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追》风檐夜雨声

59、09

　　试用期结束，纪少慈如李承哲说的，顺利通过考评。李承哲也如他所愿，顺利吃上了日式烤肉。
　　本该是纪少慈请客，但估计试用期的小孩应该没什么钱，哪怕纪少慈真的说了不用客气，两个前辈还是点得很含蓄。李承哲看不下去，随口说了一句最后他来买单，一盘盘肉片就跟流水一样端上了桌子。
　　李承哲仿佛已经能预见最后发票上的数字，眼皮子直跳：“你们要不要和我客气客气？”
　　“谁和你客气，难得守财奴请客。”陈至甚至鼓动纪少慈：“这顿就当是你的责任人欢迎你的，想点什么就点什么。”
　　虽然很想和陈至一起损，但当着李承哲的面，纪少慈只好说：“经理一直很大方。”
　　“我们下班时间不和工作挂钩。”陈至示意他不必压抑自己：“他就跟那个土财主似的，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迟早要生锈。”
　　许嘉望拿手机加菜，不客气地接着说：“两年了，没请过一顿。”
　　李承哲咬牙切齿：“没完了是吧？”
　　越是捂嘴不让说，越是叛逆想说，两个一下子就叽里呱啦地说开了：那是两年前的事情了，有个项目需要出国对接，许嘉望和李承哲一起去的，天气原因航班晚点，两个人没吃饭都饥肠辘辘，同事给他们接风，问他们要不要先吃饭。但因为餐馆不便宜，李承哲一边肚子叫，一边说自己不饿，硬生生拒绝了。
　　许嘉望很诚恳地说：“当时你什么都蹭我的，很想和你打一架，碍于你是学长，忍住了。”
　　陈至说当时他入职也是李承哲带，试用期工资不高，那个时候打车费算在工资里是不能报销的，李承哲每次要么蹭他的车，要么诓陈至给他打车。
　　好好的吃饭欢迎会突然变成了批斗大会，一桩桩丢脸事爆出来，李承哲脸色异彩纷呈，欲言又止：“当时为了攒买房的首付...是有那么一点点扣吧。”
　　陈至问：“所以房子买了吗？”
　　“没有...”李承哲话锋一转：“所以我现在不攒钱了，这不是在请客嘛。”
　　总而言之，没大毛病，就是有点缺德，可这两个人嘴里的李承哲好像都和纪少慈看到的都不一样。纪少慈想到李承哲一掷千金买音乐节黄牛票和人现场交易的样子，怀疑地看着他。
　　李承哲心想：靠，脸都丢完了！我这几天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成熟稳重人设！
　　他十分壮烈地给自己倒了三杯：“我把这些喝完，你们给我留点面子行不行？”
　　陈至坐地起价：“清酒度数不高，四杯啊，倒满。”
　　李承哲满脸写着认栽：“倒满就倒满，四杯就四杯。”
　　纪少慈记着他上次在居酒屋没喝多少就醉了，最后是许嘉望送他回去的，有点不快地伸手拦道：“我替经理喝两杯吧。”
　　还是自己带的小朋友体贴！
　　“没事。”李承哲感动至深，摁着他的手，像是准备慷慨就义：“我自己来。”
　　两杯入喉，许嘉望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李承哲含着一口酒，含混不清地他问是谁。许嘉望说是小远。纪少慈不认识谁是“小远”，听称呼应该和总监关系亲密。听到这话的李承哲表情顿了一下，很快又恢复正常道：他吃晚饭了吗？不然叫他也一起来吧？
　　许嘉望凝着眉，似乎不太乐意，李承哲又说了什么，他才迁就着点点头，和电话里的人又嘱咐了好一会。
　　李承哲说到做到，四杯倒满全干了。喝完他好像还嫌不够，把瓶子里最后一点清空，又拿手机去加菜：“一会加个人，没问题吧？”
　　陈至翻着烤炉上的牛肉，表示没意见。纪少慈看着他有点闷闷不乐的样子，还以为是不对付的同事：“公司里的同事？”
　　李承哲看了他一眼，罕见地支吾起来：“不是，是老许他...室友，凑巧就在附近，想接老许下班，看他没吃晚饭，想着...叫他一起来吃。”
　　呃...总不能和这个直男说是老许男朋友吧...那他不得被同性恋吓昏！
　　室友？纪少慈想：有人当着别人的面也喊室友小名吗？
　　包厢门没有关严，没一会，一个长相斯文干净的男生就推门进来了，穿着简单的短袖短裤，一身学生气。看得出是个社恐，一进门眼睛就盯着许嘉望。李承哲自来熟地招呼他坐，给他腾了位置，自己坐到纪少慈旁边。
　　许嘉望介绍说这是他的朋友，林远之。林远之很不好意思地和几个人打了招呼，他和许嘉望挨得很近，因为插不进话题，就接替了陈至的烤肉工作。只是他净往许嘉望的盘子里夹，很快，许嘉望的盘子里就堆起了烤肉山。
　　纪少慈有点不合时宜地想起他和某个人最后一起吃饭。
　　也许是喝了点酒，许嘉望凑在林远之耳边说了什么，如果说是这个距离是亲密朋友间的社交距离倒也合适，只是林远之耳尖很快红了，随后一声不吭地把炉子里剩下的烤肉夹到每个人的盘子里。
　　纪少慈总是能在别人的爱情里点看到些自己过去的影子，直觉告诉他面前的两个人怎么也不像单纯的室友关系。他看向李承哲，那家伙诡异地沉默，时不时瞟一眼林远之，第二瓶清酒都要给他干到见底了。
　　李承哲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心想：我草，好羡慕，有老婆真好，我什么时候有老婆。
　　他在喝闷酒吗？他也看出来了？纪少慈没由来地有点烦，说自己去买点冰饮，他在冰柜前看了一会，忽而没了兴趣，想找一点更降温的——他想含点冰块。于是找服务员要了一杯冰水，咬着冰块的时候，他才发觉：自己只是不想回包厢。
　　纪少慈磨磨蹭蹭了半天，终于把六个冰块消磨完，又去厕所洗了洗手。餐厅布景很有意思，中间有一条很宽的走廊，天花板缀满垂下的装饰，遮住了顶光，不太明亮。纪少慈就在这样的光线里，听到许嘉望低声喊了一声：小远。
　　随后两个人身影叠在了一起。
　　可纪少慈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忽然有一只手用力把他拉回厕所，惊慌出声：
　　“你别出去！”
　　是李承哲。
　　纪少慈看着他的神情，并不比他好到哪里去。
　　他明显也看到了。
　　“你...”李承哲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不抱有希望地问：“你都看到了？”
　　纪少慈神色阴晴不定：“看到了。”
　　我草这坑b搁哪亲嘴不好！非搁这亲！给直男看到了，这还得了！李承哲在心里骂许嘉望一百遍：你亲嘴亲爽了老婆哄好了！让我在这里给你擦屁股！
　　“这个...他们俩，校园恋爱，谈了六年，他们这阵子吵架了...”
　　“校园恋爱”四个字精准踩雷，可纪少慈现在心烦不是因为这个。他语气不善地打断道：“你一直都知道吗？”
　　“呃...知道啊。”
　　纪少慈简直感到不可思议，明明知道总监有男朋友，还要又让职位又帮忙出外勤和他谈恋爱吗？这么委屈求全到底是为了什么？
　　“知道了你还...和他走这么近？”
　　李承哲错愕道：“他一直都是这样的啊，很正常啊？”
　　他不会恐同吧...那他要是知道我也是同，会不会骂我是变态啊？
　　纪少慈更生气了：“这正常吗？”
　　“正常啊，就是...你要是接受不了，你就把这个当作一个...”李承哲都要无语轮次了：“你就把这个当成一个表达友好的方式嘛。”
　　怎么到现在还在逃避现实自我洗脑？纪少慈凌厉着眉，漆黑的瞳孔幽深得仿佛一汪深潭，气极反笑道：“那你现在能亲我一下表达友好吗？”
　　李承哲听到“亲”那个字后大脑就罢了工，登时一片空白，剩下的话都解码失败。他怔怔地看了纪少慈三秒整，在不太明亮的壁灯下男人的脸明暗交叠，朦胧得好像是他在做春梦。心跳得厉害，李承哲简直要掐自己的人中了：真的可以吗？别说亲了，现在去开房也行。
　　他低着头，极力压抑自己晚来的冲动，像菜刀下垂死挣扎的鱼，有点颤抖道：“你别开玩笑了。”
　　不然我真的会想亲你。
　　拉着他领口的手握成圈，纪少慈看着自己皱成一团的衣服，突然泄气地想：罢了，他心里也不好受。
　　那对小情侣已经回去了，他掰开李承哲的手，径直回了包厢。桌上还剩一瓶之前点的酒，纪少慈一言不发地开了塞，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
　　趁着几个人都不在吃烤肉吃到嗓子眼的陈至：？
　　李承哲站在洗手台前，看着自己脸上的热度久久不下，绯色从耳尖爬到脖颈，忍不住痛骂自己一顿。他平复半天才回包厢，人都已经回去了，纪少慈正抱着酒瓶给自己倒酒，而酒瓶里的也所剩无几——
　　我靠，整整一瓶白兰地啊bb！真的就这么难以接受吗？
　　李承哲一时间有点不敢坐过去，觉得那位置有点烫屁股。
　　点的菜差不多都消灭殆尽，剩下一两块腌牛肉在烤糊的油脂上半生不熟地泛红，纪少慈的脸色就和那块肉一样，红透了。
　　看着付款的数字，李承哲只被允许肉疼一秒，火速买了单，他生怕这纪少慈出点什么事情。他准备先和许嘉望打个招呼，被纪少慈拉了回来：“不用他，我送你回去。”
　　李承哲：...谁送谁啊。
　　好在林远之在场，许嘉望也没喝多少，比起应酬算是小酌怡情。陈至问李承哲需不需要帮忙，李承哲摆摆手，说自己搞的定。
　　清场完毕，李承哲笑了一声，看着面前的小朋友，伸出一根手指放在他眼前：“还清醒吗？”
　　纪少慈回答得很快：“清醒。”
　　完全看不出来醉没醉，只是裸露的肌肤都透着滚烫，摁在膝盖上的手青筋凸起。趁着车还没来，李承哲陪他坐了一会，纪少慈很安静地垂着眼睫，唇边漏了条缝隙，正轻轻地喘息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可爱，好想欺负他。
　　靠近他就像靠近火炉，然而一点火星子就能让李承哲兴奋起来。李承哲深吸一口气，开口问：“车快到了，送你回家？”
　　纪少慈嗯了一声。
　　好像是比平时的话更少了。李承哲想去扶他，可纪少慈完全不需要，脚步稳健，径直走向门口。许嘉望和林远之还没走，两个人都站在路灯下各自看各自的手机，谁也没和谁说话。
　　李承哲喊了一声：“老许？怎么还没回去？”
　　许嘉望挥了挥手，无奈道：“等代驾。”
　　来的时候是许嘉望开车来的，许嘉望喝了酒不能开车。李承哲想：原来林远之不会开车。
　　李承哲嘱咐了一句路上慢点，准备拉着纪少慈往路口再走一点，可纪少慈黑着脸，直接甩开了他的手。
　　李承哲：......
　　怎么又不开心了？
　　“生气啦？”李承哲对醉鬼一向很有耐心，尤其是这个醉鬼长着一张他理想型的脸：“往那边走点，我要看车牌号——生什么气啊，和哥哥说说呗？”
　　小冰块哪个问题都没回答：“你也喝酒了，这次为什么没醉？”
　　“我和你喝的不一样啊。”李承哲好声好气地解释道：“你喝的白兰地，我喝的是日本清酒，更何况我之前参加过不少酒局呢，酒量练上来了。”
　　“你上次就醉了。”
　　“上次、上次啊那是因为...”
　　李承哲心想上次装的，不过他说不出口。看着停在路边的出租，一边推他走一边忽悠道：“上次是，好久没喝了，被偷袭了，这次防御技能全点满了，已经没事了。”
　　上车前，纪少慈回头往路灯下看了一眼许嘉望和林远之，说：“真可惜。”
　　“可惜什么？”李承哲把人塞进后座，自己再坐进去。黑黢黢的后座里，纪少慈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他们是不是要分手了?”
　　李承哲没反应过来：“谁?老许吗?你怎么知道?”
　　纪少慈赌气似的说：“我就是知道。”
　　他分手前最后一次去找那个人的时候，他们俩就是那个状态。
　　李承哲盯着他看了一会，觉得纪少慈和他一开始以为的人设好像相去甚远——小孩似的，需要照顾的小孩。
　　司机问：“去哪？”
　　李承哲问：“送你回去咯，家住哪里？”
　　纪少慈报了一个地址，李承哲知道那是一片高档住宅区。出租车发动起来，李承哲忽然左眼皮跳了一下，他想起来好像徐总也住在这个小区。
　　“你住这啊。”李承哲没忍住提了一句：“我记得徐董也住在那个小区。”
　　纪少慈什么反应也没有。
　　李承哲有点不好的预感：“哈哈，我一会给你送上楼吧，你家住那一栋哪一层？”
　　他之前去给徐惠晴送过文件，他记得徐惠晴家住在——
　　“六栋二十八楼。”
　　纪少慈开口，和脑子里的答案重叠，李承哲忽然就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玩味：
　　“要顺便和徐总打个招呼吗？”
　　李承哲呆住了，他用力眨了眨眼睛，不由自主地开始想：
　　我明天会因为左脚迈进公司被开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