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追》风檐夜雨声

79、29

　　纪少慈归家时，李承哲穿着他的单衬衫，躺在沙发上看手机。屋子里供暖充足，兴许是黑白的设计无论如何也显不出温馨的感觉，气氛冷寂又压抑。
　　想半天他反应过来，是李承哲一直没有开口说过话。
　　纪少慈把大衣挂起来，忽然注意到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他把烟灰缸倒空，皱着眉头将人的脸掰过来：“怎么抽这么多？”
　　李承哲被迫移开目光，看着他似笑非笑：“你管我？”
　　无由来的叛逆仿佛晚来的青春期，突然生分得就要和他断绝关系。纪少慈不自然地停顿片刻，俯身困住他道：“...你不是说我早点回来，你就少抽点吗？”
　　在外威风凛凛的纪总，此时竟然正在因为自己老婆背着他多抽烟而感到委屈。换平时李承哲早该借题发挥了，可他神色复杂，不知在和什么较劲，半天才松口说：
　　“知道了。”
　　“那现在算说定了吗？”
　　“...你亲我一下。”
　　纪少慈从善如流地献给他一个吻：“怎么穿我的衣服？”
　　“勾引你。”
　　纪少慈没忍住笑了一声。
　　“笑什么。”李承哲黑着脸锤他：“我饿了，去给我做饭。”
　　阿姨家里还有带病的老人，有时来不及做晚饭会提前离开。纪少慈站起身来，也没奇怪：
　　“怎么不点个外卖垫垫？”
　　“没胃口。”
　　李承哲在外出差奔波多年，很少有做饭的机会。这么多年从餐馆吃到食堂，硬要论，也只有一些煮速冻食品的经验。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在外跑伤了，除了工作他就不太愿意动。纪少慈还没忙起来时，李承哲甚至可以在他身边坐上一天。若非迫不得已，他大概是不会下厨。
　　之前把他从小房子接出来的时，纪少慈就见识过他过日子有多凑合。他想起冰箱里还有点馄饨，解开袖口挽道：“我给你下碗馄钝垫垫。”
　　李承哲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又问：“阿姨说你那条西裤划破了，要怎么补。”
　　想起衣服上沾过污秽和血迹，纪少慈就下意识皱起了眉头：“...让她扔了吧。”
　　“展禹宁为什么会带刀？”
　　纪少慈避重就轻道：“他妹妹说他有精神方面的问题。”
　　李承哲勾着他的腰带，垂眸问道：“你受伤了吗，让我看看。”
　　“皮外伤，就是流了点血吓唬人。”纪少慈轻描淡写地略了过去，点着他脖子上的红斑笑道：“昨晚不都没事吗。”
　　真是个坏东西。
　　颈侧的吻痕烫人，李承哲松开了手。
　　他重新对着屏幕看了起来，随即手机叮一声响，听起来是某种支付提示音。
　　灶台上水咕嘟嘟地冒着泡，案板上匆匆地响起笃笃两声。片刻后，纪少慈端着碗放到他的面前，切得细碎的葱花与咸口虾皮均匀铺面，滴着香油，小勺搅动，平淡而温馨的香气便在一隅间弥散开来。
　　这样熨贴的温度与面前的人透着同样的烟火气，都是李承哲过去十几年鲜少拥有的。
　　他看着蒸腾的热气，突然说：“我想吃楼下做的那家奶黄小猪包。”
　　“这两天他们歇业了。”纪少慈说：“和超市速冻的应该差不多，明天我从超市买点回来？”
　　“不要。”
　　李承哲恨恨地咬了一口馄钝：“那就不吃了。”
　　纪少慈笑了笑，只当他是一时兴起。趁他解决晚饭，拿衣服去冲了个澡，出来时碗已经见了底，刚好拿去水槽洗干净。
　　都说饱暖思□□，李承哲靠着沙发背，不自觉想起展禹宁刺激他的话。就算真的做过又怎么样呢？可一时间他竟心烦到无明暗火涌起，李承哲拉着纪少慈浴袍的腰带前端，抬起下巴说：
　　“过来。”
　　好像那不是腰带，而是遛狗的牵引绳。
　　纪少慈刚坐下，李承哲忽然就欺身坐在了他的身上。岔开腿让重心前倾，手掌钻进浴袍之下，抚摸他因为洗浴而红热的皮肤。
　　“存折？”
　　只要看着他就不会不爱他。李承哲干脆闭上眼，偏头，贴着微张的唇吻了进去。
　　急切地，索取地，仿佛要从吻里确认什么。
　　红软的舌舔着他的上颚，丝缕的痒意沿着两鬓钻进脑后，纪少慈托住他的腿根，将全部重量带到自己身上，依顺他予取予夺。
　　他喜欢这样将李承哲抵在上面，这样带离地面的重量会让他产生难以言喻的满足感，仿佛李承哲已全然归属于他，成为只专供自己把玩的宝贝。此后他唯一的依凭就是自己，摇摇欲坠之时也只会看着自己，再也不会离开他。
　　虽然在此之前，心跳也失控到不属于他。
　　“我想要。”
　　纪少慈一丝自持尚存：“...在这里？”
　　“等不了了。”
　　细微的喘息搅乱纪少慈的心跳，吻纠缠着描摹耳畔，李承哲居高临下地命令道：
　　“现在。”
　　...
　　...
　　李承哲总是能适时掀起他的将死的欲望，他冷寂而空虚的身体像是个无底洞，无论如何也填补不满。纪少慈不觉目光晦暗，可抬眼，竟发现李承哲正挑衅地看着他。
　　不停地扣问：你理智的底线到底在哪？
　　“你喜欢在这里吗？”
　　和李承哲在哪都行。纪少慈说不出喜欢不喜欢，情yu尚未从眼里褪去，他抵着李承哲的身体，用气声轻轻应答。
　　“那你之前和他在这里有过吗？”
　　纪少慈愣了一下：“和谁？”
　　“小纪啊...”李承哲仔细观察着他的细微反应，慢慢起身将人摁倒：“我刚才喊你的时候，你想到他了吗？”
　　“展禹宁。”
　　指腹玩弄着纪少慈的唇瓣，李承哲好整以暇地支起一只手臂，一字一顿道：
　　“我和他，谁让你更喜欢？”
　　纪少慈的脸色倏尔变了：“他是不是今天来找你了？他都和你说什么了...嗯...”
　　李承哲说：“不能发泄是不是很难受，老婆？你的耳根都红得滴血了。听话，你说出来，谁让你更喜欢？”
　　“...”纪少慈堪堪忍住，字句铮铮道：“我没有拿你和他比过，从来没有。”
　　回答不是李承哲想听到的，他也没恼怒，毕竟此时难受的不是他，他该爽的已经爽完了。他慢慢做着预设：
　　“如果现在在你面前的是他，你对他会有冲动吗？”
　　纪少慈仰着头喘息道：“不会有这种如果。”
　　“我偏要问呢？”
　　“…不会。”纪少慈的眼里漫上了一层雾，失焦地盯着天花板的吊灯：
　　“我只对你...有。”
　　“你只想和我？”李承哲手指圈成小环，娴熟地上下移动：“是吗？说话，不要嗯。”
　　“我...我只会和你。”
　　看，循循善诱是能够听到想要的回答的。
　　李承哲低头亲在他的下巴上，笑意吟吟地问：“他说了什么，老婆猜猜看？”
　　“...他什么...胡、话...都说得出来，你不要听…”
　　李承哲的声音如同蛊惑般更加低沉：
　　“我知道，所以接下来的问题，都和我说实话。”
　　李承哲低头同他接了一个吻。他一直都很喜欢和纪少慈接吻，在浴室在阳台在落地窗在夜晚的天台上，所有能同他有进一步身体接触的，李承哲都喜欢。
　　他恨不得纪少慈从过去到现在身边都只有自己一个人。
　　“第一个问题，公司的基金会项目是慢性肾脏病，是因为他妈，徐总参考过你的意见，对吗？”
　　“...对。”
　　“第二个问题，你和他在这里做过吗？”
　　“没有。”
　　“第三个问题。”李承哲眼里的笑意渐渐冷却：“最后一个问题，你看到我的第一眼，是不是想到他了。
　　那个在麦当劳的第一次见面都有些陈旧，但是纪少慈记得。
　　他的眼底涌现几分挣扎。
　　“说话！”
　　“...是。”失足的心跳撞得胸腔发闷，纪少慈声音染上的颤抖：“但是我...”
　　吻突然落在他的唇边，李承哲根本不给他说完的机会，熟悉的气息研磨着他的唇瓣，撕咬着慢慢渗出的血腥味。
　　李承哲说出来的话让他心神颤抖：
　　“我真的恨死你了。”
　　潮湿从眼前泛起，纪少慈慌张地握住他的肩膀：
　　“李承哲…唔…”
　　“你不需要来开导我，我都能想明白。”
　　李承哲坐在他的身上，双手虚虚地掐住纪少慈的脖子用力吻他，一遍又一遍地说：“可是我真的恨死你了，小慈，我嫉妒他，你知不知道？”
　　长情是纪少慈好骗的优点，也是他最难介怀、跨越的缺陷。往事早已暗沉不可追，展禹宁注定成为纪少慈不可言明的切口。李承哲厌恶他，却又不可避免地占了他的便宜，因为纪少慈在那时从自己身上看到了他的影子，哪怕只是一无所知情况下先入为主的联想。而这些，都成了自己引起他注意的前提。
　　李承哲相信纪少慈一定经过了漫长的确认，可他自己是没办法说明的，因为自证爱情本身就是个伪命题。一旦他踏入这个怪圈，无论如何李承哲都有借口发落。
　　因为现在麻烦的，是因为爱变得脆弱、多疑又矫情的自己。
　　“你听我说好不好，我不是因为你像他...”
　　“我已经买了票，明天晚上就走。”李承哲忽然站起来：“在我离开之前，你暂时先别回来了。”
　　可是没关系，他不需要纪少慈自证，他只想要纪少慈承认。
　　纪少慈脸色煞白，被咬破的嘴角凝着红色的血痂，格外瞩目：
　　“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现在不想看到你了。”
　　血液逆流冲涌上脑，明明上一秒缠绵的是他，下一秒突然提离开的也是他。纪少慈就像被嫖完半天没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拉住他的手腕：“你...你要和我...分、手吗？”
　　分手两个字就像烫嘴，他说得极轻极快，仿佛慢一点就会落地成真。
　　“分手啊...”
　　李承哲故意拉长声音，让这两字在口腔里转了一轮，俯下身，在纪少慈耳边说了三个字：
　　“想、得、美。”

　　…
　　深夜十一点，纪少慈被无情地赶出了家门，委屈地坐在车里戳手机。
　　朋友圈最近更新的一条动态，是三分钟前，李承哲分享的一首歌：
　　【李承哲】：不爱我就拉到-周杰伦 /流泪黄豆
　　纪少慈：......
　　肉眼可见的速度，陈至评论了一条：？被甩了？
　　逮到前线吃瓜的男宾一位，纪少慈立刻垮起个批脸，火星子都要从眼里蹦出来了。可惜纪总的评论出师未捷身先死，系统提示他：该评论已被删除。
　　互联网就这点不好，一删除就毁尸灭迹，真是委屈死了。
　　纪少慈难过地靠在门口，给李承哲发消息：能不能不发那条朋友圈？
　　【存折】：1
　　纪少慈垂下眼睛：存折
　　【存折】：1
　　星星点点的光从他的眼里落下，可惜无论他怎么发，手机那头翻来覆去都只会回个1。
　　叹息从唇边轻逸，随着手指点击，车载音响自动播放起了周董的经典歌曲。
　　“不爱我就拉倒！”
　　烦死了...到底谁不爱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