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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补完) ...

  •   这一个年关,对于京城的百姓来说,充满着所谓不祥的征兆。先是与葛部格宣战在即,接着太子意外遇刺,然后又忽然传来宸妃薨逝的消息。虽然,百姓们难以得知这宫闱中的秘密,可是有心人却仍能隐约感到这新的一年国家局势的动荡。
      百姓们尚且如此,朝廷上,后宫中就更加人心惶惶了。几乎每个人都在悄声猜测着宸妃的死与太子遇刺的关系,再严密地封锁也禁止不了流言的传播。因此,所有的人都在观望着,观望着皇上会否对失去宸妃这个靠山的皇甫家做什么处置,观望着皇上会让谁来接替宸妃的位置。而令他们更加疑惑的是,皇上不但还没有对皇甫家做出任何的表示,而且就在年关过后的第三天,便下了一道圣旨,晋封正身怀六甲的瑞昭容为淑仪。
      瑞淑仪宋氏瑞翎,众有名号的后宫中入宫最晚,尚未升为主宫。虽身怀圣嗣,却至多也只会是个皇十一子,况且现在究竟是龙是凤还尚未可知。因此,后宫中的人原本应该不会把这道晋封的圣旨,与中宫联系在一起的。可是,现在,却又让人不得不做如此联想。那是因为,皇上的这道圣旨中明确地写道,是奉了静成太妃懿训,晋封后宫的。在宸妃薨世之后,按照祖制,中宫缺位之时便由太后、太妃主理宫室。现在静成太妃本就不太好的身子溢加病笃了,难保太妃不是想找个真正可心的人来继任中宫。所以,这些天以来,承乾宫仪兰殿的动向也成了大家眼下注意的对象。
      好在瑞翎不是个张扬的人,又正怀着身孕,深居简出是难免的。再加上静成太妃养病期间又指明了要她陪伴,所以,她也就每日承乾宫、慈仁宫地来回走,没给别人留下多少探听的机会。
      可是,现在瑞翎却根本无心理会这些有的没的,她心里担心的却也是皇上究竟会如何处置皇甫家。虽然,皇上现在好似还没有什么动静,可是瑞翎却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一来,皇甫胜这几日一直闭门称病不出,像是确有悔意,也表明了自己对这次毒杀事件并无参与,可是,怎么说他的禁军也的确很难与宸妃的这次事件撇清关系,而他坐拥禁军十万皇上也早已心有余悸了,只是那时还有宸妃这个联系,现在宸妃不在了,禁军与皇室的联系也就断了,说白了,皇上就是想收回禁军之权。二来,皇甫仲晟尚在前线与葛布格人开战,皇上这个时候若动皇甫家的话,他定然会夹在中间难以自处,以致动摇军心,阵前失利,况且皇上对这个在他身边当侍卫多年的青年还是真心赏识的。所以,皇上只是在等一个机会,不管是处置皇甫家也好,收回兵权也罢,总有一天会有所行动。
      而瑞翎也能猜想到,皇上是在等待,皇甫胜又何尝不是在等待呢?他要观望着皇上的举动,以尽力避过一场祸事。可是,瑞翎却更知道,有些事情是避无可避的。
      让瑞翎着急的是,在现在这个情况下,所有的人尤其是皇上,肯定都无时无刻不在注视着皇甫家的一举一动,所以,她不能派人送口讯进去,而惹上不必要的麻烦。那么,她又该如何把她的想法告知皇甫家,以帮助皇甫家渡过这个关口呢?
      这天,瑞翎到昌兴宫向皇上呈报静成太妃的起居饮食,因为皇上对此甚为关心,每三天便会派人来传她过去问话。她走进后书房,见皇上还在批阅手卷和奏章,瑞翎行完宫礼后,皇上头也没抬,只是说了句:“起身吧——”便没了下文。
      站在一旁好一会儿,瑞翎渐渐感到体力有些不支,身子摇晃了起来,却又不敢动,额头也开始冒出细汗。自怀孕以来,瑞翎就一直感到身子仿佛一日比一日沉,也一日比一日辛苦。好在皇上身边的大太监梁应天见了她的模样,即猜出了几分,便走到皇上身边,小声在皇上耳旁嚼了几句,皇上猛然抬起头来,道:“翎儿,是你啊,快赐坐,这几日辛苦你了,等累了吧。”
      瑞翎待坐定了之后,才悄悄嘘了口气,身子轻松了下来,口中却仍是道:“臣妾不辛苦,伺候太妃是臣妾应当应分的,多谢皇上关心。”
      “你现在是有身子的人了,比平常人本就辛苦一些,现在尚且要你陪伴在太妃身边,你受累了。只是太妃身边又没有真正可心的人,六皇妹的驸马正在前线,朕思她要伺候公婆也无暇分身,就只有你多担待了。
      按着祖制,等你月份深了,便可让你母妃入宫拌你待产,现在太妃身子不爽,怕是也无人顾及这事,太妃那边你也得多操劳,身边更是需要人,朕现在就准你的家人提早进宫来拌你,应天,你明日就去内务府传旨。”说着,皇上对身边的大太监粱应天挥了挥手道。
      “谢皇上恩典——”瑞翎起身拜谢道,忽然她的脑中不知闪过了什么,又抬头道,“岂禀皇上,想必皇上也知道,臣妾虽名为母妃之女,实则是父王外室所出,母妃对臣妾有养育之恩,臣妾却不敢劳动母妃,只因我母妃这些年独掌王府,操劳艰辛,致使如今顽疾缠身,臣妾实不忍再让母妃为臣妾操心了。臣妾有一奶娘,从小照顾臣妾和臣姐,与臣妾颇为亲昵,且出身清白,如若皇上恩准,请允许臣姐与奶娘代母妃入宫,以拌臣妾待产,臣妾定当感恩不尽。”瑞翎如是道,说着,她拜了下来。
      “恩,朕明白你的意思了。可是后宫自有宫制,朕也不可破坏,朕就恩准你姐姐承平郡主入宫伴你,至于奶娘,就不必了,朕另外赐你尚仪两名,宫女三个,太监三个伺候你待产吧。”皇上想了想后,说道。
      “臣妾谢皇上恩典——”瑞翎跪在那儿,盈盈拜谢着,嘴角却露出了一抹不知意的笑容。

      “郡主,这宫里的规矩,我想您也很清楚,不用奴婢再提醒您了,只是主子现在是有了身子的人,有很多东西是要忌讳的。凡是那些个不吉利的,不好的话都不能说,说话语气也得轻声慢理的,绝不可高声叫喊惊吓着了主子。主子用下的东西,您也不能随便碰,免得沾上什么不洁净。您的饮食用物也不可与主子一块儿,娘家带来的东西更是得先交由奴婢让内务府和太医院看过之后才可以进献给主子。总之,您还没有生过孩子,有些事情不但帮不上忙,也是很忌讳的。皇上让您进宫的意思,也就是陪陪主子说说话,解解闷儿,缓个心儿,主子现在可是辛苦人儿!其他的,自有奴婢和其他宫女太监会伺候,也就不必劳烦郡主了。郡主,不知奴婢的话您明白了没有?”走在若怡的身前,容妞冷淡地说着。对宫中的人而言,这个空有一个郡主头衔却毫无权势威信科可言的女人,是没有人会对她在意些什么的。只不过看在她尚且是自己主子姐姐的份上,不得罪也就罢了。况且容妞心里也清楚得很,主子与她的这个姐姐还未必有多亲厚。
      瞥见若怡只是点着头,没有出声,容妞也便转回头,不再言语。
      “容尚仪,主子在里面等好久了,请郡主进去吧。”从瑞翎的屋里走出来说话的,正是皇上新赐的宫女,名叫雪枝,看上去还是个小姑娘。
      容妞点了点头,拉开厚重门帘的一角,道:“郡主,请吧。”
      若怡正准备起步,看了一眼身后,却见容妞与雪枝没有跟进来的意思。刚跨进门槛,立刻就能感到一股暖意,房中很静,中央一个大火炉里燃烧着红通通的火焰。忽然,劈啪一声响,惊了若怡一下,原来却是炉中木炭燃烧时断裂的声音。抚了抚胸口,若怡继续往前看去,只见房间深处的卧榻上,瑞翎正坐在哪儿静静注视着她。
      “臣妾给淑仪娘娘请安,娘娘安好——”若怡赶紧跪下来行礼道。
      “这里又没有外人,姐姐不必多礼。姐姐,过来坐啊——”不紧不慢的声音从若怡的前方传来,声音中听不出一丝情绪。
      “谢娘娘——”若怡说着,慢慢得走到瑞翎身边的一张软椅上坐了下来,依然低着头,没有开口。
      “这次,要辛苦姐姐了。”半晌,瑞翎开口道。
      “娘娘言重了。”
      “呵呵,不重,不重……能让我们从来都深居简出不问世事的宋家大小姐入宫照顾我,我真是天大的面子啊!啊,不,不是我天大的面子,应该是皇上天大的面子才是——”瑞翎的语气忽然越说越重了起来,看着自己这样的一个姐姐,不知怎得,瑞翎竟不自觉地生出了厌恶。
      “娘……娘娘……”又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若怡根本不知自己到底做错什么的样子,让瑞翎心中的怒火更升了一级。
      转过头,瑞翎深深吐出一口气,现在根本就不是她该闹情绪的时候,不是吗?瑞翎心中如此说服自己,好一会儿,她才又转回头,眼中已经平静了下来:“这些天,家里可还好?”忽然,她问道。
      “恩……家里……还好——王府……也很好——”若怡吞吞吐吐地道,再不问世事如她却也能感到这些日子以来,家中的异样,因此她立即开始不安起来。
      “很好——那……姐夫……可有写信回来询问过家里的状况?”瑞翎说话的时候有些哏,可是她还是坚持把这句话说完。
      “恩,信刚刚收到……”
      听着若怡的回答,瑞翎的心惊了一下,看来,连远在边关的仲晟都已经知道家里发生的事了,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瑞翎忽然起身,大步走向前,一把抓起若怡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说:
      “如果,你想让家里安然无事;如果,你希望仲晟,你的丈夫能平平安安的回来,就一定要帮我做一件事,你听懂了没有?一件可以救你丈夫,救你全家的事!”

      北地的寒冷不是一个身在京城高床暖枕的贵族能够想像到的,只有亲身体验过之后,才方能明白,什么是风像无形地刀刃一样刮在脸上生生的疼,再厚重的皮裘和铁衣也挡不住刺骨的寒冷。
      冬天,根本不是一个行军作战的好时节。在这冰天雪地之中,大军难以推进,只得停在芷岚江前方驻扎。漫天冰雪的掩盖下,视野不良,攻击范围减小,贼人的踪迹更是难以发觉。而年关刚过的士兵们,根本无心恋站。葛布格人就是利用了这一点,凭着他们对地势的熟悉,以及善战的英勇,总忽有一些小规模突袭和游击,在与其周旋的这段时间以来,大兴军队并未得到多少便宜。
      战事拖延,耗资糜饷,这根本是劳民伤财之事,可是为什么皇上仍会应允太子请战的建议呢?仲晟叹了口气,是的,这应该就是所谓的皇权了。皇上是要维护太子的威信,以巩固他未来的皇位。皇威和皇权是一个帝王绝对不可被触犯,也不能被触犯的最重要的事情。跟在皇上身边这些日子,仲晟对这一点的领会是异常深刻的。
      “郡马爷,您差人送信回家的人已经回来了,正在外面等着见您呢。”这时,仲晟身边的跟班小兵走进他的军帐内回报道。
      “快让他进来。”仲晟即道,自从忽然接到宸妃薨世的消息之后,他的心就是一颗悬在空中不听晃动的陀螺,而现在他多日以来的担心也提到了最高点,他根本不清楚若怡能否明白他去信的真正原因,而他更不知道的是,远在边陲的他,在这样的时候能又能为家做些什么。
      正想着,那送信的人已经走了进来,他跪了下来行礼道:“小的给二少爷请安,二少爷可安好。”仲晟仔细一瞧,来的人竟是他家中的下人小德。
      “小德,怎么是你?!郡主可收到我的信了?”仲晟一把走上前,扶起小德,说。
      “回二少爷,郡主早就收到了,是郡主让小的来给二少爷送回信来的,郡主还交代了小的要日夜不停地赶,越早一日到越好,而且还要亲自交到二少爷的手上。”说着,小德从怀里掏出一封封得很密实的信交给仲晟。仲晟疑惑了一下,觉得他的妻子不可能会有如此缜密的心思和安排的。难道是家里的其什么他人特意安排的?事情已经到了非同小可的地步了?他想着,于是对小德道:“辛苦你了,你先下去好好休息吧,一会儿我可能还要你带信回去。”
      “是,小的明白,那小的先下去了。”
      待小德退下去之后,仲晟才即拆开信封,看着信上的字迹,他一下楞住了,那字迹即非若怡的,也不是他的父亲或者叔晟的,而是一个他早该忘记的人——瑞翎的亲笔。
      看着信上的字,他的手忽然有些发抖,极力平复了自己的情绪,他才打开信仔细地看了起来,他能感到事情已经到了极不寻常的地步了。
      看完信,仲晟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他万万没有想到竟会是这样的情形。把信放在一旁的炉火中,看着它一点儿一点儿地燃烧怠尽,他的心也一点儿一点儿地沉淀了下来。忽然,他提起笔,在纸上急书了起来。
      皇甫胜卧病在床,皇甫仲晟亲自上奏,代父乞休。听到容妞得来的这样一个消息,瑞翎深深嘘出一口气,看来仲晟是明白她信中的意思了。在皇上找到机会两者皆收况之前,先予以对自己相对比较不重要的一,以示弱于帝王,这就是瑞翎保护皇甫家众人的方法。毕竟,皇上真正想要的是他的皇权,他的威信,他的臣子对他的臣服,而并非臣子的性命。因为,在维护皇权之上,让天下人臣服,比杀尽天下人更为有用,瑞翎也一直深信,当今皇上是一个值得称颂的明君。
      因此,她成功了。就皇上在收到仲晟代父乞休奏折的当天便准了所奏,收回了九门提督的军印。并且,甚至还派遣了内务府官员协同太医上皇甫府对其加以慰问。同时,也下旨给已过世的宸妃上了谥曰德靖。在尚未掀起大风波之前,此事,终于就此了结,在永嘉二十七年的正月二十九的那天。

      早春二月,寒霜尚未完全融化开,树头的嫩枝却已耐不住一季的沉静,悄悄地露出了点点新芽。在这样一个春寒料峭的午后,瑞翎乘着一顶紫金玉小轿,穿行在月晶门后的夹道上,身边只跟着容妞和雪枝等三个宫女。若怡早在前几日便请旨出宫回家了。皇甫胜自乞休以来,身体便每况愈下,皇上也好几次派了太医前去为他诊治,可却是诊一次重一次,至今甚至几乎只能卧床不起。现在,仲晟尚在前线之中,叔晟一个人哪能料理这么些家事。也因此,好歹身为家嫂的若怡自然是不能推脱了这个责任的,不管她有多深居简出、娇生惯养,这家里大大小小琐碎的事情就等着她来料理。于是,瑞翎也就很顺理成章地让她暂且回去。
      而郑定喜则是今儿早膳之后便领着另三个太监被瑞翎派去慈仁宫了。只因今天,慈仁宫忽然聚集了各宫各院的主子们。现在这皇宫里,能把这么些女人变得如此一致,仿佛相约一般,为着一件事而全体出现,几乎已经不会有了。而今天做到这些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准太子妃石家姑娘。据说她是特意来探望静成太妃的。
      也许,在两个月以前,皇上刚刚决定这门亲事的时候,她还未必会有如此大的吸引力。因为那个时候,宸妃还在,只要宸妃在,太子的地位就不可能稳固;只要宸妃在,她就不可能让别的女人成为这个皇宫真正的女主人。可是现在,早已经今非夕比了。太子的地位已然得到巩固,而这位石姑娘,正是未来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未来这座皇城的女主人,在这场根本无形无影的皇甫家与石家的争斗中,石家竟忽然反败为胜?!
      那灏烨又算什么?一个筹码吗?瑞翎心中不禁苦笑一下,忽然有些明白灏烨所身在的处境了,心中不由起了一阵辛酸。
      “主子,慈仁宫到了,请下轿。”正想着,容妞忽然在外唤道。说着,小轿便被压了下来,雪枝和露颜两个机灵的宫女一手掀开了轿帘,一手左右各一边扶着瑞翎下了轿,下轿的同时,也顺势为她披上了狐裘大襟。
      慈仁宫外,静成太妃身边的掌宫太监已经站在宫门口迎接她来了,他走上前,接过容妞手上的物件,道:“奴婢给瑞淑仪请安,太妃娘娘已经在里头等您好一会儿,知道您这会差不多快到了,又怕路上颠,您的身子受不住,就派奴婢出来侯着您,您快进去吧。”
      瑞翎点了点头,刚踏进宫门,就见外院里头站了乌牙牙一片宫女太监,见了她进来,便一声声瑞淑仪的行着礼。瑞翎转头低声问道:“里头都来了哪些主子?”
      “回主子,应该是昭阳宫、翊坤宫两为贵主子,延庆宫、文藻宫两位主子,长春宫、昭和宫、延禧宫、景仁宫四位主子,以及几位小主。”容妞如是回答道。
      瑞翎皱了皱眉,没有动声色,让其他三个宫女留在外头,只带着容妞,径直往里走去。
      才刚进门,里头原本的喧闹一下禁了声似的,瑞翎疑惑地看着眼前的情景,忽然觉得这样的情形竟似有些眼熟,她不知到在什么时候也看到过一个人在这儿遇到过与此相同的场景。
      正想着,首座上太妃已经笑着道:“翎儿,路上可好走?有没有颠着了?”
      “谢太妃娘娘关心,臣妾还好,是臣妾来晚了,还请太妃娘娘和各位娘娘赎罪——”说着,瑞翎便要拜下身去,太妃即道:
      “翎儿快起来,不要拜了,不要拜了!你身子不方便,这里又没什么外人。”躺在首座的卧榻上,太妃的身子因为春天的即将到来而有了不小的起色,因此她说起话来又开始气力十足了,
      “谢太妃——”瑞翎说着,便转身要向一旁的众妃娘娘们行礼。
      站在首座旁的萧贵妃却冷不防道:“瑞淑仪不必多礼了,连太妃娘娘都免了你的礼,我们又那敢受啊。”虽然,仿佛说的很在理,可是一听这语气便知是语带三分刺了。
      瑞翎有些尴尬地拜着身,不知是该起身好,还是继续拜下去才好。好在这时太妃又开口道:
      “好了好了,翎儿,就不必一一向大家行礼了,这儿多半不是你的长辈就是姐妹,大家都能体谅你的。”
      “是,翎儿谢过各位姐姐。”暗自嘘了口气,瑞翎才在容妞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这时,原本一直站在太妃身边不远处的那位石姑娘姑娘已经上前向瑞翎道:“民女石隽婷参见瑞淑仪——”说着,竟行了个隆重的三肃大礼。
      好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出身世家的姑娘应该有的礼仪谈吐,举止投足她都无一不具,难怪皇上会选她为太子妃。只是,从表情上来看似乎还有几分拘谨和生涩,想来也和瑞翎的姐姐若怡那般是个养在深闺、身娇肉贵的千金小姐了,看来还尚且是个纯良贤淑的性子。瑞翎略略打量了她一番,抛却心中那一点儿隐约的不适意,她笑着正想请她免理,却又冷不防被一人抢口道:“石姑娘不必这么多礼,太妃刚才不是说了,这里大家都是自己人,不必太拘谨的。况且你这一拜大礼,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按照规矩可都是要出大利钱的,瑞淑仪是镇南王府出身,自是不同于我们,承乾宫里想必多得是金银,出得起这几次大利钱。可是我们这些靠月银过日子的人,哪儿出得起啊!”一旁的敏妃如是道,说着,便自己哈哈大笑起来。这话听上去是个玩笑,实则根本是语带官腔,话中有话,摆明是暗示石隽婷不必对她行此大礼,同时也暗示了不用把她放在眼礼的意思。
      今天分明是想戳她的脸面了!瑞翎心里的一把火立即猛窜了上来。再看看其他几个人,对她眼中也均是一副冷冷的表情。忽然,她立即顿悟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自宸妃薨世之后,她和肚子里的孩子便成为了她们这些女人眼里最大的绊脚石。现在站在这里的这些女人之中,但凡是有些机会的,谁不想座上中宫的位置?可是,在这个时候,又谁都不想成为众矢之的,那么很明显,她便是那个倒霉地被推上前做这个靶子的人。怪不得她们今天会如此一致地聚在这儿向那位未来皇后示好了。瑞翎心中冷冷地想,女人啊女人,手段就好象是一种会传染的毒素,谁都可以如此轻易便沾上了它。

      灏烨怒气冲冲地走入毓庆宫,对匆匆跟在身后的石敏中根本不予理会。自遇刺以来,毓庆宫的宫女太监就都换成了新面孔,大家都是第一次见到太子忽然发这么大的火,个个噤若寒蝉,跪在一边不敢吱声。毓庆宫的掌宫太监王福来见了,便伸手挥退了众人,自己也跟了出去,同时还不忘关上了殿门。
      “舅舅,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向父皇解释?明明是我所思不周,害得全军在阻鹤关外死守了一个冬天,白白耗饷了军费,现在战事又毫无起色,我……”灏烨激动道,他今天发怒的原因是因为早朝的时候,皇上忽然收到一份密折,参奏二军统领大司马刘廷敬长期按兵不动,以至战事拖延,我军渐处被动挨打之地位,更指称他有以权谋私、私吞军饷、意图不轨之行。其实,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一张借题发挥的罪状,写得也都是些莫须有的罪名。可是究竟事关边关军事,皇上也不得不予以处理,以安众心。而灏烨气的就是他的好舅舅竟然不让他向父皇承认自己当初提议在如此寒冬发兵是错误的决定的机会。
      石敏中笑了笑,上前一步道:“太子,这件事儿,不管皇上会如何处置,您的这些话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要知道您能想到寒冬进兵本就不易这一节,皇上还能想不到吗?可是,皇上当初为什么会支持您的决定,为的不就是让您在百官面前立威树信嘛。您若是一承认,那皇上的一片苦心不但是白费,还会显得皇上也在此事上考虑不周的啊!太子,您说,我阻止您可阻止对了?”
      石敏中的一番话,让灏烨一时无话可说,其实他也明白父皇这么做的用意,只是,要他就因此憋着不说,他的心里实在不好受。
      石敏中见灏烨不再反驳,于是,他便继续道:“再说了,既然这事儿已经出了,除非那边儿很快便有捷报传来,不然少不得皇上得拿个人开刀,可是这刀却是万万不能让太子牵掣到的。现在,皇甫家已经失了势,正是我们一举扳倒他们的好机会,太子难道不想出这口恶气了吗?”石敏中说着,又走上前一步,低声道,“臣听说,在守关期间,皇甫仲晟似乎和家里联络密切,书信来往极其平凡,我们趁此机会,正好可以借机发难……”
      “舅舅,你怎么知道这些的?”忽然,灏烨出声打断了石敏中的话,他沉声问道。
      “我……嘿嘿,我在那边儿,倒有些人……”
      “舅舅,你疯了吗?你可知道父皇最恨的是什么?!”灏烨突然厉声道,语气中有着说不出的严厉,“父皇最恨地便是军政勾结!你这要是让父皇知道了,那还了得!”
      “我……我这不是,不是想帮您嘛……“石敏中支吾着,他也突然有些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严重性了。
      “为了帮我?!”灏烨挑了挑眉,逼视石敏中道,“你只是为了帮我吗?呵——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这份参奏刘廷敬的奏折就是出自你的授意!你要拦权,你要夺势,我无话可说,因为你是我舅舅。可是你要记住,父皇常说,军人只能保家卫国,军人是绝不能和政治扯上一点儿关系的。不然,就是国之将亡的日子!若是有一天,你让父皇因此而不留情面,那你也就别怪我帮不了你了。这件事情要如何了解,就让父皇决定,可是皇甫仲晟你就绝不能动!你听明白吗?!”灏烨狠狠道,第一次,他是如此疾言令色地对石敏中说话,石敏中愣愣地看着他,竟一时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见他咽了口唾沫,拱手垂头道:“微臣……紧尊太子教诲……微臣告退——”说着,他又匆匆退出了毓庆宫,走在宫外的石阶上,石敏中忽然觉得,今天的灏烨变了……
      待石敏中走了之后,良久灏烨才忽然唤道:“现在外面有谁在?”
      “回太子爷,是奴婢。”说着,王福来应声走了进来。
      “福来,帮我捎件东西去承乾宫,你知道,该怎么送去吧?”
      王福来眼神一动,转而平静地接过灏烨手中的物品,他一躬身道:“是,奴婢当然知道该怎么办,请太子放心。”

      奉先殿是大兴皇朝供奉历代祖先的地方,这里除了正殿摆放着大兴王朝九位先皇的灵位之外,尚有东西两座佛堂,分别供奉着有历代先帝的皇后以及有名位的后妃。奉先殿之外,便是用以朝拜、举办各种法会和祭祀用的太庙。
      此时瑞翎正住在奉先殿西佛堂后跨院的暖阁之中,美其名曰为顺利诞育皇嗣斋戒静养,实则却是为了避世而来。人的风头一旦太盛,不免遭人嫉妒、遭人算计,瑞翎要躲得也就是这个。那天她从慈仁宫回来之后,就看明白了这个道理。第二天她便以有了身孕不便奔走伺候,希望静养安胎的理由向皇上情旨住进了奉先殿。况且,她自有孕以来,身子倒也确实不怎么好,经常头晕目花,浑身没有力气。虽然,太医也说了她这只是害喜症状比较严重罢了,可是她却总觉得身子上有些什么不对似的。所以能静心养一下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半闭着眼,瑞翎合衣躺在卧榻上,此时,门外却传来了容妞的叫唤声:“主子,毓庆宫派人来求见,正在外面候着。”
      毓庆宫?瑞翎的眉心一动,毓庆宫的人会有什么事找她?难道是灏烨又出了什么事?瑞翎想着,坐起身问道:“那人有没有说是究竟有什么事情?”
      “回主子,那人说是奉了太子之命,知道您身子不爽上这儿来静养斋戒,所以特别送来了安心定神的补药给您安胎。”容妞回答道。
      瑞翎点了点头,自从那次事件皇上和太妃认定她有恩于太子之后,灏烨便会经常以这个名目给她送些安胎的东西,想来这回也是如此了。她又重新躺了回去,道:“你让他进来吧。”
      “是。”
      说着,门帘便被掀开,走进一个太监低头对瑞翎行礼道:“奴婢给瑞淑仪请安——”
      “起来吧。”瑞翎口中说着,却在心中思量着这个说话的声音怎会如此奇怪?虽然也很撕哑,可是却又不似一般太监那般尖锐,应该说还有些低沉。瑞翎站了起来,步下卧榻的台阶,走上前去,想要看清楚此人的容貌。刚走到他面前,身子却忽然觉得一轻,瑞翎竟被对方整个人横抱了起来。
      还来不及喊叫,唇上已经覆上了另一个属于男性的薄唇。瑞翎抗拒了一下,便渐渐失去了力气,原本抵在胸口的双手,慢慢地围住了他的头。
      “翎儿……我好想你……”灏烨的唇移到了瑞翎的耳边,倾诉道。看着一身太监打扮的他,瑞翎忽而笑了笑说:“你吓死我了知道吗?”
      望着瑞翎娇嗔不已的双眸,灏烨把手臂收得跟紧了,一把把她抱到床榻上,自己先坐了上去,好让瑞翎能够躺在他的身上,他道:“听说,你的身子一直都不太好,是吗?是……孩子折腾你吗……”灏烨有些吞吐地说着,瑞翎忽然发现他的脸上竟有一些不自在的红晕。她摇了摇头,把手环在他的腰间上,轻轻蹭着他的腰,在他的身上瑞翎找了一个最舒适的位置靠了下来,低声道:“你听谁说的?又是容妞?”
      “你也别怪她,她也只是担心你……我并不是……并不是……”以为瑞翎误会了他的用意,灏烨立即解释道,见他有些无措的表情,瑞翎又笑了。
      “你不用解释了,我明白的,她——信得过。”按住灏烨的嘴,瑞翎如是道,“其实,我没想到会让你担心的,我很好,真的,太医说那是害喜的症状比较严重罢了。”
      “可是……可是……”灏烨似乎还有话要说,却又被瑞翎按住了。
      “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绝对不会像你的母后那样,相信我!”灏烨的母后就是在灏烨出生之后不久去世的,所以灏烨便一直对生孩子这件事情很有余悸。看着灏烨的眼睛,瑞翎双手都环在他的腰上,安抚他有些不安的心。忽然,她道:“知道吗?我见过她了——”
      “谁?”灏烨一脸疑惑,不明白瑞翎所指的是谁。
      “呵,还有谁?不就是我们未来的太子妃嘛……”瑞翎笑了一下道,只是这笑容却不带半点笑意。
      灏烨愣了一下,忽然语气很怀地开口道:“这就是你为什么认为我该娶她的原因?!”
      “灏烨,你怎么又来了?冷静点好不好?你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我没忘,我是应过你,可是……”灏烨激动道,他到现在还不能接受瑞翎竟然会要他尊旨娶石隽婷为太子妃的事实。
      “灏烨,你听我说,如果你还想要保护我,保护孩子的话,那就一定要听我的。你要好好当这个太子,将来才能好好的当皇上而只有当了皇上,你才真能保护我们母子一辈子不是吗?况且,你父皇不但是一个皇帝,也是你的父亲,他做的每一个决定了,一定都是为了你着想,为了大兴的江山着想,你明白了吗?”
      瑞翎第一次如此开陈地与他说这样的话,灏烨不是笨人,他立即便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可是他的心却为她说的话溢加感到难受起来,拢了拢她的身子,良久,他才咬牙道:“我……明白了——”

      永嘉二十七年三月十六,三天来,来往于阻鹤关和京城之间的战报接连不断,飞马奔驰在各个驿站之中。大兴与葛布格之间的第一场正式战役终于打响了!当边关之上,杀戮显赫的时候,冒着片片飞如雪花的奏报,皇城之中却又迎来了另一个天大的喜庆——皇太子终于大婚了!
      那天,天尚且有些灰,像是要下雨的样子,可是皇城外三门之下,依旧聚集了几乎整个京城的百姓。这些百姓之中甚至有些人的丈夫合儿子正在前线奋战。
      当銮仪卫的仪仗下,石家姑娘所乘的采舆停在毓庆宫的大门前时,灏烨忽然感到一丝寒冷的风穿过了他的胸膛,瞬间透入他的骨髓之中。喜悦笼罩着整个空气,却让人感到紧迫地压抑。恍惚间,仿佛父皇的话言犹在耳,那是在行合卺礼之前,按照礼制,皇太子必须先诣帝后前行礼,灏烨母后早逝,所以首座上只坐得他的父皇一人。跪在昌兴宫正殿的中央,灏烨低着头,一句话也没说,而他的父皇竟然也没有对他开口说过一句话,他就这样静静看着跪在地上的自己的儿子,直到不知不觉,吉时将近。皇上忽然叹了口气,他缓缓地从首座上走了下来。灏烨似乎感到正有一双手轻轻地放在他的肩头,只听一个声音如是道:
      “烨儿,大婚了,你就是大人了,父皇真的不知道在这个时候该对你说些什么。父皇就只得你这么一个嫡子,虽然,你上头还有两个哥哥,可是在父皇心里,你与他们是不一样的,因为你是皇太子——就站在我的脚下,离我这么近。父皇想宠你、疼你,可是不行;父皇想对你严厉,可是也不行。父皇没能做到答应你母后的事情,没能真的好好的照顾你。所以,父皇只望你能找到一个能真正待你好的人啊!
      可是烨儿,虽然父皇也很不愿意承认,但这个诺大的皇宫之中又能又几分真情?尤其是身在帝王家!
      烨儿,去吧,去当一个好太子,一个未来的好皇帝,那就算是对得起父皇了……”
      一阵噼啪的鞭炮声响起,告示着吉时已到,灏烨从恍惚中回过神,这时女官已然将石家姑娘导入宫来,盖着一个盖头,灏烨看不见她此时的表情,可是他却仍能猜着几分——应该是面无一丝表情吧,一如他自己这般。她是他的表妹,太府詹侍石敏中女。若说身在帝王家是寡情的,那么身在贵族世家的姑娘又有几人能真正尽情尽兴的?
      行完两拜礼后,女官递上了合酒,望着酒杯中晃动的女儿红,此时灏烨竟开始思念瑞翎的双手,思念这双手传递给他温柔,因为他现在突然冷得刺骨!一口把酒滑下肚,那本应温过的酒也出奇地冰凉,灏烨的眼前忽然仿佛出现了刀光剑影,此时的边关之上,正是士兵们浴血厮杀的时刻吧?灏烨忽然笑了笑,想。还有那个人,皇甫仲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这个时候想起他,是因为他也在那个战场之上吗?还是因为,他曾经也站在过自己现在所站在的这个相似的位置上呢?问着自己,灏烨忽然觉得也许自己不该这么骄傲的以为他不配拥有瑞翎的心,因为原来,他们两个,都一样——
      翎儿啊翎儿,她此时又在干什么呢?是在为他难受,还是——在为他担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补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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