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追》风檐夜雨声

60、10

　　上司的私生活难免被拉出来说道说道，徐总作为执行董事也是实际控股人之一，年轻时离婚，至今未婚。这件事情，在公司呆上几个月的人都知道，李承哲自然也知情。
　　李承哲审计的公司没有千家也有百家，这里面有老板先后娶了六任妻子的，有在外面养情人转钱还要走公司账的，还有告知不能查账的被潜规则的员工。
　　所以...如果徐总找个年轻情人，那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情。更何况...纪少慈确实长得好看。
　　李承哲吞了一口口水：可是他就在两小时前还对纪少慈产生过想法啊！还好他那个时候控制住自己了！不然再加上之前他在宾馆脑子一抽说的话，妥妥的挖老板墙脚，都不用老佛爷辞退，他自己就可以收拾东西麻溜滚了。
　　气氛忽然急转直下，对面迟迟没有回答，纪少慈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试图用面前的侧脸战胜涌现的联想：
　　“你很紧张？”
　　“没有，怎么会呢。”李承哲迅速回话，感受到黏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不自然地别开眼去：“你...喝醉了，晕不晕车？”
　　纪少慈的回答有种被小瞧的不服气：
　　“你觉得我喝醉了？”
　　死鸭子嘴硬，一整瓶白兰地，没醉才怪。
　　不过纪少慈的回答正和他意，李承哲顺着说：“没醉，我看您状态挺好...那一会就不送您上去了。”
　　“为什么？不是说要送我上楼？”
　　这还用问吗？万一送上楼看到点不该看到的，我不得直接查无此人了。
　　李承哲努力地把话说得委婉：“被我撞见这种亲密关系...还是不太好...”
　　“亲密关系？”纪少慈把这四个字重复了一遍，恍然大悟似的拉长声音：“哦...你的意思是我被潜规则了，是吗？”
　　平时纪少慈对他总是恭恭敬敬，识时务，为了争取录用努力表现，行为近乎算得上谨慎小心。可现在情况完全逆转，把握生杀大权的成了纪少慈，而李承哲只是一个随时可以被辞退的小员工。李承哲甚至能感受到他的状态相当松弛，恢复了他最自然的状态。
　　或许他没有喝醉，他一直都在演，就像几天前还说担心能不能被录用，他就不是自己想象的清纯小白花。
　　回到最初，快餐店里的男人，不就是对着他上演的闹剧冷眼相看吗？
　　纪少慈好像不在乎他的回答，黑暗里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趁着驶往下一个路灯的黑暗间隙突然逼近，温热的气息吹过他的耳畔，低沉的声音却充满了失落：“你觉得我是会接受潜规则的人吗？”
　　李承哲没由来地心跳加速：“不...”
　　纪少慈再次逼近，手撑在李承哲的身后，宽阔的肩膀将身后的车窗挡得干干净净，于是不再有明暗，李承哲只在他笼罩的阴影下。
　　“那你呢，你会接受潜规则吗？”
　　纪少慈迫使他抬头，李承哲看到一双漆黑湿润的眼瞳正注视着自己，他能闻见纪少慈带着酒意的吐息，好像一旦他说了“是”，纪少慈就会吻他。
　　朦胧昏暗的狭窄后座，过分亲密的距离，气温攀升，李承哲的心跳逐渐失控，胸口的悸动比上次来得还要猛烈，不由分说在黑夜里狂奔。
　　他不知道这要命的心悸出于什么，出于他此时的逼问？还是形式所迫的茫然？又好像都不是，他只是因为纪少慈的靠近而紧张。
　　可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呢？
　　“我不会。”李承哲清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审计人员要保持客观公正，都被潜规则了还有什么公正可言。”
　　遵守职业操守，相当李承哲的回答。
　　面前的人晃了一下，那双眼睛与自己靠近又皴擦而过——纪少慈躬身，垂头轻轻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像是示弱。
　　“没有潜规则，徐惠晴...是我妈。”
　　哦原来不是潜规则是你妈...哦你妈为什么突然靠过来啊啊啊啊！！
　　心跳鼓噪如雷鸣，李承哲一动也不敢动，他放在身旁的手与纪少慈只有咫尺距离。许是攥住的手太过用力，李承哲的手缓缓下滑——他摸到了纪少慈冰冷的手背。
　　明明是夏天，明明自己燥热得要融化了，怎么手还在发凉？李承哲有点茫然地看着那截裸露的脖颈，忽然之间有一种把手放在他背后的冲动，就那样环起来，给他一个拥抱——他很想安慰纪少慈，因为他看上去很低落。
　　因为什么？是我让你不开心了吗？李承哲想：你此时又在想什么呢？
　　细软的头发蹭过李承哲的脸颊，纪少慈微微偏了头，哑声说：“你心跳跳得好厉害，李经理。”
　　“......”
　　真想痛扁他一顿。
　　李承哲此时就像个被点燃的火折子，由里到外都烧了起来，强撑着给自己找面子：“您下次还是别喝这么多了。”
　　纪少慈抬起头：“我没醉。”
　　“好好好...”
　　心跳还在继续，李承哲顺手想摸肩膀，却陡然间被纪少慈握住手腕，可还是晚了一步，指尖已经感受到一片潮湿。
　　李承哲愣住了：
　　他...哭了吗？
　　靠着我...是因为想流泪吗？
　　纪少慈放开了手。
　　他看上去有些难堪，李承哲想了一会说：“每个人喝完酒反应都不一样，可能你就是这个类型的，比较容易激动，喝完酒会掉眼泪。”
　　——“知道你什么类型了，喝完酒就会掉眼泪。”
　　这件事情纪少慈当然知道。
　　为什么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纪少慈忍不住问自己，那他呢？他为什么心猿意马地靠近李承哲？为什么要问他那些问题？为了证明他和展禹宁不一样吗？他为什么需要那些证明？又为什么会流泪呢？
　　无解的问题，他就像鱼缸里的金鱼，一下一下，孤独地对着玻璃吐着无尽的泡泡。
　　李承哲看着纪少慈没再说话，重新好好地坐了回去，贴着车门拉开一道无形的间隔，好像刚才的行为只是他发疯，越界是幻觉，恢复正常，第一件事情就是远离一切接触。
　　像是被感染了，李承哲不觉也有点失落地活动了一下颈肩想：还是喝多了才会这样吧。
　　出租车终于驶达目的地，纪少慈一言不发地下车前，李承哲突然拉住了他：
　　“需要我送你上去吗？”
　　“不用了。”纪少慈推开他的手说：“你是想见徐总吗？”
　　“徐总不是出差了吗。”
　　这事也是李承哲后来才想起来的，他跟着纪少慈下了车，在他不解又抵触的目光中还是诚实地完成了自己之前未尽的拥抱。
　　突如其来地，也是纪少慈未完成的，那个心猿意马的拥抱，像是夏日的降雨一样心血来潮。
　　李承哲说：“先说好啊，我这话没有邀功的意思。既然你之前隐瞒了身份，我也没从上级听到任何风声，估计你有自己的考量，没有想用这个身份为自己带来便利，你入职也完全符合流程规定。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很高兴部门能来新人的。今后我仍旧是你的责任人，如果有需要，工作上的任何问题都可以来找我商量解决。”
　　他甚至握了一把纪少慈的手，李承哲的掌心很热，晚来地把他错过的夏日温度传递给纪少慈，诚恳地正式祝贺道：
　　“欢迎入职，纪少慈。”
　　这是李承哲，高空抛物砸下来的意外...惊喜。
　　纪少慈回去得好像有点踉踉跄跄。
　　李承哲有点担心，好像守望送孩子上幼儿园的老母亲，看着他直到背影完全消失。他重新坐上出租车，关上车门那一刻他又莫名有些开心地想：原来不是情人，只是是太子啊。那要是他工作时间够长，指不定还能看到太子登基。
　　这不是和养成似的吗，太子登基，自己就是辅佐两代的老臣了。李承哲忍不住想了一把自己喊他纪总的样子。
　　...等等，纪总，那纪少慈就是自己的未来领导....
　　李承哲对领导格外敏感，毕竟他的事业和爱情紧密相连。那个大师二号怎么说来着：
　　——“你和这个人吧，缘分由来已久，再见可能会有些矛盾和误会。你们之间有很深的爱恨纠葛，但是又一直保持这种上下关系。”
　　缘分由来已久——他们确实小时候就认识了；矛盾和误会——刚刚误会才解开；爱恨纠葛——先不管恨是什么，他确实对纪少慈一见钟情。
　　越想越是那么回事，李承哲渐渐张大了嘴。
　　原来...纪少慈才是他命中注定的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