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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2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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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纪少慈宣称自己酒量还可以,李承哲还是觉得他是在嘴硬。
李承哲天生体内解酒酶比较强,学生时代就没少沾酒,记忆里哪怕是工作后应酬,也很少有醉的时候。纪少慈这种稍微多喝点就开始嘀嘀咕咕脸红成小龙虾的,在他心里都和小孩坐一桌。
不过...喝完酒的老婆要比往常黏人,但是本人通常起床穿了裤子就啥也记不得了。李承哲自持力不行,又菜又爱玩,老婆一脱衣服就忍不住想上手摸摸,摸着摸着就不可描述起来。一晚上被透多次,第二天爬不起来,只能含泪床上办公。
白天上班,晚上加班,可谓是为家庭牺牲巨大。
腰酸背痛的李经理从睁眼就开始品尝荒淫无度的苦果,他掰着手指算了算这周来了几次,心想这样下去离嗝屁就不远了——虽然是自己惹的。
但李承哲工作多年,总结经验丰富,一针见血地看出这归根结底还是要怪纪少慈。谁让大多数时候他都太过小气,只敷衍地用用手。骨折禁欲两个多月,他现在多做几次有错吗?当然没错。
这还不都是小纪总没做好时间管理!
李承哲深以为然,批评道:“你这周应酬是不是太多了点?”
“嗯。”纪少慈没跟上他的节奏,打着领带耐心回答道:
“年末了,很多环节都要疏通一下。”
听到年末两个字,李承哲职业病都要犯了。再过几天这个月也要翻篇,等月报统计出来就要开始编年报了。
消息提示收到了新邮件,他点开边看边问道:“资金链有点眉目了吗?”
“有查到几条线存疑,这次年审重点筛查,应该能揪出更多。”话是好话,只是纪少慈的神色并不明朗:“偏偏撞上这个时候...”
产业链扩大后公司资金就一直有些吃紧,先前股东会和董事会就达成过一致意见,准备借壳上市公开募资。这几年年报编写一直很仔细,但如今孙业成这个事卡在节骨眼上,涉及主要地区,影响范围广。怎么妥善处理才能做到追责和顺利上市两全,纪少慈徐惠晴商量了几回,也一时没得出个结果。
他简要将事情交代一遍,李承哲了然:“我刚刚也收到组里通知了,要不要我现在回总部?”
纪少慈沉默片刻:“你再静养几天。”
指腹擦过他的唇边,李承哲弯着眼睛,顺势吻道:“早好了,舍不得我啊?”
“...”纪少慈掐着他大言不惭的脸:“那我待会把拐杖收起来吧。”
“...”
“是我舍不得老婆,是我。”李承哲举起三根手指,沉痛地忏悔道:“老婆考虑我的身体状况,特地在年审前给我批假,而我却试图挑逗,是大不敬。下次我一定直抒胸臆,表达对老婆的感激之情,绝对不嘴硬。”
又在胡言乱语了。纪少慈失笑道:“晚上先睡吧,我今晚会和借壳的上市公司接触一下,他们现任董事长...风评不太好,应该比较难缠,别等我了。”
一个在退市边缘摇摇欲坠的公司,只要能坚守住最后的底线,骗一个是一个摆烂就是了。李承哲先前还在事务所的时候处理过这类公司的年审项目,略有经验。他拉过纪少慈的手腕,不轻不重地留下一个牙印,好像某种临时标记:
“看起来今晚纪总少不了香槟美女环绕啊,不过回来别被我闻到你身上有别人的味道啊,我很记仇的。”
手腕痒痒的,如同一弯小勾子浅浅地在心尖挠了一下,纪少慈心神微动,反问道:
“有多记仇?”
“你酒柜里最贵的那瓶红酒。”李承哲很乖顺地贴着他的掌心,却笑得邪气四溢:“我会把它全倒在你身上,然后一点一点舔掉...”
“可以了。”
剩下的话被纪少慈手动捏住嘴截掉了。
李承哲嘴边好像没个把手,偶尔蹦出一两句语出惊人的发言,明显逾越了他的一贯水准范围。纪少慈该方面的技能暂时还没点亮,招架不来,就简单粗暴地用手指让他闭嘴。
向上或向下。
李承哲呜呜了两声,说他欺负人。
纪少慈不加推辞,欣然承认。
车开出小区,左拐、直行、拐弯进入右侧车道,纪少慈再三从后视镜里确认:今早没有一直跟随的车辆。
他略微松了一口气。
近几天总有车从驶出小区就跟着他,早晚都有,如果从发现当天开始算,已经跟了五天,每天跟的车不尽相同。
他知道是展禹宁,但是猜不出来他究竟想干什么。
只是到了晚上,当秦琛启动车辆,背后一辆停了许久的轿车同时起步。纪少慈看着始终保持恰当距离的灰色轿车,目光沉了下来。
秦琛也明显注意到了,犹疑间开口问道:“纪总...”
纪少慈语气发冷:
“让他跟。”
听上去多少有点私人恩怨,秦琛咽了口口水,没再接口。
泊车员停好车,两人由侍者接引入厅。这场宴的主办人纪少慈也是不久前才认识,对方巴不得和长云攀个关系,第二天就送来了邀请函。觥筹交错间偶有人来攀谈,纪少慈应付了几人,秦琛在一旁小声提醒说,安保那边有人说是认识他,问要不要放他进来。
纪少慈摆了摆手,听着主办人致完词,有点索然无味道:“他还没到吗?”
“已经到了,纪总。”秦琛不动声色地示意过去:“就是那位。”
纪少慈目光扫过去,眼见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向他走来,满脸堆笑:“唉,纪总,第一次见面啊,果然是年轻有为。”
一只手伸了过来,对方显然给足了面子。纪少慈眼皮轻抬,虚虚一握,像是不想有过多接触般连敷衍也疏于,淡淡开口道:“您好。”
面前这个人他认识,光懿科技现任董事长,邹元羲。
邹家老来得子,可惜这位唯一继承人从上位后除了划水,就是胡作非为。老爷子还在时光懿科技势头不错,上市后才交接给了邹元羲,可惜顶峰犹如昙花一现,近几年市场变化迅猛,邹元羲却还在吃老本。现在整条研发线也就智能家居还能看得下去,股价在最底线上起起伏伏,不退市,算是邹元羲努力过。
这位传闻的新任太子爷真是比传闻的还要冷淡,邹元羲僵了一下,尴尬地收回手,转而指向自己背后,殷切道:
“我来的时候,看门口这人说是认识纪总,安保不放人。我心想要真是纪总的熟人,那不就误事了,就自作主张把人带进来了——您看看,您认不认识。”
刚刚致辞时调整的灯光还没亮起来,晦暗的光流到邹元羲身后,展禹宁如第一次所见,身着着那一套黑色西装,如深不见底的黑洞般吸着光。
他像是被冻结在原地,只有眼睛还能偏转,恳求的眼神望向纪少慈。
纪少慈却转头视而不见:
“不认识。”
这一声像是给他判了什么无期徒刑,展禹宁连忙喊了一声:“...纪总!”
“哟,怎么回事啊,这么大反应。”邹元羲看到身后的男人眼里已经水雾弥漫,直接玩味地搅起了浑水:“是不是有私人恩怨,纪总不方便说?”
“我听说邹总早年风流债也不少。”要说私人恩怨,最大的私人恩怨恐怕是他和邹元羲。纪少慈冷睨着他道:“您不妨再仔细看看,这人是不是有点眼熟。”
你看清楚他是谁,再想清楚我是谁。
纪少慈觉得可笑,要不总说命运造化弄人,不然邹元羲这种烂人也敢跳到他眼前。
展禹宁手指哆嗦,邹元羲闻言更一愣,竟真的回头对着他端详片刻,仔细着还是没能从自己十几年的露水情人生涯上对上号,转而无奈道:
“开玩笑归开玩笑啊纪总,你要真拿这个说事,但我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看得上的,这...”
他扬了扬下巴,眉头挑动,没再说下去。
蠢货。纪少慈意味不明地冷哼一声:
“是吗。”
可在展禹宁面前一切只是不必明言。
他死死咬住牙关,多年前他或许尚有挥拳的勇气,可此时他连做出一分反应都没资格...好,这些他都可以不在乎。可展禹宁竟然听到了纪少慈跟着他的嘲弄应和。
霎时间连都血液凝固,从脚底翻上点点麻木冰冷,几乎要让展禹宁站不住。
他只是下车碰碰运气,安保不允许放行,他本想就此离开,只是突然有人叫住他——
是邹元羲。
哪怕这么些年没有见过,可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后,恶心和害怕还是犹如深海里漫上来的阴冷海流,重重折磨顿时铺天盖地如迎头重击,清晰地回溯到眼前。
虐待,下药,视频,连同腹上的纹身也烧灼起来。可最可笑的是,这个轻而易举毁掉他人生的人,已经将他全然忘却。只是好奇地对着展禹宁看了又看,问:“你认识纪总?”
邹元羲连展禹宁都忘了,怎么可能知道他面前喊着的“纪总”,就是那个曾发消息嘲弄过的“小纪”。他只是想赌赌运气,听说纪总身边还没个人,万一瞎猫撞到死耗子,这个人本事真这么大,能和纪少慈有点关系呢。
命运永远是这么奇妙,七年后他们仍然站在对立面,只是身份早已调换,纪少慈成为高高在上的一方,冷眼旁观跳梁小丑上演的闹剧。展禹宁知道,而这其中唯一不变的...是自己。
自己这次甚至不会有人同情,纪少慈已经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纤尘不染。
他可以不在乎别人。展禹宁眼眶染红:可怎么能连你也...
晚宴里有人将邹元羲叫走,邹元羲有些不好意思对着纪少慈致歉:“抱歉啊纪总,先失陪一会,合作的事情我们待会再详聊...”
把收购说成合作,还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纪少慈没戳破,只是保持冷笑,在心里盘算着清算结束后要怎样把他踢得干干净净,面上笑而不语,遥遥举杯示意。
“...合作?”展禹宁嘴唇拧了拧,不可置信地问:“你和那种人合作?”
解释只会生出不必要的留念。于是纪少慈反问道:“你是纪总,还是我是纪总?”
展禹宁声音哑了又哑,良久才说出话来:
“你是不是想报复我?”
“认识你已经是我最大的报复了。”
展禹宁久久地盯着他唇边尚未褪去的讥诮,面前的男人高大冷漠,置身于虚无糜烂的宴厅之中,无由来的陌生感突如袭来。瞳孔松动的瞬时,他想:自己真的认识纪少慈吗?
那个驯良诚恳,连说喜欢都要轻缓地厮磨耳畔的纪少慈,是不是不曾存在过?
两道清泪落了下来,展禹宁喘不上气,轻声问道:“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纪少慈说:“明知故问没有意思。”
没错,今天确实因果齐全。舌头死死抵住上颚缓解发抖,展禹宁说:“你是在看管我,等着把我交给邹元羲?”
还是只要是有你在身边,邹元羲就不会再靠近我?
可惜纪少慈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读懂他的言外之意,再毫不犹豫地告诉他答案,他现在只会毫不在意地回答自己道:“你要是想这么想,也可以。”
说话间有人举杯递酒,秦琛还未动,展禹宁毫不犹豫地替纪少慈接过,自嘲道:“那不如在此之前,再让我替纪总挡两杯酒,物尽其用。”
纪少慈说:“随你。”
想灌纪少慈酒的很多,有时想趁着酒热心肠时说两句客套话,攀攀关系,也有只是纯粹看他年轻气盛,借机挫他的锐气...而这些,他今晚都照单全收。
酒精浓度高低不一,展禹宁像是一点都不懂弯弯绕绕,每一杯都喝到底。与其说是在挡,更不如说...他是在发泄。
他一直撑到纪少慈和邹元羲谈完,踉踉跄跄地跟着纪少慈的脚步。秦琛托他的福,滴酒未沾,看得触目惊心,偷偷扶了他一把。
纪少慈走在前面,连头都没回一次。
门口的寒风吹醒展禹宁,可还是熏醉。秦琛怕被发现,不敢再扶,台阶结了冰,展禹宁颤颤巍巍地迈步,可饶是他百般小心,还是摔了下去,位置巧到刚好在纪少慈脚边,如果不是展禹宁摔得脑子发懵,纪少慈甚至以为是他故意为之。
薄薄的西服从冰上滑过,在车灯下晶莹地闪着细碎的光,天旋地转,他坐在地上站不起来,眼泪止不住地掉,满身尘埃地挨着纪少慈的裤边,嘴唇颤抖道:
“小纪,我好冷...好冷。”
纪少慈目光微动,却还是没有动身。
秦琛连忙下楼将人扶起,展禹宁两股战战,肩膀耸动,扭头对着花坛吐了出来。
“老板。”秦琛有些于心不忍:“这气温都零下了,不然送他回去吧?”
“我不知道他住在哪。”
七年了,展禹宁未必还住在那,如果送错地址,又大马路上停车给他踹下去,到时候只会更麻烦。
“这边宾馆也多,不然我去给他开间房丢着?”秦琛感觉肩膀上男人即将不省人事,忙补充道:“我去就行。”
纪少慈沉默片刻,很轻地点了点头。
秦琛得到应允,连忙架着人走,可展禹宁忽然挣扎起来,脱离秦琛的扶持,他就像一条摇摇欲坠的电线,从中折下,几乎是弯腰磕在纪少慈脚边,紧紧抓住了他的脚踝。
卑微到尘埃里。
“你是不是故意的,展禹宁?”纪少慈制止秦琛,冷声道:“你要是有这种胡搅蛮缠的意识,我现在就把你丢在这里。”
眼下的肩膀一耸一耸地抖动起来。
“老板...”
“去开车。”纪少慈深吸一口气:“我处理完就下来。”
秦琛拿到忙去取车,纪少慈低头看着他道:“起来。”
摔得很狠,关节也冻得发麻,根本起不来。展禹宁伏在地上,眼泪滚在面前的鞋尖,他突然想起,纪少慈也曾踏空从梯子上摔了下来,是自己背他起来的。
可他现在甚至不愿意为自己弯腰。
腹部贴着冷铁一般的地面,他又吐了,这次污秽沾染了纪少慈,展禹宁已经神志不清。
最终是纪少慈退步,扯着他的手臂把人拽起来。宴厅的楼上就是酒店,纪少慈力气很大,很快将人带了上去。展禹宁稀里糊涂地咕哝着,尘封快小十年的记忆细节在脑中犹如走马灯,他一时间分不清,到底何处才是梦境。
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他口袋里滑了出来,摔死在了门口。他被摔进房门,头晕目眩地靠在床边剧烈喘息。纪少慈站在他的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现在如你意了吗,展禹宁?开车跟我四五天,不就是一直在找机会想和我单独接触吗?你现在还想怎么样?”
“我...我就是想问你一个问题。”他失声片刻,一度说不下去,忽然觉得这个问题自己没必要问下去。
如果不是他拼命跟上纪少慈,纪少慈或许就会把他丢给邹元羲;如果不是他伏在他脚边近乎失去意识,纪少慈或许真的会一走了之。
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展禹宁不停地流泪,终于把问题问出口:
“我和你现在的男朋友,有没有一点点...相像?”
“闭嘴。”
他听见纪少慈呵斥他闭嘴,这么几天第一次动怒,扬着声音问他:“你现在是不是自恋已经到了恐怖的地步?凭什么以为我还会喜欢你?展禹宁,看见你都让我觉得痛苦,别再来纠缠我。”
他会错了意。展禹宁却没有解释的力气,只是慢慢伸向自己的口袋——
“其实我都知道答案。”
他突然抓着刀抵向自己的手腕,仿佛从最深的梦魇里醒来,泪流满面地祈求道:“再陪我一会吧,纪少慈...”
纪少慈瞳孔骤缩。
脚边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霎时间纪少慈就想趁着分神夺下他的刀,然而展禹宁比他更快,像是应激反应,细密的血珠直接从腕上渗了出来。
胸口起伏不定,纪少慈退后几步,看到屏幕上的来电人显示的是展婉宁,是他妹妹。
他摁下通话键。
焦急的女声从听筒里传来:“哥,你去哪了?给你打了这么多电话为什么不接?”
当时还在上小学的女孩转眼间都已经长这么大了。对着外人饶有三分情面,纪少慈压下心里的怒火,接通电话冰冷地通知道:“他喝多了,现在过来接他吧。”
陌生声音让电话那头的女孩子顿了一下:“不好意思,请问您是?”
“他现在拿着刀发酒疯要自杀。”纪少慈眼见刀刃往血肉里更用力几分,飞速报了地址:“现在就赶过来。”
“...真的很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就过来。”电话对面霹雳咣啷,像是什么东西倒了一地,女孩的声音里全是哭腔:
“我妈刚刚头七办完葬礼,他平时精神就不好,估计现在犯病了..拜托,拜托您,我爸中风偏瘫,我就这...这一个哥哥了,求求您,求求您...别让他自杀...”
李珊洁去世了。
纪少慈有一瞬间失神。
冰冷的雪夜,亡故的消息忽而轻飘飘地被说了出来,展禹宁为她挣扎过,甚至走上了歧路,但有些事情是不会因为“努力”和“过得惨”就变好的。
女孩的声音很大,纪少慈看着泪流不止的展禹宁,知道即使没开免提他也能捕捉到那几个字。
纪少慈挂下电话。
展禹宁看着他问:“你知道她什么时候走的吗?”
纪少慈没说话,于是他又自言自语般说了下去:“就是我拦你车的那天,她走得很突然,我上午从殡仪馆拿到了她的骨灰,没有缓和的时间,下午就要去参加工作面试。”
因为我失业了很长一段时间。
“我应该很难过的,可我觉得解脱。她除了像看犯人一样跟踪我,就是用死来逼我结婚。”展禹宁语气很轻:“分开的每一年我都在后悔,我很久以后才明白我远比我以为的要爱你。可她在的时候,我不敢去找你,为什么偏偏就在那天又遇到你了呢,纪少慈?”
纪少慈连看都没看他。
眼泪止不住往下流,展禹宁声音嘶哑:
“我应该难过的,可我觉得解脱啊,纪少慈...我恨我自己。”
纪少慈没有评价,好话坏话他都一句没说,只是问:“你想怎么样?”
他想干什么呢?他今天揣着刀子来的时候到底想干什么呢?他不敢杀人,这把刀从来都是为了他自己准备的。
展禹宁嘴唇轻动:“陪我一夜。”
“什么?”
“陪我一夜。”
纪少慈不想指责他荒唐的请求,只是有点脱力,靠在门上:“你是打算盯着我看一整夜吗?”
不,我只是希望你能看着我。
“就陪我一夜,我什么也不对你做。”展禹宁说得很慢:“你不要跑,只要我睁眼看不到你人,割腕也好,跳楼也好,我立刻自杀。”
“李珊洁曾拿死威胁你,所以你现在就拿命威胁我?”
展禹宁愣了一下,自嘲道:“我没有办法了,纪少慈。”
李珊洁也觉得没办法了,总想在活着的时候看到展禹宁走上正常人的生活。他们一家人最终都选择内部消耗彼此的方式活下去。
“我和你早就结束了,展禹宁,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明白?”纪少慈厉声质问道:“你拿命威胁我到底有什么意义?你觉得我会在意那些道德上的自责...”
“你会!你会在意。”展禹宁拔高声音打断他:“我知道你,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小纪,我知道现在什么都不是,你看不起我,你烦我,你恶心我,但是你也不会舍得我去死的,所以这是我唯一有点份量的东西了……”
最轻贱的是他的命,可唯一有价值的也是他的命。
他的嘴唇颤抖,字字泣血如同无法摆脱的诅咒:
“我知道,你最心软了...”
报应,都是他的报应。纪少慈头痛欲裂:
“你就是个疯子。”
“疯子就是疯子吧。”展禹宁双目猩红,仿佛走上穷途末路的绝望囚徒,满不在乎地笑道:“我早就该疯了。”
“够了!”
这么多年他竟然还是会被他逼的束手无策,纪少慈气得双手发抖。
“展禹宁。”他别开眼去:“别说你现在想自杀,我都想杀了你。”
“你不会的,那样会毁了你的。”
展禹宁流下泪来,执拗地看着他。
“你看着我好不好。”
我不渴望你的原谅对我心软对我同情,但是我要你多看我两眼。
因为你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纪少慈始终没有看他。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窗外霓虹灯跳动的微弱光芒在夜色浓重下显得不自量力,如同蚍蜉渡海。
纪少慈突然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对面几乎是秒接:
“...是我,还没睡呢?嗯...临时有点难缠的事情,今晚赶不回去了...”
听电话时他神情缱绻温柔,一如过去和他说话的神态。
亲眼所见,那些原来和他说过的话有过的暧昧耐心有过的爱全都给了别人。纪少慈真的会爱上别人,展禹宁屏住呼吸,觉得自己嫉妒到要发狂。
纪少慈挂了电话,叹了口气,站定几秒,随后一言不发地朝他走了过来。
展禹宁再次屏住呼吸,几欲窒息。可喜悦还没升起,他就警惕地攥紧了那把瑞士军刀。
可纪少慈只是半跪下来...擦去了他嘴角的污秽。
好像跪拜的神明显灵,展禹宁呆得像一只提线木偶,欣喜若狂又诚惶诚恐,仰头喃喃道:
“你是要照顾我吗?”
纪少慈捧住他的因为紧张而不停颤抖的面颊,近乎温柔道:
“嗯。”
展禹宁眼见他没有来夺自己的刀,不自觉仰起头:“真的吗。”
“真的。”
手缓缓下移,摁在他的颈侧的脉搏上,纪少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忽然变了表情,手指骤然收紧——
“我是真的想杀了你。”
濒临窒息,如果不是因为他是纪少慈,展禹宁甚至认为他是真的想掐死自己。
“你一直都有很多个选项,一开始就开口找我帮忙,在阿姨亡故后和妹妹好好生活,可是你两次都选择了最坏的选项。”
不停颤抖的手紧握军刀,有血汩汩不断流出来,只是展禹宁除了窒息的疼痛,其他什么都感受不到。
“为什么两次都想着要逼我呢?展禹宁?”
这样的口吻和力道,展禹宁昏过去前,好像看到了另一个人——他短短生命里像这样发狠掐着他脖子的为数不多,有两个人,一个把他当玩具毁了他,一个已经与他形同陌路。
他可能是纪少慈这辈子最恨的人。
...
凌晨十二点,新的一天,蓝色的警报灯骤然亮起,狂飙的救护车转过几个弯,闯过空旷的街道。
“伤员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