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追》风檐夜雨声

84、假如我是演员 03

　　因为展禹宁在剧中只是一个活在回忆里的前任，他和纪少慈几乎没有双采。相反，取而代之的是单采里毫不留情的刁难，不仅是针对剧里的身份，更是揪着他的私生活不放，想挖点花边新闻：
　　“戏里您和李承哲老师是情敌，那你们戏外的关系怎么样？”
　　“邹元羲老师...和您平时有联系吗？”
　　“戏外纪老师和李老师的关系怎么样？”
　　“您怎么看待，纪老师饰演的角色和李老师饰演角色之间的恋情呢？您会祝福他们吗？”
　　“您喜欢您所饰演的角色吗？这个角色作为一个反面角色，会不会对您今后的演艺生涯有影响？”
　　角色是角色，他是他。可八卦的媒体似乎就喜欢抓着有无超越剧本的戏外情不放，恨不得现实里生活照搬电视剧，放大观众对角色的感情来获取热度。
　　霎时间展禹宁有很多话想说，但万语千言犹如缠绕的线头，找不到头。您会希望他幸福吗——他当然希望纪少慈以任何方式幸福，他相信剧里的展禹宁也是这样的，就算自己最后只能远远地看着他...
　　自己？
　　一时间喉头发紧，溜到嘴边的话更加说不出口。
　　他忘了，分不清角色和现实边界的是自己。这样从戏里延续到戏外的感情暴露在镜头下，他无疑会沦为剧本一般的笑柄。
　　勉强应付了两个媒体，展禹宁提出自己想休息一会。采访条件简陋，临时搭起来的棚子里，他听见隔壁的纪少慈慢理斯条地回答着：
　　“（问：请问您怎么看待纪少慈这个角色？）纪少慈这个角色...是一个内心一直都在渴望爱的小孩吧。只是前半段比后半段更坦率直接，可能会有观众说他后面变冷酷了，其实不然，他只是不敢再随意交付真心，成为了一个沉默而封闭的大人。在我看来其实反差还挺大的，不过内核一直都没有变。希望到时候大家会喜欢纪少慈这个角色。”
　　“（问：你觉得纪少慈和展禹宁能不能在一起？）这个问题不同的人看可能会有不同的观点，但是就我而言，不会。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双方都不成熟，离真正的好结局总是差一点（问：很遗憾吗。）嗯，是挺遗憾的，不过纪少慈尽力了。所以最后还挺难演的，有种功亏一篑的无力感...哦，好像有点剧透了（笑）。”
　　“（问：再说一点吧。）不说了，我要付违约金的（笑）。”
　　“（问：您觉得展禹宁和李承哲两位老师谁的表现力更好？）没有说谁比谁更好，不能这样说。两位老师的演绎都很精彩，同时两个人在纪少慈的人生里都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我是说剧里，对。展禹宁是纪少慈的初恋也是年少不成熟爱情的对象，虽然结局不尽善，但不可否认的是展禹宁给他带去了一段熠熠生辉的少年时光。因为他本身是个很无趣的人。（问：您认为您自己是这样的人吗？）我？我不是。（问：真的吗？）嗯，你没和纪少慈谈过恋爱，你怎么就确定我是呢？（笑）”
　　“（问：那再接着说说李承哲老师吧？）好，刚才被你的问题岔过去了，我继续说。李老师是非常优秀的演员前辈，其实他饰演的这个角色相当复杂，有完全不同的两面，其中一面留下的篇幅很少，但李老师还是在短促的片段中将人物弧光拉满了，希望大家可以期待一下。”
　　“（问：您认为，为什么是李承哲最后能和纪少慈走到最后呢？）嗯...他们其实是一种相当理想的关系。有时候我甚至在想，李承哲简直是天生为纪少慈而生的大善人，这样一对能够时时接住对方的情绪的关系，想必也很难走向破裂，不是吗？（问：您和李老师私底下也是这样的关系吗？）哪种关系？专注剧本，不可以套话啊。”
　　休息的时候不长，那些对话都被他听了去。普通的问题也好，还是刁难的问题也罢，纪少慈都侃侃而谈。这样游刃有余的纪少慈不是青涩的少年人，不是沉默寡言的成年人，也不是戏外冷淡的新人演员。
　　他既然能表现出这种挥洒自如，片场里对他拒绝就也是真的。
　　展禹宁忽然冷静了下来，纪少慈好像有一千个面，而自己却执着地朝着他演出的两个面，飞蛾扑火般撞了过去。
　　在娱乐圈呆了七八年，最清楚的一点，就是从来不敢说自己真正认识一个人。复杂的商业关系错综复杂，或许今天说出的一句话，明天就会出现在营销号和某粉丝大V的微博里。于是说话只敢说三分，没有后台，那种大方耿直的人设只会得罪人。只有在角色里，展禹宁才敢表现出强烈的爱恨喜好。短暂地体验别人的人生，旅居片刻再回归现实，他一直都是这样做的。
　　然而这次他却奢求起了永恒的美梦，渴望真正得到纪少慈的爱。
　　他想，是纪少慈演得太真了，往先他没这个运气遇到这个水平的对手，让他在梦境与清醒的边缘一路游走至此。
　　不怪我。
　　对话声停了，突然有工作人员跑了过来，说后面有一个双人采访，希望他们能够一起出境。
　　语毕，穿着柔软卫衣的纪少慈出现在他眼前，头发没有做妆造，细软发丝自然垂落。大学刚毕业的他还是一生学生气，乖顺得仿佛就是故事里，展禹宁曾短暂拥有过的那个纪少慈。
　　“展老师。”
　　不含感情的声音打破他的幻想。
　　展禹宁回过神来，遮掩地帮着工作人员调整耳麦，抬头时，纪少慈已在他身边落座。
　　摄像头对着他们。
　　两张椅子摆得四四方方，两个人的衣服都很宽松，却连衣角都挨不到一起。
　　他们明明没有剧里不可逾越的遗憾，却远得仿佛还没开始就要结束。
　　“两位可以开始了吗？”
　　纪少慈说：“可以了。”
　　展禹宁默数着心跳，看向摄像头，对着亮起的红光露出一个落寞的笑。
　　奇怪，离纪少慈越近，他竟然越感觉自己能将戏里戏外区分开了。
　　...
　　棚外。
　　等候已久的李承哲冻得鼻尖通红，看到纪少慈走了出来，立马摆好姿势，吹着口哨喊：“诶！少慈！”
　　纪少慈的表情好像在梦游，忽然回过神来，看到这位跳脱的前辈又在试图装逼吸引他的注意力。微不可察地，他往后拉了一步，客气地喊道：
　　“有事吗，李老师？”
　　李承哲嗯嗯两声，往他后面看了看，确定没有多余的人会钻出来：
　　“刚刚在采访啊？”
　　“嗯。”
　　“哎...我就是，刚刚路过。”李承哲说：“好像听到你好像在采访里夸我啊...还帮我宣传新电影。”
　　路过到最偏的摄影棚是吗？
　　纪少慈暗自好笑：“...所以？”
　　“能得到纪老师的认可可不容易啊~但里面机器运转的声音太大了，后面只听到了某个衰人在讲话。”李承哲说：“这要是真的，总不能差了纪老师人情吧，是不是？”
　　“都是同事，帮忙宣传一下也是应该的，确实是个好电影。”
　　这些天应付的采访多了，纪少慈也总结出了一些经验，比如记者问的问题不必全答，也可以答非所问地糊弄过去。于是纪少慈说：“还在片场，老师说话还是注意点。”
　　李承哲不在意地哦了一声：“你特地去看了我的电影啊~”
　　“......”
　　“晚上没事吧？”李承哲殷切道：“都帮我宣传了，我不请纪老师搓一顿说不过去吧？诶——赏个脸呗。”
　　“不去，晚上要看本子，明天展老师杀青，有场对手戏。”
　　“那本儿都快给你看破了，你还看？”李承哲有点急：“你没有入戏太深吧。”
　　“我是演员。”
　　纪少慈语气发冷。
　　事实上，李承哲这个问题问过不止一遍，好像每一次他和展禹宁拍完双人剧情，李承哲都要在下戏后来献殷勤。
　　有意无意地，他就会问：“你没有入戏太深吧？”
　　真是操一些不该操的心。
　　“没怀疑你的专业能力。”李承哲说：“你知道吧，拍完这种题材，就是演员之间最好两三年不要见面，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你还是这种较真的小朋友，万一被拐跑了怎么办？
　　纪少慈将手插进口袋，才说：“后面有暴露的片段，在控制饮食，吃不了。”
　　哦对，说到这里，李承哲才想起自己还没和他滚过床单。那个鸡贼导演把那些片段都放后面了，好像他们要从早滚到晚。
　　李承哲想到就有点飘飘然：“行，反正左右都是便宜我。你练的怎么样啊？”
　　“...差不多了。”
　　“穿太厚了，看不出来啊，我能摸摸吗？”
　　“......”
　　“干嘛啊，反正到时候都是我的，你不能白练啊。”
　　“这里都录着。”纪少慈看着他，额角直跳：“别再胡说了。”
　　他有个直觉，自己要是再和他多说一句，总有一天会被爆出耍大牌的消息。
　　“不说不说。”李承哲见好就收，狗腿道：“回去？我送你一程呗？别拒绝我了嘛，我俩的戏份都开始了啊，你总不能还说不熟吧——”
　　直到看着纪少慈离开，展禹宁才敢从棚里走出来。好巧不巧，李承哲说话间突然偏头，有意无意间往他这里望了一眼。
　　展禹宁将自己的身影隐没在摄像机后，仿佛一根小刺扎进心底，毛毛躁躁地，刺得他不舒服。
　　他们已经这么熟了吗？
　　这份焦躁一直持续到睡前，于是他把有纪可承作为关键词拉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