问题,没想到现在白屿家老爷主动替自己解决了。

      后来碧娜才明白,这是一份怎样的工作。

      “每月会多给你发五十灵石,每天早晨,你要去安欧尼家药堂,找安宥大夫买营养液,进出走后门,有人问起,就说是我要的,她就知道,然后用打液器注进这里面。”

      乱江示范了一遍,粗暴地将针管捅进茧里,打进那些浑浊的液体。

      “还没完。”乱江继续将针管推进,扎进茧中的白鼠身上,随即往外抽出小半管血液。碧娜明显看到,整个茧快速地蠕动着,似是十分痛苦。

      “直接把针打到手臂里,不用太小心翼翼,茧的破损和里面的白鼠,营养液都可以修复,然后也别问那么多,当然最重要的是,不要告诉别人。”乱江和善地说着,仿佛不是在教人取血,而是在教人怎么照顾一个宝宝。

      “这些血,用这屋里的血箱储存起来,然后就不要动,我要用时会来取。”

      “好……”碧娜声音有些颤抖。

      “好嘞,有什么不清楚的问我。”乱江拍拍碧娜的肩。“你儿子……是叫正行是吧?儿子好啊,正该是好好学习的年级,不要荒废了,我已经和学堂老师说了,明天你直接带过来办入学手续就成。”

      威胁之意毫不掩饰。

      他不怕她不做,他要的就是这样的佣工,外乡人,话不多,家人少,懦弱,缺钱的,能保密的,最重要的是,碧娜的儿子作为把柄,掌握在自己手上。

      后来碧娜也的确去做了。

      每天按时打液、抽血,她透过茧膜,大概了解到里面的是一个婴儿,还是一个女婴。

      她想起丈夫曾经跟自己说过,白屿家的理烨夫人曾经生下一个女婴,街坊十里八方都听到了那孩啼哭,听说还是一个有灵能资质的女婴。

      为什么知道呢?一般人看不见,但是同为灵能者的方弧家,隔着老远就看到了那孩出生时自带的异象,这是灵能者出生时独有的景象,碧娜的丈夫平日供应方弧家烧饼,故听得许多传言。

      诡异的是,等第二天清晨,邻家登门贺喜时,白屿家的人却说这理烨夫人生的是个死胎。

      那哭声分明持续了一夜,后来却连带着灵能异象也消失了。

      有人说,女婴是理烨夫人与他人偷情生下的,所以一出生就被乱江折磨死了,有人说女婴资质超凡,被大能暗中收作徒儿,故秘而不宣,也有人说,白屿家在闹鬼,大家听见的是死婴鬼魂的哭声。

      碧娜隐隐觉得,也许真正的白屿家千金,是那茧中,被乱江称作“白鼠”的女婴。

      后来再过一年,白屿家喜得贵子,那一个月,碧娜被告诫暂时不要进入白家,等她回来的时候,茧已变得暗淡无光,箱中血液也被悉数取走。

      碧娜继续做着抽血的工作。

      乱江的失策之处在于,不了解碧娜故乡所在的偏僻的希晨国,信仰的乃是至善的光帝。

      光帝的教诲之一:“行恶者,神弃之,大小勿论。”

      丈夫死的时候,碧娜一度怨恨光帝,为什么不保佑自己。

      后来生活好转,碧娜每天教育自己的儿子,要言行有礼行善举,然而自己却行此恶举,她的良心已是备受煎熬,每晚入睡前总要祈求光帝的原谅。

      如果能救下白鼠,也能为自己三年来的邪恶行径作出补偿。

      毕竟光帝还有第二条教诲:“救人一命,胜小恶。”

      用毛巾包裹住南雪,碧娜在南雪的脚踝处绑了一块石头,将她放在平时放营养液的篮子里。

      她比南雪想象得要聪明,她并不打算刻意隐藏,她打算直接走出白屿家大门,就算遇见乱江,她也只说要将南雪扔到镇上的食人湖里沉底,毕竟乱江并未明说处理方式,真追究起来,碧娜便装傻,在南雪脚上所绑石头,便是为沉湖准备之证。

      此举倒是给南雪吓了一跳,以为女佣又要杀自己,正要思考对策,那缺乏营养的脑袋,承载着一个异世界成年人过度的思考,新躯体终于支撑不住,直接晕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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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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