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追》风檐夜雨声

58、08

　　“唉，新一线内部消息，我刚听经理说，徐总又要给审计部拨钱了。”
　　“真假的？上午开会说的？”
　　“这有什么稀奇的，审计部徐总设的，不就是大内总监嘛。”
　　“好像这两个月预算批得也快吧？”
　　“采购不也是...富得流油。”同事说最后四个字放得很轻，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道：“他们主管上周又提了辆宝马。”
　　“怪不得我每次看到他的车都不一样...”
　　财务和审计在一层楼，打印机嗡嗡响，盆栽隐去纪少慈的身影。
　　看起来部门的处境相当微妙。
　　转眼间试用期就过去大半，第一周熟悉部门资料，第二周开始独立做费用审计，又跟着李承哲做经济责任审计，再加上快三个星期的出差，就剩最后小半月，进行完最后的考评就可以正式入职了。
　　......虽然这个结果一开始就是订好的。
　　快到一点，纪少慈整理好复印的文件，看到李承哲和许嘉望又是一起回来了。总监和经理总是形影不离，可纪少慈明明记得今天总监去开会了...
　　他后来听陈至提起过，他俩本就是一个学校的前后辈，上学的时候就因为学生组织有工作关系，工作后各自有了不同的轨迹，又在恰巧在公司不期而会了。审计组统共就三人，因为上一任总监离职才招的陈至。可以说，这两个人在相当一段长的时间都是互相搭档着工作的，关系不可谓不好。
　　怎么听都是一段完美的邂逅。
　　李承哲过去和他聊天：“还在整理啊？”
　　纪少慈回过神来，麻利地整理好文件，嗯了一声：“涉及到的指标有点多。”
　　“你这样子和老许升职前一模一样。”李承哲说：“废寝忘食，太拼了，我都不好意思摸鱼了。”
　　陈至损他：“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一天跑八趟茶水间？”
　　李承哲盯着他手里的茶杯：“你有资格说我吗？”
　　听着和小学生拌嘴似的，纪少慈摁着订书机说：“我还没入职，考评还得努力一下。”
　　“你还担心这个？”李承哲问他：“就剩两星期了，老...老板还把这个项目给你，意思还不明白？”
　　嘶，差点顺口就要说成老佛爷了。
　　纪少慈跟着笑了一声：“最后结果还没下来呢。”
　　“八九不离十的事情，别管。”李承哲举起手指摇了摇：“你可以开始想想到时候我们去哪吃饭庆祝了。”
　　陈至呛他：“你就惦记那顿饭了吧？”
　　“我知道陈主管也很期待。”李承哲挑眉说：“毕竟陈主管终于有下属了。”
　　陈至连声骂他滚。
　　李承哲笑完了，又敲敲桌子，回过头对纪少慈压低声音道：“这次项目帮你探过徐总口风了，徐总的意思是可以审...不用放飞机。”
　　纪少慈这次的项目是采购经理的离职审计。
　　公司刚成立时自然少不了一些功臣的开疆拓土，孙董就是其中之一，公司里不少都是孙董的人，这几年公司市场做大了也越发没有章法。最严重的就是采购部，况且采购油水本来就多，行贿严重，主管都换了几辆车了。
　　但公司发展到现在也少不了孙董的功劳，大张旗鼓地换掉纯属过河拆桥，伤了董事之间的和气。徐董的意思是，借内审检查的手，这次通过对采购经理的离职审计，连带着把部门都查个遍。
　　这件事情纪少慈一早就知道，可李承哲不知道他和徐惠晴的关系，这话应该是他单独帮纪少慈问的。
　　纪少慈点了点头。
　　可惜李承哲正经没几秒，话又说了回去：“不过我说真的，你可以看看哪家餐馆好吃了。”
　　纪少慈有点无奈：“那经理想吃什么？”
　　“步行街新开了一家烤肉...”
　　这说辞有点熟悉，许嘉望插话：“怎么什么新店都能给你碰上？”
　　“天天在外面吃，什么餐馆没试过，都吃腻了。”李承哲摆摆手：“现在自媒体那么火，哪天我不干了就去搞什么探店测评，指不定赚的比现在多。”
　　许嘉望说：“那你来我家吃啊，又不缺你一副碗筷。”
　　“你可拉倒吧，隔三差五就有酒局，你诓我去替你挡酒呢？”
　　李承哲和谁都能打嘴炮，唯独和纪少慈不会。
　　纪少慈看着两个人在他面前吵嘴，轻轻蹙了蹙眉，站在一边没说话，过了一会又坐下去看报表。
　　那次出差之后他们的关系就是这样不咸不淡，勉强算更进一步。但纪少慈仍然是办公室里和李承哲最不熟的人，其实也没什么实质性改变。
　　当时站在江边被音乐和爱包围时，纪少慈问李承哲：“为什么会请我来音乐节？”
　　李承哲笑了一声说：“...你就当是第一次外出学习圆满结束的庆祝？”
　　纪少慈看到大屏幕上那一刻他的表情很完蛋。
　　或许是他回程的时反应太平淡，李承哲再没说过令人误会的话，只是作为前辈明里暗里对他表示照顾。突如其来的邀约和转瞬即逝的烟花一样即兴，一起结束在落幕的音乐节。现在看着李承哲和许嘉望，纪少慈也很难去想他当时说话的动机。
　　明明和别人在一起了。
　　有寄过来的文件需要签收，纪少慈去前台拿。许嘉望说着又想到中午的会议：“哦，对，也不知道徐总是从哪听到的消息，说要考虑培养线人，会给我们部新增设部门经费，经费按比例从每个审计项目挽回的经济损失里提。”
　　李承哲愣了一下：“我靠，真的？”
　　他之前和许嘉望提过这件事，所以今天开会提到这件事也让许嘉望也挺惊讶的：“我还以为是你和徐总抵死谏言了。”
　　“怎么可能，我和你讲这话的时候还是刚入职的时候好吧。”
　　李承哲那个时候刚从国企转进来，不太适应工作节奏，和许嘉望抱怨才说的这种话。也就是...上次脑子一抽，逗纪少慈才把这话又提了一遍。
　　怎么这么巧？
　　“那你当这是徐总的战略眼光吧。”许嘉望揶揄他：“就偷着乐吧，你公款吃喝的梦想照进现实了。”
　　李承哲一时间没回话，突然想起许嘉望掰扯几个月没报下来的打印机，纪少慈谈过一次就报下来了，还有茶余饭后听到说这一批实习生里有关系户的传闻...
　　长久审计工作让他对一些信息间联系很敏感，可他的话刚要说出口，忽然就看到纪少慈拿着文件进门。
　　破碎的发生被重新咽了下去，而戛然而止的话音让许嘉望奇怪地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门口。
　　还没进门就被两个人盯住的纪少慈：......
　　场面一度僵住了。
　　他们在聊天，关于我的，而且不方便让我听到。
　　我打扰到他们了。纪少慈做出论断，脚还没埋进门槛，就拿着还没拆封的文件，在门口面无表情地利落转身到此一游。
　　情景十分像逮住丈夫外遇而心灰意冷离家出走的糟糠之妻，陈至没憋住笑，发出了猪哼。
　　李承哲：.......
　　我靠！他走之前是不是瞪我了！
　　许嘉望明显也意识到了这点，单纯以为是下属对上司谈话的回避，没在去在意：“你刚为什么突然不说话了？”
　　李承哲：“......我不想说了。”
　　应该不是真的吧？李承哲安慰自己：小冰块看起来连世故都不太懂，不是还在担心能不能通过考评吗，总不能那通话...是在演我吧？
　　但是他刚刚为什么突然走啊？
　　“他可能是以为刚刚我们在谈论最后评估的事情。”陈至隐隐意识到这件事情和他脱不了干系，咳了两声：“小朋友心思还挺敏感的，估计是担心我们对他不满意，我抽个空会和他说的。”
　　李承哲板着脸命令道：“你最好现在就去。”
　　陈至收到命令：“好的领导！”
　　一层楼也就这么大，纪少慈总不能去财务那乱逛，不是在茶水间就是在楼梯间，陈至一猜一个准，小朋友效率挺高，随身带笔，已经对着资料看了起来。
　　毕业生就是卷啊。陈至有点怀疑地想：应该不会是真的是在担心考评吧？
　　他给自己打了一杯水，慢悠悠地踱到纪少慈旁边：“人家都在茶水间休息，你怎么还在茶水间工作起来了？不回去看？”
　　纪少慈随口道：“看总监和经理在谈事情，不好打扰，想着过一会再回去。”
　　“啊，那个。”陈至了然：“领导讲话你也可以在旁边听听学学嘛，就算在说你也可以及时改进是不是？不用担心会对考评有影响。”
　　...并没有在担心考评。
　　纪少慈在心底叹了口气：“我在场，经理和总监不方便说一些私事。”
　　“在办公室的话题你都可以参与，马上就要转正了，我们也是希望私下里能加强员工联系，方便工作上的沟通嘛。”陈至面不改色地信口开河道：“这段时间相处下来，经理和总监为人你都看到了，经理还是你的责任人，他应该...也挺负责的对吧？”
　　不知不觉话就变成了疑问句，陈至想起自己入职那档子事情，突然就对李承哲的为人失去了信任。
　　纪少慈：？
　　不是来劝我的吗？
　　只见陈至偷偷看了一眼门口，在确定没有人会进来，郑重地看着纪少慈小声说：“其实吧...李承哲挺厉害的，学历也不比你差，工作经验也很丰富，就是平时有点缺根筋，不太靠谱。”
　　看起来像地下党的接头，纪少慈试图跟上他的话：“他不说话确实像x大的高材生。”
　　“没错！”陈至沉痛地握拳点头：“你懂我！”
　　纪少慈：......
　　李承哲之前是造过什么孽。
　　建成许久的战略同盟关系回春，纪少慈听陈至絮絮叨叨说着以前组里的事情，心神一动，问：“他之前也带过实习生吧...都是这个风格吗？”
　　“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会宽容一点，他以前要比现在严，不过...他人一直不错。”陈至顿了一下：“其实，总监这个位置，本来应该是李承哲的。”
　　“当时前总监离职，本来是想提拔李承哲的，许嘉望太年轻了，资历比他浅，可几轮访谈下来李承哲都说自己不想升。就是因为外部招不到合适的才会选择从内部提拔，他不升，机会不就落在许嘉望头上了吗？而当时组里谁都知道许嘉望拼了命工作想升职。”陈至想了一会：“其实到现在都是让他试任，只是一直没出过什么差错，也给公司挽回不少损失，才不提那两个字。虽然最终决策是高层做的，但可以说，这个位置就是李承哲让给许嘉望的——总监自己心里也清楚，所以他俩关系，无论是工作上还是私交，一直都很好。”
　　纪少慈想：原来是李承哲对谁都好。
　　陈至说了半天，看到面前的小朋友脸色又沉了下去，忙把话题绕了回去：“不过你也不用刻意回避他俩，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一个人如果刻意逃避他所惧怕的东西，到头来就会发现自己只是抄了条近路去见他。我看经理对你挺上心的，你也不用在意，和他们正常来往就行了。”
　　奇怪的话题转换，仿佛某种看破不说破暗示，纪少慈反驳道：“我没有在意他们俩——”
　　“没有就好。”陈至笑眯眯地打断他：“回办公室看吧，你在这里看，不搞得别人都不敢在这里工作了？”
　　纪少慈：.......
　　徐惠晴当初到底是从哪里招的人？全裁了换新的好了。
　　还有...谁要抄近路去见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