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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07 ...

  •   夏天的清晨也很痛苦,从太阳升起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热了。李承哲以为自己醒得已经算早了,转头一看,纪少慈刚好从卫生间走出来,与他四目相对。
      李承哲看到他就想起昨晚,头大地想:怎么就醒了!
      刚醒的纪少慈看起来不太精神,动作慢吞吞的。李承哲不习惯冷场,尝试用玩笑活跃道:“睡得不错啊,醒得这么早啊。”
      纪少慈心想:谁睡得不错了。
      昨晚李承哲说了一通,纪少慈胡思乱想的习惯又发作了,硬生生因为那三个字多情衍生好多。李承哲也不知道是哪一点误会了,见他半天没说话,突然幽幽道:“你真的这么想工作吗?”
      听他语气不对,纪少慈看过去,灯旁的男人伸手拍了拍床铺,有点暧昧似的打趣道:“那你坐过来啊?我和你讲分析怎么写更好。”
      纪少慈:...
      简直是发疯...
      又不是十几岁的小孩,两个人的年龄加起来都能退休了,哪有上级大晚上喊下属坐在一张床上肩挨肩改分析?
      怎么分析?手把手还是嘴对嘴分析?
      不是和总监在一起了吗?这什么意思?
      “还要您费心给我修改。”纪少慈找了半天的语言:“我还是不添麻烦了。”
      其实李承哲当时说完就知道自己是玩笑开过了,前面的发言一时间得意忘形,加上小冰块一副被说动的样子,鬼使神差地就想着要逗逗他。听到这话他故作冷静地笑了两声,立马给自己找台阶下:
      “那就早点休息嘛。”
      色令智昏!
      李承哲睡醒后简直想杀了自己:他居然还拍床!干这么不守男德的事情是他做出来的?和中年饥渴的猥琐领导似的。他最后为什么要笑啊?这不等于着实了自己是故意调戏他的吗?
      还准备给自己立靠谱的职场人的设定,这下不成了赤裸裸的职场骚扰了!
      三句话让两个人失眠大半宿,纪少慈客气地回说:因为麻烦都让领导做了。
      啊,工作,确实是做到凌晨。李承哲心虚地咳了一声,摆出领导架子,明明自己才从床上爬起来,就催促他快点收拾准备。
      酒店距离公司不远,步行过去就行。昨天因为内部人员不配合,很多资料缺失,审计效率一直高不起来。纪少慈本以为他们也会继续推诿,没想到中午财务就把资料送来了。李承哲那时在打电话,资料交接就由纪少慈处理,财务以为他就是李承哲,点明这是李经理要的凭证。
      纪少慈翻了翻,长短期借款合同,社保计提表...都是昨天他汇总给李承哲的缺失资料。李承哲正要结束电话,隔着玻璃纪少慈对上目光,冲他点了点头,又应付了两句,掐断电话推门进来问:“财务送过来了?”
      “合同和凭证都送来了。”纪少慈一刻不停地查验:“是不是我沟通方式有问题?昨天还在推诿,今天突然又配合了。”
      李承哲本来想说:哪能啊,你汇总了,再安排好时间找他们要就行了。但看见小冰块真心实意地烦恼,突然又忍不住想逗他:“你知不知道线人?”
      “线人?”纪少慈皱着眉头:“像警方查证的那种,线索提供人?”
      “对,差不多一个意思。”李承哲观察着他的神情,就像故意在女朋友面前耍帅的男方,说得轻巧又自然:“你知道有的公司的审计部专门搞调查审计的,就抓舞弊。抓舞弊要查线索,这些线索一般就来自线人。我们部门没有,但像我之前在的国企,就专门设置了部门经费,像平时定期连络,吃吃饭什么的,还有给他们发线人费,都从里面划。”
      听上去高大上了一点,本质上也就是通过人脉获取内幕消息,再给点报酬。话是真话,不过和这件事情一点不搭边,纯粹就是李承哲想拿来唬纪少慈。
      李承哲发现小冰块对他总有点淡淡的排斥,都共事一个月了,明明他们年级相差不大,他也不难说话,但私下里聊天还是上下级关系。要知道陈至那家伙,在摸清他什么德行后一周不到就和他差不多熟了。而在一点上李承哲感受不到这种刻意的隔阂感,就是工作。
      纪少慈好像信以为真:“所以这次是有你的人脉?”
      “嗯哼。”
      哼哼,怎么样?厉害吧?我都说了我很可靠了,是不是能掰回昨晚的丢脸了?
      眼见小冰块沉默了一会,李承哲甚至有些得寸进尺地紧张:怎么不说话,他不会要夸我吧。
      有些大材小用。纪少慈想:他从国企都离职几年了,部门也没经费,还要为项目定期维护关系,相当于替公司免费打工了。
      哦,纪少慈心神微动,自己之前想的没错,他真是把爱岗敬业刻进人生准则的便宜社畜。
      “麻烦经理了。”他顿了一下,觉得自己这话有点替徐惠晴开口的意思:“辛苦了。”
      李承哲:为什么要说我辛苦了???这是在夸我吗?他真的相信了?怎么这么好骗啊?那我骗他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啊...不。”李承哲有点支支吾吾:“我开玩笑的,下次把需要的资料汇总成清单后找部门主管就行了,不要一会找他们要这个凭证,明天找他们要那个资料的,人家会嫌麻烦不愿意配合。”
      ...哦,多想了,原来是在和他开玩笑。
      “我记住了。”纪少慈点点头:“谢谢经理。”
      嘴里说着谢谢,脸上却一点表情都没有。李承哲心想:完蛋!他又生气了!
      “其他不是瞎说的。”李承哲有点补偿的意思:“下次吃饭的时候给你们牵个线,认识一下。”
      纪少慈看着他闪躲的眼神想:有点良心,但不多。
      不管怎样,有了内部员工的配合审计效率高了很多,李承哲在这之后还给纪少慈发去了访谈时间安排表,他一上午电话没断过,都在进行各种协商安排。
      访谈结果并不乐观,李承哲作为半路插进来的都能一针见血的指出流程漏洞,后来两个人跑了一趟建设工地,发现凭证异常...到最后基本验证李承哲开始的猜测。问题太多,项目又要求现场大部分工作都由领导包揽了,纪少慈就相对轻松了,只要照例写工作总结就行。趁着空隙,他和徐惠晴商量了下设置专门经费的事。
      公司审计部并不归属财政,是好几年前徐惠晴设置的。它前身是医疗基金会专项财政审核组,主要针对慢性肾脏病进行资助。后来随着公司业务扩大,从财政里划了出来,单独设立了审计。可以说,审计部是在徐惠晴的直接管控下。
      纪少慈不禁想起李承哲的朋友圈,叫老佛爷确实没叫错。
      那个磕碎了角的手机放在桌面上,圆桌不大,李承哲只需要撇一眼就能看到手机屏幕。所以手机屏幕亮起来的时候,李承哲下意识看了一眼,屏幕上闪出的是一条微信消息,消息的头像很眼熟,但纪少慈很快把手机拿过去,他并没有看清。
      好像是张风景照,李承哲想了一下,自己列表那么多号人,好像也就老佛爷用这种头像。他没有很在意,反而想起刚才亮起来的屏幕背景,是盛放的烟花。
      烟花...这几天看到他电脑的壁纸也是烟花,他很喜欢烟花吗?
      烟花...他记得这几天在商业街看到的大屏广告,这边好像是要举办一个夏日海滩音乐节,噱头之一就是会有烟花秀。
      音乐节估计是去不了了,票估计都卖没了...但是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蹭一下烟花表演。
      要结项了,李承哲问纪少慈:“工作不多,这两天交接一下后天应该就能结项了,回去的车票还没订吧?”
      “还没,我现在来订吗?”
      “你不用订了,到时候我来订就好。”
      纪少慈看着李承哲还在拼命写报告狼狈样子,叹了口气,不明白为什么连这点小事都要亲力亲为:“...好。”
      难以捉摸的人。
      一天后按时结项,其实中午工作就结束了,李承哲硬是推迟买了晚上的票,很有道理地和他说回去都下班了,四舍五入就是公费旅游。
      如果就多两个小时也能算旅游的话。纪少慈懒得和他争辩回家都快深夜了,很没脾气地说都听领导的。
      李承哲喊了专车,司机问是不是按照订单地址行驶,李承哲说是,还让司机从跨江大桥那条路走。
      司机奇怪地喊了一声:“小伙子,那样走是绕远路欸。”
      “就从那条路走。”
      奇怪的人。纪少慈没说话。
      司机和李承哲聊了起来:“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啊?看你对这边路还挺熟的。”
      “我来这边出差的,以前经常到处跑,方向感不错。”
      “干你这行经常出差吗?”
      “这要看公司,我之前在事务所干,天南海北哪都跑过。”
      司机说了声辛苦,又问:“我看今天好多订单目的地都是那边,是不是有什么活动啊?”
      李承哲看了一眼旁边的人,笑道:“是,那边办音乐节。”
      司机有些怀念地说:“我年轻的时候也爱热闹。”
      车程不算短,两个人聊了一会就没聊了。纪少慈乐得享受安静,有一搭没一搭地刷着金融新闻,突然听见司机咦了一声:
      “怎么放烟花了?是不是那个音乐节已经开始了?”
      沉闷的声音穿过玻璃传进纪少慈的耳朵里,随即是李承哲略显无奈的声音:“是啊,晚了一点,没赶上。”
      纪少慈猛然抬起头。
      他们正行驶在跨江大桥上,夏日蓝到发白的天空因为夜幕将至兑了一泓紫,丝缕飘渺的云划开一道划开一道白昼极光,噼里啪啦的烟花在江上盛放,连带着空气都在振动。纪少慈摁下车窗玻璃,晚风捎着烟花的声音清晰地降临在他耳畔——
      嘭、啌咚、砰。
      好久没看到烟花了,禁燃令后几年都抓得紧,没再见过,也就过年那会偶尔看到小孩玩的线香烟花,攥在手里寂寂地亮着光。
      原来夏天也能看烟花,他好像还从来没在夏天看到过。纪少慈怔怔地看着,感觉心脏好像轻微收缩了一下:
      他还以为只有冬天能看到。
      纪少慈打开车窗看烟花,李承哲也在后面看着他。
      不可置否,那无疑是张漂亮的侧脸,李承哲一早就知道他是自己的理想型,哪怕已经看了很多次,现在还是会有点心软。
      那张脸正在因为江上的烟花一点点变得生动起来。
      他的眼神很专注,和李承哲看见的和工作时的专注不同,眼睛霎也不霎,像小孩专注地盯着商场里包装精美的糖果但是得不到,一种望而不得的专注。
      李承哲终于知道纪少慈的违和点出现在什么地方:他远比看起来的小。不只是年龄,27岁才研究生毕业,他肯定因为什么耽误了上学。李承哲没问,但是猜想是校园霸凌的那档子事。他的一部分似乎因为过去的耽搁永远慢了一格。其实他现在还要往前拨几岁,只是一个大男孩。
      李承哲看人向来是准的。
      李承哲对烟花没兴趣,他不是很喜欢转瞬即逝的东西,但是纪少慈看起来很开心。李承哲弯了眼睛,又没忍住调侃他:
      “好看吗,小朋友?看得眼都不眨。”
      纪少慈才回过神来,舍不得地别过眼去,才发现原来对面也能看到烟花,是江两岸都在放。李承哲背后飞掠的小小一隅不停地盛放着,璀璨夺目,却又沦为背景。
      李承哲以为他没听清楚,又喊了他一遍:
      “纪少慈?”
      ——“纪少慈。”“我就是希望纪少慈新的一年也能陪我一起看烟花。”
      声音重叠在一起,凛冬夜晚的记忆呼啸而来,纪少慈分辨不清叫他的到底是幻听还是真实,毕竟他曾多次将幻觉当成现实。出租车颠簸了一下,纪少慈看见李承哲的嘴巴一张一合,声音穿透真空的屏障再次流进他的耳中:
      “...是赶巧,这边在办一个音乐节,说是有个烟花秀。那承办方就说是音乐节中间会放,我也不知道具体时间。现在勉强算是看到烟花了,但也不知道现在去音乐节还来不来得及...”
      即视感慢慢淡去,李承哲第二次地代替了影子。
      或许他可以不用丢弃联想的能力,只要有一个最鲜明的最近可以覆盖——
      “你要不要去?”
      为什么要自己买票,为什么要绕远路,都有了理由。纪少慈有点想不明白,简直就像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虽然这件事看起来很浪漫,但成年人的浪漫往往都有代价,比如这个开演前几天才买到的黄牛票——真的很贵。李承哲有点肉痛,这种性价比不高的事情真不像他能做出来的。还是那四个字:色令智昏!如果纪少慈说不去的话,那就是血本无归。
      他以为纪少慈会喜欢的,但李承哲看着纪少慈,他现在看起来好像又不开心了。
      怎么又不开心了呢,小朋友?他很想问。
      纪少慈才说话,声音很轻:“你的目的地不就是音乐节吗?”
      现实不是一切水到渠成的好运,你不是早就准备好了吗?
      怎么拆穿他!这不是做两手方案吗!小孩懂什么!李承哲维持着笑容,虽然很想跳起来打他:“那也可以现在去车站,还去不去?”
      “去。”
      这就是一个必须跳下去的陷阱。
      但他们确实好运,烟花不是什么闭幕才放的,他们赶到的时候下半场行进道高潮。极具感染力的音乐像是有魔力,引诱人变的冲动热切,在欢笑声里轻而易举地靠近,哪怕陌生也能相拥,为了快乐相拥。可惜这两个人一个和热闹无缘,一个是苦干多年的打工人,喧嚣鼎沸的人声将格格不入的两人围困成可怜的孤岛,只好同病相怜地靠近,相视无可奈何地笑了起来。
      随机捕捉观众的摄像头将他们登上电子屏。
      心形的边框,误将任何同框的人都变得有关系。纪少慈看到了。
      屏幕里的人垂眸哂笑:
      还好你这次不会走向我。
      回程的时候他也这么庆幸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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