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叶斯博弈》AccuseFour

5、第5章

　　楚一回头瞥了眼他那摊歪七扭八、哪个角也没掖好、像是刚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的床铺，指着问道：“这样的行吗？”
　　“比我强就行。”盛意点头道。
　　“你真不会啊？”楚一惊讶。
　　“家里都是阿姨铺。”
　　“那现在这个是谁给你铺的？”
　　“德叔，”盛意顿了下补充，“我家司机。”
　　“哦。”果然是个大少爷。

　　盛意看着对面说：“其实你也没比我强多少。”
　　“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
　　“你这是谢人的态度吗？”
　　楚一心里妈卖批，道：“那少爷，您给我腾个地儿可好？”

　　盛意侧身，把木质梯子让出来，楚一踩着爬上去，把那床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三件套一一拿出。余光看见盛意在底下玩手机，顿觉气儿不打一出来，突然心生一计。

　　“哎，帮个忙。”楚一左手拿被罩，右手敲了敲金属栏杆。
　　盛意没理他，侧靠木梯，手上下刷着什么，不时单手打字，像在搜东西。
　　“喂！”楚一吼道。
　　“不会。”盛意回。
　　“我教你。”
　　“不想学。”
　　“那我在你床上尿了啊！”
　　“你可以试试。”
　　“你他妈……”

　　盛意人比栏杆高，抬手把手机屏幕往前递，楚一说到半截，不自觉把脸凑上去，看到一张局部放大的床，白色床铺光滑得像个平面，背景看不太清，但特像电视剧里豪华酒店的套房。
　　“要这样的。”盛意点点屏幕。
　　“……是谁刚才说比你强就行的？”
　　“我后悔了，我只是没铺过，但可能比你强。”
　　“差不多得了，别逼我骂你。”
　　“不然就和宿管举报你毁坏公物。”盛意拿回手机。
　　“我$%*&#……”说的都是些不太能听的。

　　盛意回头，侧脸的鼻梁那道曲线很好看，但楚一现在恨不得一拳呼上去，把直线变V字，从正中间撅断。
　　他也这么干了，未果。
　　“不干活就滚远点！”
　　手里的枕心被高高举起往下砸，盛意轻巧地躲开，换到对面那边继续玩手机，偶尔抬头监工，楚一差个床套没弄好，嘴里骂骂咧咧，继续做他的小保姆。

　　不会做和能做好但不想做，是两个概念。
　　就像这位大少爷和他，也是两个概念。
　　成长环境注定他不可能十指不沾阳春水，但他又是一个极懒的人，除了正事儿，其他都得过且过，吃饭在他看来都是一种麻烦。
　　但是只要他想做，自信是不可能比这种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差的。
　　他在床垫上垫了点保鲜膜，避免水渗过来，然后左压压，又滚滚，铺得虽说没到酒店的水平，至少也算得上整齐，和他那边比起来，可谓云泥之别。

　　“哎，少爷，咋样？”楚一从床上跳下来，“专业吗？”
　　“凑活。”盛意像个大堂经理似的用手指摸了一把床单，“上边还有毛。”
　　再背个手，就是妥妥的大堂经理，就差一句下次继续努力。

　　楚一小声嘀咕道：“屁事儿真多，上哪儿给你找粘毛的去……”说完又心虚，放大音量问，“你今晚要在宿舍住吗？”
　　啧，多余问，不住铺什么床单啊。

　　盛意“嗯”了一声便进了浴室，刚刚在看的书摊开在桌上，左边摆了一摞，右手边是一些杂乱的草纸，全是数字、公式和经济学的坐标图示。

　　楚一也不是故意要看，但最上面那本的封皮他刚在图书馆见过——《高级微观经济学》，封皮上还有图书馆塑封的条形码。
　　楚一听到浴室里花洒的声音响起，确认盛意开始洗澡，于是视线平移到右边的草纸，那堆公式比摩斯密码还抽象。
　　他盯了老半天，愣是一个都没看懂。

　　浴室的水声停止，楚一慌忙回到自己座位，佯装看书。
　　盛意很快洗好出来，穿着件宽松的纯白T恤，领口被头发打得有点湿。
　　第一天见面时，盛意身上就是这个味儿，淡淡的潮气，闻不到，但站在跟前就能感觉到。
　　楚一估计他什么都没拿，也没用沐浴露，说：“我的洗发水沐浴露都放浴室了，你需要的话，可以用我的。”
　　说完又有点后悔，自己在这瞎好心什么，你乐意借，人家不一定乐意用。

　　盛意正微微低头，拿毛巾擦着头发，眼皮抬起来看了他一眼，应了句“好”，然后拿着手机出了门。
　　楚一以为他又要出去住，没想到过了半个小时人就回来了。开门时，一股淡淡的烟草味儿飘进来。

　　盛意手里拿了包烟，紧贴着手心，被手机压着。
　　“我忘带钥匙了。”盛意解释道。
　　“哦，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就把门给锁了。

　　楚一觉得有点别扭，刚刚两个差点要打起来的人，这会竟然能像室友一样和平相处。

　　盛意关了门进来，大概是空气太湿润，头发还是湿漉漉的。
　　路过他时，那股烟味更浓了一些，但和他小时候在楚鸳和继父身上闻到的不太一样。
　　楚一皱了下眉。

　　“你抽烟吗？”楚一锁了门，回身问。
　　“嗯。”盛意把手机和烟盒一起压在桌上。
　　“瘾大吗？”
　　“不常抽。”
　　“那什么时候会抽？”
　　“烦的时候，”盛意回头，眼神冷冰冰的，在楚一刚要问出的时候抢答。“比如现在。”
　　“能不在宿舍抽吗？”楚一问。
　　“我在宿舍抽了？”盛意问。
　　楚一觉得他耳朵快不认识抽这个字了。
　　“我打个预防针。”
　　盛意凝神看他一眼，楚一直直回望过去，听到对方说：“不会。”

　　楚一和他并不熟，认识总共才两天，还经历了各种尴尬事，差点打起来，但莫名感觉他应该是个会说到做到的人。

　　他刚想坐下，只见盛意看了眼自己的桌子，说：“你动我东西了？”
　　“……”
　　有事么？
　　他不过是终于看到草稿纸有个熟悉的公式，解法是他没想到的，就稍微抽出了一点压在书下的纸，这都能看出来？
　　“不小心碰了一下。”
　　“你喜欢动人东西？”
　　“不喜欢……”
　　“什么时候会动？”
　　“手欠的时候……”
　　“能不动吗？”
　　“……可以。”
　　楚一臊得慌，觉得盛意这人真挺神奇的，神奇得不太正常。但他不知道的是，他室友对于别人动他东西这件事有多敏感。

　　当晚楚一睡得挺早，第二天一觉睡到7点。坐起身时，他看到对面的人蜷着身子，背对他，还没起。他放轻声音在公共水房洗漱，从食堂买早餐回来，推开门，盛意正好从洗手间出来。
　　“早。”
　　“早。”盛意声音还有点哑，脸上挂着零星没擦干的水珠，看他那一眼有点恍惚，好像不认识似的。
　　“我叫楚一，是你室友。”
　　“……”盛意步子顿了顿，“不是大猛一？”
　　“……警告你别提这茬了啊。”楚一合上门，“我买了早点，一块吃吧。”
　　盛意瞟了眼他手上提的沉甸甸的袋子，稍微犹豫了一下，不是很明显，但楚一敏感地感觉到了。
　　“如果你更想自己吃也没事，图书馆边上就有咖啡厅，门口还有麦当劳，我自己也能吃完。”
　　盛意瞥他一眼，道：“一起吧。”

　　楚一还记得盛意昨天那句话，于是把自己桌子简单收拾了一下，早餐摆上去。
　　四个茶叶蛋，两屉灌汤包，三个麻团，两个西多士，数不太清个数的老婆饼、绿豆饼、流沙包，还有两杯豆浆。
　　盛意幽幽问：“你一个人也能吃完？”
　　“当然，”楚一大言不惭，实际心虚得很，“我是大胃王。”
　　“没想到你头衔还挺多的。”盛意笑笑。
　　“……没完了是吧？”

　　其实是因为盛意一副富家大少爷的作派，他恐怕人家嘴叼难伺候，干脆每样都买点，总有能吃的吧。

　　“我早上吃的不多。”盛意说着拿起筷子。
　　是不多。
　　在楚一刚干掉一提灌汤包的时候，桌上东西已经没剩多少了。
　　这哪来的少爷？
　　这他妈别是刚从贫民窟里放出来的吧？
　　偏偏盛意吃相并不丑，只是看起来根本不怎么嚼，机械地咽，好像在完成任务。
　　楚一看的快傻掉，想提醒他慢点，没人跟他抢，正好麻团刚嚼完，噎在半路。楚一咳得昏天黑地，盛意给他递了杯豆浆。
　　一杯下肚，好不容易咽下去，那句你吃慢点也不好再说了。只是别的他也没再动，全留给了盛意。

　　他们已经吃得很快，但楚一买的实在太多，走的时候还是快迟到了。
　　差5分钟出门，骑自行车正好，步行必然迟到。
　　正发愁没有共享单车，盛意推出一辆粉色自行车来，在他面前甩了个漂移。
　　“……”
　　楚一刚要跑，后面幽幽地传出一声：“上来吗？”
　　“你在搞笑，这什么破……”
　　盛意抬腿就走，轮子滚得飞快，粉色自行车骑出了山地的感觉。

　　我操！
　　楚一猛跑两步，还没跑出去多远就岔气了，针扎似的疼。都怪刚才豆浆喝太多了。
　　他跑得吃力，又跑出几十步，疼得受不了，蹲下扶着膝盖大口呼吸。
　　“呲——”
　　刺耳的轮胎声擦过，楚一抬头，小粉停在眼前，骑的人很拉风，背着光，头发丝儿上镀着一圈金光，特亮。

　　“你有三秒钟的考虑时间。”
　　“三。”
　　“二。”
　　“一”还没说出来，楚一跳上了车后座。
　　小粉被一脚蹬出去老远，楚一差点被甩出去，手急得乱挥，盘住了司机劲瘦的腰。
　　手感不错。
　　楚一手欠，没忍住，又上下摸了摸，感受到了左右分布匀称的腹肌。

　　室友身材属实不错。

　　“信不信我把你扔下去？”
　　楚一老实地收手，抓住黑T的两边，小声哔哔：“反正也快到了。”
　　话说完还没多久，司机急刹车，楚一撞在他后背上，自己还没喊疼，前面人先“嘶”了一声。
　　“你怎么了？”楚一跳下车。
　　“你太沉了。”盛意给小粉锁车。
　　“我才110斤！”
　　楚一心想我就多余问，赶忙跑进教学楼，刚好压着上课铃进教室，身后却没人跟来。

　　沈煜在第三排朝他招手，旁边有个空位。
　　“你咋来这么晚？”沈煜问。
　　“有点事，耽误了。”楚一答，“盛教授还没来？”
　　“没呢，”沈煜说，“你运气不错。”
　　正说着，盛德仁着一身纯黑西装出现，黑中夹银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缓缓进了教室。老头儿一如既往的体面，眉眼带笑，看着就亲切。
　　在讲台上站定，还没开口，门口来了个迟到的倒霉孩子。和昨天一样，依然是不紧不慢，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全班脑袋齐刷刷扭过去，衬得门口那位不像迟到同学，再加上这副大佬做派，反像个来参加见面会的大明星。

　　不愧是Bking，楚一心想。

　　“这位同学，你迟到了。”盛德仁缓缓道。
　　“我的表显示正好8点。”倒霉蛋理直气壮。
　　盛德仁低头看看表，等了几秒，回道：“你说的对，不过现在已经8:01，你还没有坐到座位上，可以算迟到，对吗？”
　　楚一忙着幸灾乐祸，全然忘了是因为自己人家才迟到的。
　　“8点我已经进了教室，要不是您叫住我，我已经坐在座位上了，所以我认为我没迟到，您说对吗？”
　　盛意振振有词，全班已经傻眼。

　　谁也没想到，怎么有人敢上来就和盛教授呛声。
　　没人明说，但以盛德仁的地位，讨好他无异于获得A大直通车。只要获得他的认可，成绩做点手脚绝不是难事，所以今天德英的吃喝玩乐小组也很安静，个个装出一副知书达礼的乖巧样。
　　但是这哥们？
　　成绩不要了？
　　保送名额不要了？

　　气氛有点紧张，楚一回过味儿来，在犹豫要不要给好心帮他的室友求个情，斜眼看见高婷在前排，隔着几个座位冲他挤眉弄眼，一会看看他，一会看看盛意。
　　“？”楚一抬眉，表示困惑。

　　“就……是……他，”楚一跟着高婷的口型念出来，“什么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